第4章 第4章 剥皮

作品:《帝京霜

    棺椁中躺的依旧是太子的尸身,只不过,面部的脸皮已然被人剥下!


    腐肉与血腥气裹着冰寒扑面而来,使她也有些作呕之感——本该覆着龙章凤姿的面容处,只剩红白交错的血□□壑。


    伤口已然溃烂发脓,一副死肉


    在场之人心理防线不好的,都悄悄的干呕起来


    这是太子,但并不是原本的太子


    这本是哀忌的最后一天,到底是谁?


    现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与议论声,晨凝京抬头环视一圈,在场的女眷面色发白,一帘之隔的男眷那边隐隐约约脸色也称不上多好看。


    晨凝京目光落到太子侧妃身上,面如白纸,眼神惊恐,眸光中隐隐含着泪水,手里的帕子几乎搅烂。


    太子年岁已长,却始终未立太子妃。皇帝从未有赐婚之意,他身边姬妾虽多,侧妃却仅有朱雨玲一人


    太子侧妃名还朱雨玲,家世不显,是太子一次救灾,惺惺相惜而成。


    依照太子对她的宠爱程度,待登基后,当个婕妤也是不成问题的


    晨凝京嘴角一勾


    造化弄人?


    目光环视一圈,没看到面色不对之人,目光便朝男眷看去,这一望,就跟站在门口刚进来,准备往男眷那边走的潇思锦对上视线。


    后者望着她的眼睛,轻轻摇头,示意皇帝已然知晓。


    晨凝京抿唇,没有再看,眼神再次落到棺椁之中太子的脸上。


    剥面刀法极专业,切口平整如刀削,疑似精通人体解剖者所为。


    此人拳脚功夫应当不差,她曾在军中见过类似手法,伤口下方的咬肌、颞肌等面部肌肉有整齐撕裂,并非单纯切割所致。这可能是凶手在剥面时,用掌心或肘部按住太子头部,以巧劲固定位置,而这种控制力与近身格斗中的擒拿技巧高度相似。


    晨凝京脸色也称不上多好看,他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陛下驾到!”


    太监尖利的通报声暂时拉回了晨凝京的思绪,转身跪下。


    “臣妾/儿臣/臣/臣妇,拜见陛下。“


    晨烬远快步进来,面沉如水,眼中还有隐隐约约的心疼


    晨烬远进来就直直奔向棺椁,手掌撑着棺椁,整个人看起来在愠怒的边缘


    “怎么回事!太子昨天不还是好好的?怎的今早就如此!”


    全屋子的人噤若寒蝉,往年都好好的,偏偏今年闹上这么大一遭,这可不仅仅损的是皇室威严,还是国之威严啊!


    皇室讲究全尸入殓,太子被剥面直接践踏丧葬规矩,让精心筹备的哀祭沦为闹剧,祖宗礼法威严扫地。


    再加上近来太子身死,储君之位无人,民间本就是流言颇多,“天颜受损”视为不祥之兆,若是谣言四起,动摇对皇室“天命所归”的信任,甚至引发民间恐慌。


    晨烬远大掌重重一拍,暴怒吼出声:“查,都去给朕差!查不出来这兴风作浪之人,你们就都别活了!”


    下首的宫俾侍卫低头应声,快速四散奔走


    皇帝的贴身太监这时候带着几个人上来,浮沉一甩,跪下对皇帝禀报“启禀陛下,这几人是昨夜值班的太监,和今早给太子换寿衣的婢女。”


    转头眼神一瞪,嗓音尖利:“还不速速交代,昨夜都瞧见了些什么!”


    为首的是一名宫女,身子止不住的颤抖,颤巍巍的跪下:“陛下…奴婢今早为太子更换,刚打开棺椁,腐臭混着松木香扑面而来,比昨日换寿衣时更刺鼻。奴婢想攥着帕子捂住口鼻,但晨光从帐幔缝隙漏进来,恰好落在太子本该面容的位置——那里只剩红白交错的血肉,和森森白骨间嵌着半颗浑浊的眼球,奴婢才惊觉太子殿下…奴婢…奴婢才当场惊叫出声,陛下明查,此事奴婢绝不知情!求陛下明查!”


    这时候跪在宫俾旁边的嬷嬷也出声:“陛下,这丫头说的句句属实!”她浑浊的眼珠布满血丝,发髻歪斜得几乎要散,“老奴亲眼看着...那伤口平整得像刀切,绝不是寻常人能...”


    嬷嬷的声音陡然拔高,惊飞了梁上栖息的乌鸦,“定是有人想毁去殿下真容!想让皇家蒙羞啊!”她突然瘫软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闷响混着啜泣在空荡荡的大堂里回荡。


    晨烬远手一指:“你来说。”


    此人是一个年近四十的太监,背弯成虾米,此人是个值夜太监,佝偻着身子跪在堂前,浑浊的眼珠不住转动,衣料在晨风里簌簌发抖。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青砖,声音像砂纸磨过瓦片:“回、回陛下的话...昨夜子时三刻,老奴巡查到灵堂东侧角门,忽见一道黑影闪过!那影子轻飘飘的,倒像是没脚似的!”


    “老奴壮着胆子喊了声‘谁在那里’,只听呼呼一声,风卷着张素白符纸就贴到脸上来了!老奴往前走着,细细听着灵堂里的动静,着实没有声音了,老奴就继续站在门口,灵堂门窗紧闭,半点动静也没有...”说到这里,他突然激动抬头:陛下!定是有不干净的东西...想害太子殿下的魂魄啊!”


