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作品:《我成了黑影兵团和哥哥养大的崽[综英美]》 中央公园东侧的风比别处暖些。
秋天到了,落日的余晖洒在灰白石楼的窗框上,像裹了一层焦糖色的布丁淋面。East 64街安静得就像童话书最后一页的空白页,风一吹,叶片就像从天上飘下来的一叶扁舟,悠悠地打着旋儿落在地上。有的贴在玻璃窗上,有的落在柏油路中央,还有的轻轻贴在祁菁尘的鞋面上。
祁菁尘放学了。
他一个人走在路上,背着被影子们争先恐后偷偷塞了很多烤面包和水果糖的书包,脚底踩着落叶,发出“咯哒咯哒”的声响。
他没走快,也没走慢,像在等什么。
他记得第一次走这条街的时候,是秋天,也是这样落满银杏。
那时候他才刚来纽约,什么都新鲜,踩着叶子走路都要蹦几步跳格子,像哪吒踩风火轮一样自由,然后又喜欢用脚把银杏叶扫成一堆小山丘,然后蹦蹦蹦,非要听到“咔哒咔哒”的响声才满足。
结局是他踩了一脚的银杏果。
“……!桃子香皂味变成了狗屎味。。”
他自己都捏着鼻子自言自语,踩得满鞋底黏糊糊的,又臭又黏,进了车厢连司机都皱了眉。他就这么提着一只鞋站在街角,另一只脚也不敢着地。
是泷胤会先注意到的。
那天他穿的是黑色大衣,一手提着文件包,远远看到祁菁尘站在银杏叶堆里,不动了。
“怎么了?”
他蹲下去,轻轻拎起那只脏鞋,蹙了下眉,没说什么。
“踩到果子啦。”祁菁尘低头,像做错事的小孩,“我不知道会这么臭。”
他一手蹲下来,给祁菁尘脱下魔术贴的皮鞋,一手把鞋底那滩黏腻擦干净,用湿巾一层一层地剔干净。
没有责怪,也没有不耐烦。
只是轻声说:“以后走在叶子上可以,但果子要避开。”
“踩了,会弄脏衣服,也会让别人不舒服。”
“你很干净,不能臭臭的。”
那时祁菁尘乖乖点头,还眨巴着眼说:“可是踩起来真的很好听。”
他摸了摸祁菁尘的脑袋:“下次我们去踩干净的叶子。”
泷胤会把他抱进车里,小心翼翼地让他坐在后排,脱下自己的外套垫在座椅上。“坐这儿,别着凉。”
祁菁尘懵懵地哦一声,鬼鬼们在他脚边蹭了蹭。
从那以后,祁菁尘就记住了。
金黄的街道他还是喜欢,叶子的脆脆响声他也还是爱听,但果子总是绕开走。
今天也一样。
“因为会臭臭的。”他小声念着,像是给谁听,也像是提醒自己。
他小心地避开脚边那些被车轮压碎的、软塌塌的果肉,一步步踩着干叶子走过来,书包一晃一晃的,脚下咔哒咔哒脆响,像在奏一段小小的秋天进行曲。
银杏树把夕阳打碎在他头发上,那些碎金一样的光,落在他棕色的小皮鞋、袖口、眼镜边缘。
他走着走着,忽然弯腰捡起一片叶子。
“这个像蝴蝶。”他小声说。
“这个像把小扇子。”
“这是今天最像心脏的一片。”他小声说,没人在听,但他还是说了。
不过有一团影子,悄悄从树根下沿着人行道滑过来,停在他脚边,蹭了蹭他的鞋面,又缩了回去。
祁菁尘没有吓一跳。他只是咯咯地偷笑了几声,把那片叶子夹进书页形状的便签本里。
他习惯了。
走在他身边的,不只是风,还有一群从不说话、也不愿离开的影子。
它们有的缠在树干上,有的贴在邮筒底部,有的化作墙边晕黄光影里一缕不动的黑线。
祁菁尘没和他们说话。
但他知道鬼鬼们都在。
他只是迈着平稳的步子,一边想今晚要不要喝热牛奶,一边伸手去等空中飘下的一片银杏。
“……我今天得了A减,要反省,不过我也很努力地长大了一点。”他轻轻地自言自语。
“但长大好慢,好像永远也长不完。”
影子们不懂成长,只知道青青一旦皱眉就会开始不安。
他没看身后。
但那条街上的影子们,在他走过的每一棵树下,都轻轻地低了低头,像在目送一位不知自己身份的小王子归家。
“今天我也没踩错。”他抬头瞧着树,“哥哥会夸我吗?”
