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顾知聿将保温桶塞到她手中。


    白子衿没有推辞，站在面馆门口扭开盖子，一打开就见两个小猪馒头。叼了一个进嘴后，便从边上将不锈钢的夹层捏起，自然递到了顾知聿手上，探索下一层的美食，隔着馒头都藏不住的鲜香味，早已涌入她的嗅觉。


    是鲜虾粥，上面还撒着她最爱吃的葱花，用勺子搅拌几圈，把里头的热气都搅了出来，不拘着劳什子淑女形象，边吹气边大口吃，滑嫩的鲜虾就着炖的软烂晶莹的大米，又香又甜。顾知聿看她烫的直吸气，只能将就着用装文具证件的透明袋在一旁为她扇风。


    最后鲜虾粥被她吃得一粒米也不剩，扁平的小腹撑得微微鼓胀，多出来的小猪包则进了顾知聿的肚里。


    面馆内靠门口坐着一对老夫妻，不知看了他们多久，在顾知聿收拾盒具时，老爷爷没忍住，从旁打趣：“你们是小情侣吧，女娃子来陪男朋友考试？”


    白子衿愣了下，回道：“我是他朋友。”


    顾知聿川剧变脸似的，欻的一下通红，又欻的煞白，而后低头不语。


    奶奶见状生气的重拍老伴肩膀，怪他多嘴，不好意思的应和道：“朋友好呀，就是你们现在花一样的年纪，友情才是最真挚的！将来出了社会遇到的事多了，关系也就变得错综复杂，像今天这样，自个要高考还记得给朋友带早餐的人，往后可不多见喽！”


    “奶奶说的是！我会继续努力的！”顾知聿抱着已经合上的保温桶，眼神坚定的说道。


    白子衿：“......”


    都是些什么和什么。


    老奶奶了然，感慨的看了老伴一眼：“还是年轻好啊，我们那个时候没现在这样的条件，家家都穷，读书也少，我小学毕业就回家里帮忙了，他比我强，去县里读完了高中，是我们村里的‘高材生’，也是你们这个年纪，他是队里的记分员，总是帮衬我，帮着帮着稀里糊涂就在一起了，一晃过去了这么多年...”


    被自家爷爷奶奶挡在角落里的准高考生，悠悠的探出头：“还有半个小时就要进考场了，你们怎么还在这忆往昔，我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能不能关心下我！别逮着个人又说从前，关心关心我的现在吧。”


    男生语气中充斥着欲哭无泪的焦急感，看得出来他整个人精神紧绷着。


    “啥个心理！”老爷子一掌不留情面的拍在男生的脑瓜子上，“越紧张越考不好，又没人强迫你一定要考的多好，给自己那么大压力作甚，现在还凶起你奶了，真是胆大包天。”


    白子衿赞同的点头，本来还觉得顾知聿该有点适当的紧张感，看到这过度紧张的，还是不紧张的更好。她朝爷爷奶奶礼貌一笑，对顾知聿说：“等你进去考试了，我就去附近的自习室等你，中午是回家吃饭吗？”


    “不回家，他们已经回去了。”


    白子衿看向他来时的方向，埃尔法原本停留的车位，早已空置：“你爸妈不目送你进去？”


    “他们忙的很，一听我说有朋友陪着，就急匆匆回A市了。两个大忙人昨天晚上连夜赶回来的，住了一晚，陪几个老人用过早餐，又赶着走了。”


    “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一道回了？”


    “嗯，他们年纪大了，没必要为我折腾。”


    “刚刚远远瞧了一眼，哪个是奶奶？”


    他瞬间明白她的心思：“体态较瘦，穿白衬衫黑伞裙的是我奶奶，等你期末结束，给你正式介绍。”


    白子衿爽快：“好，那这两天我陪你，考完了出来吃好吃的。”随后她从跟他们搭话的老夫妻那，把多余的一个塑料凳子拿到门口，让顾知聿安安分分的坐着，自己则背靠墙边闭目养神，缓和早起引发的脑部眩晕感。


    没过一会，一中内部铃声一响，四周的警戒线撤出，保安打开校门，成群的考生涌入考场。


    “去吧。”白子衿推着他的肩膀，看着他走进去。


    曾几何时，她的脑海中也有这样隐约的画面：穿着与她同样校服的少年把她送入考场后，急匆匆跑走，她也如今天这般良久的盯着他的背影。


    目送他离开后，白子衿便去一中附近的自习室写卷子，付费自习这一理念没想到被B市接纳的如此快，自习室的采光通透，坐北朝南，视野明亮，有充满隐私的小隔间，也有连着玻璃窗的长桌，透过窗户，俯瞰都市的车水马龙。


