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青禾抱着惊魂未定的宥娜，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为她可能会遭受的牢狱之灾而深感惶恐。


    溯光瞥了他一眼，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屁大点事，要死要活的。”他声音冰冷，不耐烦地斥道，“要哭滚去你妈那儿哭，别在这碍眼。”


    青禾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知道，这句刻薄的话说出口，意味着事情已经解决，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再无后顾之忧。


    那件事后，溯光以“不安分的力量需要正确的引导”为由，不容置喙地将宥娜从第七环带走，转学到了他所居住的第四环。


    起初，那确实是教导。


    中学生宥娜平时寄宿在学校，他们仍旧不常见面。


    但每逢周末，溯光就像一个最严苛也最博学的导师，剖析她力量的本质，耐心地教导她如何构筑坚固的精神屏障，如何才能做到精神力的收放自如。


    溯光总是在那个布置简约却充满压迫感的书房里，用最冷静的语气，拆解着宥娜对于精神力的恐惧和宇日俱曾的好奇。


    他会用指尖轻柔地触碰她的额头，在无声中传递着广袤的知识与力量。


    而离开哥哥温暖羽翼庇护下的小鸟宝宝宥娜，也只能用溯光偶尔泄露出的那丝温情，来聊以慰藉。


    然而，时光悄然流转，所谓的观察与指导，在宥娜成年后的同居日常中，在少女日渐长开、愈发美丽的面容与魅力之下，逐步变了质。


    溯光对宥娜的好奇，演变成了探究；探究，演变成了欣赏；欣赏，则最终发酵成了不容分享的病态占有。


    他开始细致地研究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捕捉她每一次不经意的微笑，甚至连她沉睡时轻微的呼吸声，在溯光听来，都带着一种令人着迷的韵律。


    当宥娜开始展露出女性独有的魅力时，溯光的目光便如同烙印般紧紧黏在她身上，再也无法移开。


    那份爱，像熔化的黄金，滚烫而沉重，浇铸在宥娜身上，凝固成华美却窒息的枷锁。


    他送给她最昂贵的衣物、最精致的首饰，却在每一件礼物里埋下无形的锁链。


    宥娜的脖颈、手腕、脚踝，无一不被他的占有欲缠绕，越是挣扎，越是深陷。


    她被困在这座名为“爱”的牢笼里，无处可逃，无处可栖。


    ……


    “……他很后悔，”青禾的声音如同一缕轻柔的微风，将宥娜从回忆的漩涡中轻轻拉回，抚平了她眸中一闪而过的波澜，“之前确实是他太紧张你了，用错了方式。”


    青禾温柔地注视着怀中的少女，继续转述着溯光那些姗姗来迟的歉意：“他说，他现在每天都在懊悔。如果可以，他愿意用一切来换你回到他身边，只要你开心，他什么都愿意做。”


    宥娜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溯光那张总是清冷疏离的脸庞，即便在崩溃时也美得惊心动魄，带着一种破碎的凄美。


    他总是对她哭，只对她一个人哭，用眼泪当武器，修长的手指死死扣住她，泪眼盈盈地凝视着她。


    时而强硬逼迫，时而哀求乞怜，软硬兼施地企图让她心软。


    他总爱这样，用潮湿的眼神和滚烫的呼吸织成密不透风的情网，把她困在方寸之间。


    “别走……”


    “求你看着我，只看着我……”


    “你不能离开我，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那些带着哭腔的哀求仿佛还在耳畔回响，混合着酒精的辛辣与鲜血的腥甜。


    溯光越来越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只会用自虐的方式来博取她的心软与停留。


    反倒是她小心翼翼，生怕他哭坏了眼睛，不得不一次次妥协，继续留在他身边。


    “我们这样不正常。”


    宥娜曾对着浴室镜子说。


    镜中的溯光从背后缠上来，苍白的手臂如同湿冷的蛇身缓缓箍紧。


    他的白发垂落，与她的黑发交织成茧，在潮湿的空气中黏连着彼此的皮肤。


    “正常有什么用？”


    溯光的嘴唇贴着她发烫的耳垂轻笑，吐息间带着薄荷的冷香。


    尖利的犬齿若有若无地磨蹭那处软肉，仿佛下一秒就会刺破表皮，将毒液注入她的血脉，从肉到灵，融为一体。


    “只有爱才是真的……”


    记忆中的画面，如同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翳。


    她想起男人眼底那逐渐堆积的暗色，像浓稠的墨汁浸透了原本剔透的紫碧玺。


    光照不进去，黑暗肆意蔓延……


    宥娜垂下眼睫，试图遮掩住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溯光爱得有多么疯狂，也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份爱正在一点点地吞噬她的灵魂，让她变得面目全非。