影子们没有回答,但风像点了点头。
他笑了,小脸藏在围巾后头,只露出一点泛着粉的鼻尖。
然后他鼓足了劲,往前跑了几步,在一小片落叶最密的地方跳了一下。
“咔——”
一声清脆。
他开心地点了点头。像刚出炉的煮熟爆米花被踩在地上的声音,脆脆的、响响的,特别满足。
“今天的分贝够响。”
马路对面,一辆黑色宾利缓缓靠边,车灯闪了两下,是司机来接他。
他拉开车门,钻进后排。
司机在前座开着昭和老歌,是中岛美雪奶奶的《乘在银龙的背上》,他听不懂含义,但觉得很好听,也跟着哼起来。
车内很安静,座椅是定制真皮包裹的,刚好贴合他身形。他将书包规规矩矩地放在身边,然后解开围巾,一点点叠好,放进膝上的袋子里。
他没有玩手机,也没有说话。
影子已经先一步钻进了车里。
有一条贴着他背后坐下,像一条热乎乎的披风。有的藏在他脚边,不安分地绕了几圈,才伏在地毯缝隙里。
他知道它们不喜欢移动时的颠簸,但从来没有人抱怨。
“你们今天表现不错。”他轻声说,“没有捣乱。”
窗外的街景一栋栋倒退。
第五大道的梧桐叶已经快掉光了,只有银杏还撑着金黄,像不愿服输的孩子。
车拐进Park Avenue,再往右一拐,停在了East 64街的尽头。834号大楼门前的墨绿雨棚沉静如常,灰石立柱高高矗立着,入口没有保安亭,也没有门禁系统,只有一位穿着笔挺的深蓝制服,胸口缀着金边袖章的老爷爷。
他没有问话,只在看清车牌之后,轻轻朝司机点了下头,拉开那扇沉重的黑铜门。
大理石门厅没有前台,也没有访客登记本。进门之后,是一条深长的走廊,铺着年代久远的浅灰编织地毯,墙上只挂一幅印有834门牌号的铜雕铭牌,连住户姓名都不刻。
而大堂深处的电梯由人工控制。
是那种老式手动式的电梯——全铜滑轨,玻璃门框,按钮是老派浮雕圆钮,只通往登记住户那一层。
祁菁尘背着小书包进门,穿着整齐的制服,膝盖以下露在外的袜口整得平平的。他没有和电梯员打招呼,但眉眼淡淡扫过对方时点了下头。
他是礼貌的。
也是被教过的。
楼下的白手套电梯员认识祁菁尘,递给他一张卡片,说:“他今晚不回来了,会议临时改在长岛。”
卡片背后写着:
「书架第三层,新书。别熬夜。」
签名仍是“Taketsune”。
他眼睛亮了一下。
电梯升得很慢。没有音乐,也没有广播。只有楼层在静静变化。数字跳到「15」,门“叮”地一声打开。外面没有公共走廊。是泷家自己的前厅。整层只此一家。
开门的时候,他没有喊“我回来了”。
屋子里空荡荡的,脚步声落在深灰色橡木地板上,能听出一点回音。
玄关鞋柜上放着张写着字的便签,用签字笔工整地写着:
-今天空气潮,有雾,湿度超过65%。晚饭在冰箱第一层,鸡肉饭加热1min。冷饮不许喝。保温壶里是热的柠檬水。
-如果太累,就别写作业,早点睡。没人会骂你
签名是那个一撇一捺写得像中文的“Taketsune”。
祁菁尘把书包放下,站在玄关前,盯着那张便签看了几秒。
他嘴巴扁了扁,小声念了一句:“……好烦哦。”
但耳朵红了。
他把纸叠了一下,塞进书包夹层,像藏什么宝贝一样藏好。然后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门,找到了那只标着日期的小瓷盒。
低盐无酱汁的健康鸡肉饭,白瓷盖子上贴着一张棕色的便签条,写着:“你会觉得太清淡,但吃了肠胃不会闹脾气。”
祁菁尘瞅了一眼,嘴角抽了下,又两眼放光地瞄准一只原封未拆的礼盒。
上面贴着一张印着花体字母的说明卡:“来自邻居Mrs. Goldman的秋季感恩礼——手工腌渍樱桃、白葡萄无籽蜜露、意式橄榄芝士拼盘。”
祁菁尘馋了馋,打开了又盖回去,盖回去又开回去,直到看见礼盒后的小便签。
上面只写了几个字:
-未经挑选,勿食。
落款是那个熟悉的“T”。
祁菁尘想了想,把盒子原样放回玄关冷藏柜下层,那是专门放“不会吃”的东西的地方。
他早习惯了。哥哥从不让外卖进门,也不吃任何未经他亲自选购处理的礼品。哪怕是行长夫人送来的贵价水果拼盘,哪怕是朋友派来的节日点心。
水果必须自己种,泥土自己挑、果熟送来自己洗,或者是那位永远不说话的老爷爷切好送来。哪怕是同班同学推荐的蛋糕店,也必须写在门卫记录上,才可能被“例外放进门来”。
家里吃的,连盐的来源都写在购物清单上。温度啊、器皿啊、就连拿的方向、存的层数,都得对得上清单上那张写着“Taketsune”的字。
矮柜间放着几瓶贴着黑色签名贴的玻璃水瓶。瓶身没有品牌,只有小小一枚烫银印章,像是从什么私人庄园或山泉采来的。
阿姨曾经悄悄告诉他,哥哥特别留意“水的矿物质比例”。这些水的水源在圣莫里茨山下,每十天空运一箱,过滤后才灌瓶封存,要走外交货运通道才能进纽约。
有一次阿姨忘了这件事,买了一箱市售的玻璃瓶蒸馏水。泷胤会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把那一箱东西提去了楼下门房,后来那位门卫用它泡了三个月咖啡。
“他太不想青青喝那些“味道太锋利”的水。”
阿姨边摇头边笑,说这话时哥哥才二十出头,却像个过分严谨的老爸。
祁菁尘还是那句:“好烦哦。那每天都要吃得像山顶洞人一样吗?”