    自习室里的人不多，小隔间尚未坐满，她去茶水室接了杯水后便自觉埋头复习。


    两天的日常，亦是重复又重复，顾知聿一改之前的懒散，中午晚上的吃饭时间都是在单手吃饭单手看书中度过。都说临时抱佛脚不好，很多家长会把这归因于平时不努力，但却不知临时抱佛脚最有效，偏偏是短期记忆最能瞎猫碰上死耗子。


    最后一门英语考完，不仅顾知聿浑身轻松了，就连着白子衿也长舒一口气，跟着把书丢在一旁，暂时不想再看。真有种打了场恶战出来的感觉，甭管结果如何，考完就是一身轻。


    第二天正好周日，学校不上课，顾知聿带着她中午麻辣火锅，晚上红酒西餐，两人如同城市里的街溜子串着玩，横竖身边是位不差钱的主儿，离了校园，脱了校服，晚上在B市最大的商场里挥金如土，顾知聿手上原本拎满了大包小包。


    店员好意想要帮忙在后头帮着拎，被他一口回拒，这可是他难得展现自我价值的机会。


    顾知聿看她平日里的衣服太少，嘉南中学只要求学生周一上午需要穿校服，在周围人一周不重样的时装秀里，她天天都是校服校服，两套换着穿，本就是白色的服制，愣是觉得她的校服要比旁人白上几分，心里早就打定主意找个机会，给她把衣柜通通填满。


    而白子衿呢，说到底从小到大都是被钱堆起来的，虽说精神世界空虚，可物质生活上从来没差过，周围都是些家世相当的狐朋狗友，一到周末三五人约着横扫商场是常有的事，那些柜哥柜姐都是老熟人，一见她们来眼睛眯的看不见道，如同财神奶降世。


    白子衿被他这么捧着，一点都不觉得受宠若惊，状态自然切换。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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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弯着腰去接别人的钱，那是不可能的事，但送上门的还不要，那就是傻子。不得不说，她喜欢顾知聿这样事事迁就她，尊重她，还一点也不吝啬的样子。


    他的喜欢里，好像不带有任何条件，单是纯粹的喜欢。这样的感情让她恍惚，甚至有时候会有一点在做梦的不切实际感，仿佛重返时光，弥补遗憾。


    青春时她还会因小说而内心充盈，少女怀春的满脑子乱想，每每在父母那受阻后，便幻想着哪天会有一个大英雄从天而降，最好比她家有钱一百倍，爱她宠她，然后让她心里只有利益的父母都对她刮目相看，点头哈腰。


    成年以后，她冷眼看着家世相当的富家子弟们，要么挥霍无度，靠着家族荫庇游戏人间，要么利益联姻。


    称得上青年才俊者，寥寥。


    爱情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是极其稀有的产物，在有钱人的世界中更是不值一提。白子衿从不觉得自己是悲观主义者，只是很多事物过早的在她的面前展现，目之所及的都是阴暗的，肮脏的，令人反胃的交易，而她是其中被裹挟向前的一员。


    明明厌恶那些人，还要换上一张笑脸与其称兄道弟，明明不赞成他们的所作所为，却要装聋作哑，当作不知，在这样的环境中待久了，她的自我厌弃值也随之增长。


    顾知聿和她所认知的世界格格不入，笨拙，真挚，细心，她可以列举一百个花式词汇来形容他，譬如，他是她的小天使，是她金钱世界的一抹白。


    白子衿望着他，看他汗水浸湿前襟，双臂挂满购物袋，犹不觉累，恨不得露出身后的狗尾巴疯狂摇摆，双眼亮晶晶的急着探索下一家店。


    少年好像有着一身用不完的力气。


    白子衿已经不知道试了多少套衣服，试到麻木了，斟酌道：“要不今天就先到这？你手臂都挂不下了。”


    “摆的下！挤挤有的是位置。”为了证明自己，他将手臂猛的抬高，哗啦啦的纸袋碰撞，一溜的滑到手肘间，位置是腾出来了，醒目的红痕也没逃过她的眼睛。


    白子衿皱眉，强势道：“回去，不逛了。”


    “时间还早，我想再给你多添置一点。”顾知聿急了，“衿衿，我们难得有这样的时间，你就随我一次意，好不好？”


    “可以，前提是拎包的人不是你。”


    “不是我？你还想要谁来？我是哪里做的不好吗，你说我一定改。”


    顾知聿误解了她话中的意思，呆滞在原地。


    “当然是服务人员来干，钱花到位了，何必吃这种苦。”花钱办事，天经地义，就他是傻的，不愿意假手他人，把自己搞得狼狈。


    他松了口气：“不是别人就好，我有的是力气，不需要他们帮我。你的事情，我要自己干。”


    “没苦硬吃。”白子衿嘴上嘟囔了一句，唇角的笑意却是压不住，随了他的意思。


    就在两人说说笑笑，心情愉悦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乱入：“子衿？”


    白子衿笑意凝固，应声回首，是她的继父蒋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