    大殿一时间静谧无声,所有人低着头,脑海里想着自己的事情。


    剥皮这事太过血腥,放在寻常人家尚且兴师动众,更不要说天潢贵胄的皇族……但是此人剥面又为何呢?……太子殿下已然身死…此时此刻,做这些,又图什么?


    上首的皇帝捏捏眉心,显然也被这件事情搅的头疼,手一挥:“暂且先拉下去,继续审。”


    侍卫毫不留情拖拽着几个人,这些人最开始只敢小声喊几句陛下明查,此事与我无关,便不敢再说什么,在这种场合,再叫怕惹得皇帝不快。


    太师椅上的玄色衣摆扫过金丝楠木扶手,晨烬远的手指叩击扶手,发出三记闷响。灵堂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檐角滴水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叩得满殿人心惶惶。


    “还有谁,见得旁的蹊跷?”晨烬远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碾出来,尾音像淬了冰的刀,“太子遭此横祸,若有知情不报者——”


    众人闻此言,皆是跪地磕头“陛下息怒!臣妾/儿臣/臣/臣妇不敢!”


    晨烬远冷哼一声,重重的喘了一口气:“说的轻巧,朕花费数年就培养出这么一个算得上称心的儿子,这就去了,也罢,到头来还被人这样侮辱!咳咳咳咳。”


    站在晨烬远身旁的太监上前端茶倒水:“陛下莫要气坏了身子……”


    这时候禁军统领上前抱拳禀告:“回陛下,各位贵人的东西禁军营已全部收录,现下西厂正在逐一排查……”


    统领话音刚落,跪倒在下首中一道纤细弱柳扶风的身影轻颤了一下,只不过茫茫人海里,没人特别注意到。


    晨烬远眼神扫过下首,点点头。


    “按我嘀国礼法,太子哀忌向来七日,朕只给你们三天时间,查不出来…”指尖摩挲着青玉扳指,烛火将他眼底的阴影揉碎在金丝绣龙的袖口。


    他望着阶下跪成一片的人影,忽然轻笑出声,声音像春日拂过檐角的柳丝:“太子去得突然,哀祭本是家事。”殿外夜风穿堂而过,卷起某位命妇鬓角的碎发


    “只是这宫墙内的风吹草动,若传得满城皆知...”


    他忽然起身,玄色长袍拖过金砖地面,所经之处众人纷纷伏地。路过三皇子时,帝王的手掌轻轻落在他颤抖的肩头,力道却重得让年轻皇子几乎栽倒:“就像这灵堂的烛火——”指尖捏灭案头一盏长明灯,青烟袅袅中,晨烬远暗含警告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明明灭只在瞬息之间。”


    最后一缕天光沉入宫墙时,帝王背手而立,望着殿外摇曳的白幡轻叹:“逝者已逝,生者自当惜福。”


    众人再次磕头,不敢言语。


    这事情谁都不敢往外说的,这事关重大,脑袋不想要的,才会在这时候惹眼。


    晨烬远在地上俯视一圈,眸光落到晨凝京时顿住,随即转身走远,衣袍划过棺椁的一角。


    立在灵堂门槛前,玄色大氅被穿堂风掀起猎猎衣角,望着满殿素白幡幔,忽然轻笑出声。“诸位都说,太子乃国之储君,哀荣当配天地。”


    他指尖抚过鎏金棺椁上未干的水渍,声音温柔得像在哄孩童:“可朕总觉得,这七日哀祭...似乎短了些。”


    殿内死寂如坟。皇后攥着凤纹帕子的指尖微微发颤,三皇子喉结滚动着咽下唾沫,唯有檐角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在座诸位届时人心惶惶。


    皇帝转过身来,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斑驳白墙上,竟像是张牙舞爪的巨兽:“礼部拟的典仪,总该精益求精。”


    他忽然抬手,漫不经心地抚平被风吹乱的的鬓发,“往后三日,再加些法事道场——务必,让太子走得安心。”


    直到皇帝走后,众人才敢抬起头。


    一直到太子哀忌才被允许放出来的皇后从头到尾都没插上一句话,望着皇帝离去的方向目光悠远。


    皇后重新坐好,捧着茶盏的手纹丝未动,轻抿一口,茶汤却在白玉盏中泛起细密涟漪。


    不过须臾,皇后放下茶盏。踱步至一位年轻的嫔妃列前,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温柔替某位脸色煞白的美人拭去冷汗:“瞧都慌成什么样了?陛下乃明君,自然会差个水落石出,叫作乱之人千倍百倍的偿还。都别怕,好好守着规矩,自然查不到清白人家头上不是?”


    帕子擦过嫔妃唇畔时,一抹抹猩红在素白上晕开,宛如雪地里绽开的血梅


    “都吓到了。”皇后像是无奈的轻叹一口气“各位也是遭受了无妄之灾,待到太子入土,本宫自会重赏补偿各位。”


    “此事蹊跷,本宫也是心痛难耐,各位可都打起精神来了。”


    “是。”


    晨凝京抬眼,望像潇思锦的方向,对方同样也在看她,两人看着对方眸中的思量,久久没有言语


    晨凝京朱唇轻启,只作了一个口型,却完全够对方看懂:“南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