    可她同样无法否认，溯光确实将他整颗心都剖给了自己，那种赤诚的付出，让她无法完全抗拒。


    逃离，是为了守住仅存的一点自我，那点尚未被他蚕食殆尽的边界。


    在无数个寂静的夜晚，宥娜躺在床上，被男人如蛇般缠绕，黑白结发，呼吸间全是他的气息。


    失神地望向天花板，意志在沉溺与清醒之间摇摆：


    “就这样吧，和他一起腐烂下去……谁说爱一定要是健康的？”


    她的存在本身就已经很畸形了，不是吗？


    他爱她，她也不讨厌他，待在一起，并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尽管情感上宥娜几乎认可了这种病态的相处模式，但理智终究在最后一刻敲响了警钟。


    这样是不对的，他们不该沦落到这般田地。


    底线一退再退，最终只会消失不见。


    溯光是个不知节制的家伙，他的爱毫无理智可言，比她更没有分寸，只会越走越偏。


    这么过下去，迎来的只会是死局。


    她不想和溯光一起坠入深渊，这才选择了潜逃来打破这个僵局。


    不敢回应他的呼唤，不敢回头看他，是因为她害怕自己真的会缴械投降，在那份沉沦的爱里彻底迷失。


    可是，自己这样一走了之，溯光又会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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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次又一次。


    仿佛陷入了一个无解的循环，无论自己做出什么选择，都会有人受到伤害。


    溯光最初自然是无法接受宥娜的出逃的。


    以他的能力，如果真的想要，找到宥娜并将她强行带回身边并非难事。


    然而，宥娜做得太过决绝，她不仅逃离了他的物理空间，更在精神层面单方面屏蔽掉了与他有关的一切信息感应，切断了所有可能的联系方式。


    这种单方面的“断亲”，对于情感本就敏感脆弱的向导来说，不啻于一种精神上的酷刑。


    宥娜的抵触，让溯光感觉自己的灵魂被硬生生剥离了一大块，那种痛苦日夜折磨着他，让他辗转反侧，无法安眠。


    后来，溯光大病了一场。


    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多的是源于精神和情感层面的重创。


    宥娜消失的那些日子里，他在蚀骨的思念与锥心的痛楚中，渐渐看清了自己爱意的病态。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对宥娜的爱，早已在自私自利的发酵中扭曲成了伤人的利刃。


    溯光疯狂地想念宥娜，想念她笑起来时嘴角上扬的弧度和装盛着两个他的动人眼眸；想念她比自己小上一圈的手掌贴合在自己掌心时微凉的温度；想念她柔软的发丝拂过他面颊，传来干净柔和的香气；想念她带来的安定感，让他慰藉、让他沉溺，让他渴望……


    可他也清楚地知道，宥娜已经厌恶他，甚至惧怕他了。


    宥娜听完青禾替溯光转述的话，沉默了很久。


    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那盏昏黄夜灯发出的“滋滋”电流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窗外的晚风如同叹息般轻轻掠过，宥娜的睫毛微微垂落，在眼睑投下浅浅的阴影。


    再开口时，女孩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松动：“我不会一直不理他，也不是真的要离开他……等时间合适，有机会的话，我会回去看看他的。”


    少女抬起头，漆黑眼眸如深海般幽邃，与男人的视线轻轻相撞。


    “……好。”青禾低声应道，胸口泛起一阵酸涩的涟漪，“我会转告他的。”


    两人又开始了零星的交谈，话题漫无边际，亦无关紧要。


    夜色越来越浓，缠绵的月光透过窗棂，给房间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宥娜终于抵不住倦意的侵袭，身体不由自主地朝着青禾那令人安心的怀抱里又埋深了几分。


    鼻尖萦绕着他身上那股熟悉而治愈的药草香气，眼皮渐渐变得沉重，最终沉沉地昏睡过去。


    青禾则在她彻底睡熟后，依旧保持着那个环抱的姿势，手臂轻柔地圈着她纤细的腰身，另一只手极轻缓地拍打着她的背脊，那姿态与他小时候哄她入睡的样子如出一辙，仿佛时光在此刻凝固。


    怀中的身体柔软而温热，呼吸均匀而绵长，这是他十几年来用心守护的珍宝，是他的整个世界。


    青禾凝视着宥娜恬静的睡颜，清凌凌的月华吻在她脸上，纤长的睫毛像两扇小小的蝶翼，安静地栖息着，随着均匀的呼吸轻轻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