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山风

作品:《雪线以上在逃春山

    挂断电话后的李今晏脸色有些苍白。


    杨亚沙忍不住坐起身,扶住前座的靠背:“怎么样今晏姐?你朋友怎么说?”


    驾驶座上的陈梓川也看着她。


    其实李今晏也拿不准了,虽说她最后仍是什么都没表明就挂了电话,但其实是有些默认喻炀来侗寨的意思。


    她想要解决问题,想和陈梓川在一起,毕竟这六年来,他们的身心都只有过彼此。


    再次的相遇,就是老天在给机会。多少有情人错过就不再,她还能在云南遇见陈梓川,在凯里遇见陈梓川,她不想放手。


    但同时,李今晏真的害怕。害怕陈梓川发现真相之后对家人的暴怒,以及方女士拼命要一个结果的不依不饶。


    再次剖开真相,两个家庭会幸福吗?这样真的不是自私吗?


    到底该怎么选?其实李今晏真的不知道。


    不过既然先答应了杨亚沙,她努力堆起一个笑脸:“他说他可以全权负责,而且有机会的话,也会来这边。”


    全权负责……


    听到这四个字的杨亚沙仿佛遇到了救世主那般,他没说话,只是眼眶开始渐渐泛红。


    惭愧,感激,害怕……许多感情交织在一起,最后堆成一个字:“好……”


    他现在已经顾不得一切,只要有人愿意帮忙,他都要去试一试撞一撞。因为阿英绝不能截肢,她才16岁。


    李今晏拍拍他的肩:“只要活着,就会有好事发生的。”


    杨亚沙吸吸鼻子:“好。”


    边上的陈梓川问:“他什么时候过来?”


    李今晏:“我也不知道,但他说会尽快,应该就这两天。”


    陈梓川点点头,没说话。


    李今晏又牵牵他的手:“你不会吃醋吧?”


    “我是这么小气的人?”陈梓川挑眉,但他想了想又笑:“我是。”


    李今晏捏捏他的手:“哈哈,我知道的,这种事上你不是。”


    其实陈梓川看起来不好接近,酷拽又高冷,有时候还特别幼稚,但他其实内心温暖善良,分得清主次。


    以前公交车上挤满了人,陈梓川会在老人走近时突然站起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远,看到老人欢喜的坐下才满意的微微一笑。


    这样别扭但可爱的陈梓川,可能不善言辞,但绝不狭隘。


    陈梓川还有些不好意思,他绷着嘴角转过身,发动车子:“不是要去卖蓝靛布吗,正好一起,走吧?”


    李今晏:“陈梓川……我还没换衣服呢……”


    杨亚沙在后座看了他们一会,两人的相处自然又舒服,虽不腻歪,但很清甜。他笑着说:“我们先回寨子,把阿婆接下山。”


    李今晏问:“哦?阿婆还没去集市吗?”


    她记得山里的集市一般都在早上。


    杨亚沙摇头:“没有呢,今天的集市有一整天,不着急。而且她早上还要照顾阿英……”


    “噢~原来是这样。”


    ……


    后来拿上一堆报告,三人一起回了侗寨。


    陈梓川本想跟着去杨亚沙家吃午饭的,但医生建议他好好休息,减少膝盖磨损。最后李今晏自己坐着摩托,跟着杨亚沙开开心心的走了。


    杨亚沙学着李今晏,也给陈梓川挥手:“陈哥下午见。”


    陈梓川微微点头,深深看了眼那粉色的背影。


    李今晏换上一件粉色卫衣,黑色薄棉裤,一圈一圈跟着杨亚沙绕上了山,那会温度上来,风吹得发丝乱飘,她觉得很舒服。


    杨亚沙家坐落在侗寨背靠的山坡高处,远离主寨鼓楼和热闹的旅游街区。通往他家的小路更为陡峭和狭窄,甚至有些地方只是踩出来的土径。


    李今晏第一眼看到那样的房子还是愣了下,主体依然是传统的侗族干栏式木楼,但岁月的痕迹和生活的艰辛在这里刻划得更深。


    支撑房屋的木柱显得格外粗砺,深褐色的原木未经精细处理,有些地方的树皮还未剥尽,能看到深深的裂纹和风雨侵蚀的痕迹。


    李今晏又向上看去,那烟囱居然只是一截简单的铁皮管子,锈迹斑斑,从房顶一侧斜伸出来。


    杨亚沙走在前面,把一些杂乱的农具丢进干栏底层,直起身:“今晏姐,你别嫌弃。”


    李今晏摆摆手:“怎么会,我家小时候也住这样的地方,我觉得跟亲切。”


    李今晏真诚地补了句:“很亲切。”


    “行。”杨亚沙笑笑,推开门把她领进去。


    屋内有淡淡的消毒水以及药品的苦涩味,不过很快,粥面的香浓很快盖过。李今晏扫了一圈,杨亚沙家虽然破旧,但十分整洁。


    低矮的屋顶被经年的柴火烟熏得漆黑油亮,只有小窗透进些许天光,阿婆就在门口的灶台边,看到他们进来,偏头笑着说:“回来了?”