但阿姨低头笑了。
厨房是封闭式的,白橱柜里分区存着餐具。他没有打开任何炉灶,只打开微波炉。
灶台下有一整列银灰色抽屉,每个抽屉内衬麂皮,刀叉规矩地铺着,连碰一下都不会响。
然后,他自己开始加热,动作慢吞吞的,像是在拖延,像是在心里某个地方捧着什么,一点点温起来。那张被他说“好烦”的字条,也安静地躺在他书包最深最暖的那一格里。
像一句没说出口的:“欢迎回来。”
他取出那个饭盒,用餐巾垫在盘下,然后端到客厅落地窗前那张细腿餐桌上,餐桌边的椅子没有靠垫,泷胤会说那种椅子坐久了腰会歪掉。
桌上没有花,也没有水果摆盘。只有一个玻璃水杯,和早上他出门前哥哥喝了一半的茶——颜色已经变深了,杯口却没有留下指印。
他坐下,拿圆勺子一口一口地吃。
很慢。
但吃得很干净。
远处第五大道上的车来来去去,偶尔有萨克斯声从窗外飘进来,是拐角桥洞艺术流浪汉每天四点半开始吹的。
他听不懂旋律,但是也会学人家往盒子里投硬币。他还知道吹完之后,天色会变蓝一点。
屋里安静得没有人气。他没有觉得孤独。
哥哥说过:“人的情绪要节制。”
他说:“你是理性的人。”
吃完饭,他照着纸条上的指示把饭盒清洗干净,放回烘干架上,再检查了一遍书包。周一是science project展示日,他把打印好的文稿叠好,反复核对了几次每一页有没有拼写错误。
检查完了,他把台灯关上,只开了角落那一盏暖光灯。然后走到客厅,站在窗边,看了看对面那栋楼顶端的红色灯标。
哥哥说过,如果他出差,只要看到那灯没熄,就说明他还在纽约。
他点了点头,背挺直,然后去刷牙、洗脸,然后跑去那间大书房。
——尽管已经十岁了,祁菁尘还是喜欢往哥哥屋里钻。
因为,那里特别香,闻起来很舒服安心。
他闻过商业街奢侈品专柜那种香水味,但是哥哥房间里的味道更高级更舒服更好闻。
像木头的香,就是那种高级得分不清是什么调的麝香,像老房子存了几十年的纸张、窗帘、檀木与铁器混合之后慢慢长出来的味道,温热、沉静,闻久了就像被抱在怀里。
后来他就总喜欢蹭到哥哥书房来。
哥哥也从不赶他。
有时候他看书看到睡着了,醒来时就会发现,身上多了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披肩毯。
他走过去,蹲下身,在第三层左侧,看到了那本新书。
深蓝封面,纸张柔软,角上贴了个银色小签条,写着:“适合睡前读,不急。”
祁菁尘低头笑了笑,像是被摸了一下头。
他转身,把书拿到书桌边。
泷胤会的书桌是那张乌木老桌,左下角有一道划痕,是祁菁尘偷偷削铅笔时弄的,没被责怪,也没人修。只是在划痕旁边,多了一枚压纸的铜章,是后来哥哥放上去的。
他爬上椅子,把书打开。
抽屉没锁,里面整齐排着各式钢笔、嵌银的信封刀、一只纸镇,纸镇下面压着几张便签,上面是泷胤会的草字笔记,写着“仓储调度”、“美术馆时间”、“10月回东京”,还有一张写着:“小孩冬天不宜穿深色,天黑走丢了找不到。”
「给青青准备一双小手套吧,要保护小手手。」
那张纸到现在还在,已经皱了。
但上面那个“手手”两个字,他偷偷看过很多次。
祁菁尘一边翻书,一边假装没看见那张字条。
八点半,睡觉时间到了。
屋里没什么声音。
但他知道有谁在。
“鬼鬼,你们……都在吗?”他小声问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点睡意后的哑。
下一秒,茶几的影子轻轻动了一下。
一只影魂像水一样,从桌脚底下浮出来,慢吞吞地绕到他身后。跟着第二只、第三只,也悄悄从壁炉缝里、沙发底下、挂画的边缘一一探出头。
没有人说话。也没人发出声音。
但祁菁尘一下子就安心了。
他小小地笑了一下,把头靠在沙发扶手上,用手指点着沙发边沿一个个数:“一个、两个、三个……”
有影子在他数到“七”的时候轻轻拨了他额前的发,又用半透明的手掌虚虚地盖住他肩膀,像是给他穿了一件看不见的风衣。
“你们是不是也没睡?”他软绵绵地说。
没人回答。
但他知道,他们都在听。
他卷起腿,窝成一团,把头埋进手臂里。
“我想哥哥了。”声音小得像一口气,“不过……不想说。”
他没哭,只是小小地吸了口气,然后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