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波澜无声

作品:《君侧红妆

    那一夜,沈舒意几乎没有合眼。


    她投出的那张图纸,如同一封寄往未知神明的信,不知会被如何批阅。是引来雷霆之怒,还是降下雨露之恩,全在赵玦的一念之间。


    第二日,她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踏入听雪院的书房。


    书案上,那张被镇纸压着的图纸,已经不见了。


    赵玦的神情,与往日没有任何不同。他依旧是那副病弱而疏离的模样,靠在软榻上,手执一卷书,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


    他没有提,沈舒意更是不敢问。


    她只能将所有的惊涛骇浪,都死死地按在心底,如常地添炭、调香、侍立一旁。


    可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往日里,如同影子般侍立在赵玦身后的墨尘,今日,竟不见了踪影。


    书房里,少了一个沉默的守护者,那份安静,似乎也变得格外沉重,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沈舒意的心,不由得悬得更高了。她不相信,这会是一个巧合。


    ……


    此刻的墨尘,正在王府的奴役文书房里。


    这里,存放着所有下人的身契与档案。他以“核对二公子院中差役名录”为由,轻易地便调出了那一批,与沈舒意一同被发配入府的罪奴的卷宗。


    他看得极细,每一个字都不放过。


    【沈舒意,女,十六岁,原籍池州府青溪县。父,沈淮,原青溪县七品县令,于雍熙二年,因“科场舞弊案”牵连下狱,家产查抄,家人皆没为官奴。】


    卷宗上的记录,与沈舒意那日所言,几乎完全吻合。他又不动声色地,去了趟外院,找到了当初负责接收这批罪奴的管事。


    那管事对墨尘这位公子身边的红人,自然是知无不言。


    “哦,那个沈家的小丫头啊,有印象。刚来的时候,病得快没气了,大家都以为她熬不过那个冬天呢。谁知道,命还挺硬。听说她爹是个书呆子,不知怎么就卷进了舞弊案,也是可惜了。”


    墨尘将所有信息,在心中一一比对,确认无误后,才悄然离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当他回到听雪院,将调查结果,用最简练的语言,向赵玦复述了一遍后。赵玦那张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


    身世清白,并无破绽。


    也就是说,她那身与众不同的才学,真的只是来自于一个获罪的、爱看杂书的父亲?


    赵玦不全信。


    但他至少可以确定,这个沈舒意,在明面上,并非任何一方势力派来的探子。她是一个……充满了谜团的、可堪一用的、无主之人。


    这就够了。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沈舒意以为这一天,就将在这压抑的沉默中结束时。赵玦终于,有了新的动作。


    他从书案的抽屉里,取出了那张沈舒意画的图纸。


    他没有看沈舒意,而是将图纸,递给了身后的墨尘。


    “去王府的巧工坊,”他淡淡地吩咐道,“找最好的铜匠,照着此图,打一个出来。记住,”他特意加重了语气,“不必声张,更不许任何人,问及此图的来历。”


    “是。”墨尘接过图纸,躬身一礼,便悄然退下。


    这一切,都发生在书房的另一侧。跪在角落里擦拭炭炉的沈舒意,并不知道他们的对话。


    她只觉得,这一天,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最漫长,也最煎熬的一天。


    直到傍晚,她终于可以退下,身心俱疲地走出书房时,她恰好看到,墨尘那身黑色的身影,正步履沉稳地,穿过庭院,向着王府西侧的巧工坊方向走去。


    他的腰间,似乎掖着一个卷轴。


    那卷轴的尺寸和材质,与她昨日画图所用的草纸,一模一样。


    沈舒意的心,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了。


    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但她知道,她投下的那颗石子,终于,激起了她想要的、最关键的那一圈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