    那位慈祥和蔼的老人穿着藏青色的旧式侗布衣,系着洗得发白沾着油渍的围裙。她佝偻着背,身形瘦小,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紧实的髻。


    “嗯呐,回来了。”杨亚沙过去帮她端盛了面的钵,在她耳边小声道:“这个就是能帮阿英的人。”


    阿婆表情数变,最后还是忍不住走过去,在围裙上用力擦擦手后,握住李今晏:“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好姑娘。”


    李今晏受宠若惊:“没事的婆婆,我就是尽我所能,而且……我还没帮上什么。”


    阿婆抬头望着她:“不,愿意帮就已经很好了。”


    李今晏感受到她手上的温度,也紧紧反握住……


    后来三个人,一人一个小矮凳,挤在一张不大的方桌上吃完了面,李今晏还端着碗,问:“阿英呢?”


    杨亚沙瞥了眼边上紧闭的木门:“这个点,她都在睡午觉。”


    “嗷~”李今晏点点头以示了解。


    这时杨亚沙的手机震动起来,他走到灶台边放下碗拿出手机,上面的图片是一把长枪。枪身由深山硬木——老青冈木手工削磨而成,表面布满斧凿的痕迹。


    杨亚沙认出了那枪,但仍回了句,‘不可能’。


    我国是禁枪的,他搞不来这种东西。


    那边很快回复,依然简短:


    ‘萨沙苗寨’


    杨亚沙闭了闭眼,萨沙苗寨就在他们寨子旁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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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处,是我国唯一一个允许持枪的部落。


    背对着两人,他把那对话偷偷截图,然后回了句:‘先给我10w’


    这时候窗外的草叶忽然滴滴答答起来,他偏头去看,原来是下雨了。


    杨亚沙按灭手机,最后走过来,看着李今晏还在吃,又坐下问:“今晏姐,你们准备这么一直玩下去吗?在这里住一个月,然后去其他地方。”


    这个问题还真就把李今晏问懵了,如果只是问她自己,她会毫不犹豫,但是加上陈梓川她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陈梓川是不喜欢旅游的,她不想强迫他跟着自己。


    李今晏:“我大概是的……但陈梓川……不好说。”


    杨亚沙:“为什么呀?”


    “他其实不喜欢游山玩水,也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如果依着我陪我,那他就没有自我了。”


    她要陈梓川是陈梓川。


    可杨亚沙不赞同:“今晏姐,陈哥不喜欢游山玩水,但他喜欢你啊。你要宅在家里,他就陪你宅在家里,你要出去玩,他就陪你出去玩,这两种状态其实是没有区别的,因为你都在他身边……”


    李今晏忽然想起疫情那几年,不用说也知道,那种环境下的陈梓川一定是难熬的。


    杨亚沙继续:“你没发现,和你在一起,无论去哪里他都带着淡淡的笑容吗?我想……陈哥不在意你是什么状态,只在意他身边有没有你。”说到最后他又补了句:“而且你们不是结婚了吗?我想他早就想清楚这个问题了……”


    李今晏听到前面还觉得有道理,想去问问陈梓川,听到这最后一句她有点绷不住了……


    都怪某人干的好事。


    李今晏紧咬着唇,哎算了,不解释了……反正迟早都会的。


    阿婆今早在电话里大致了解过这位恩人,问:“那你就一直这么流浪下去吗?收入也不稳定。”


    李今晏笑:“我物欲不高,不需要车子房子,物质上只需要将将够的钱,然后最重要的就是精神上的愉悦自由。”


    阿婆笑得温柔:“可是小姑娘啊,现在你身体康健家庭幸福,自然是没有什么担心,但以后有用钱的地方,你会后悔现在的自由吗?”


    杨亚沙没说话,看了眼阿英的房间。


    李今晏的笑容渐渐凝固。


    她说得没错,如果今天换做是方女士生病,她拿不出什么钱……可能还要父母倒贴。


    如果她喜欢做金融,喜欢那样穿梭于车水马龙的钢铁森林的生活,她又有钱又有快乐,那样应当是圆满的。


    但李今晏偏偏不喜欢啊……不喜欢同事之间的勾心斗角,不喜欢为了kpi焦虑得脱发的样子,更不喜欢为了几个臭钱就卑躬屈膝折断脊梁的自己。


    她喜欢山,喜欢海,喜欢雪,喜欢沙,喜欢春夏秋冬,喜欢丛林鸟兽,喜欢人文风情,喜欢这一整个广袤的华夏大地。


    所以话又说回来。


    自由就该与财富背道而驰吗?鱼与熊掌真的不可兼得吗?


    李今晏抬起眼:“如果我既要又要呢?”


    阿婆楞了一下,笑道:“那就早些行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