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贺建军的心中，再也生不出半分与李铁柱对抗的念头。


    他知道，自己今天，是彻底栽了。


    栽在了这个，看似普通，实则比官场老油条还要精明，比部队里的兵王还要强悍的……


    年轻英雄手里！


    大丈夫能屈能伸！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在短暂而又痛苦的挣扎之后，贺建军终于……


    做出了一个，他这辈子，都从未想过的决定！


    他要……


    低头！认错！


    只见，贺建军深吸一口气，强行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对着眼前这个，让他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年轻人，缓缓地，低下了他那颗，一向高傲的头颅！


    “李……李铁柱同志……”


    贺建军的声音，干涩而又充满了屈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地挤出来一般。


    “刚……刚才，是……是我不对！”


    “是我……是我太冲动了！是我没有搞清楚状况！是我……是我误会了你和各位同志！”


    “我……我向你道歉！我向在场的所有同志们，道歉！”


    说着，贺建军竟然真的，对着李铁柱，对着老赵叔，对着那些民兵们，弯下了他那笔直的腰杆！


    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


    彻底傻眼了！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


    刚才还那么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贺连长！


    竟然……


    竟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低头！道歉？！


    这……


    这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李铁柱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仿佛对方的道歉，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犯了错误，就要承认，挨打，就要立正。”


    “这才是一个军人，应该有的样子嘛。”


    李铁柱的语气，平淡如水，但听在贺建军的耳朵里，却显得无比的刺耳！


    那感觉，就好像……


    一个长辈，在教育一个犯了错误，不懂事的晚辈一样！


    让他那张本就充满了屈辱的脸，更是火辣辣的疼！


    “李铁柱同志，你……教训的是！”


    贺建军咬着后槽牙，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和屈辱，从牙缝里，再次挤出了这几个字。


    他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忍！


    “既然贺连长，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那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记住，你们手中的枪，是用来保家卫国，保护人民的！不是用来，指着人民群众的脑袋，耀武扬威的！”


    “这次，我就当你是年轻气盛，一时糊涂，不跟你计较了。”


    “行了，走吧。”


    李铁柱挥了挥手，如同在赶苍蝇一般。


    ……


    贺建军和他手下的那十几个士兵，就是在这样一种……


    充满了屈辱和尴尬的氛围之中，灰溜溜地，逃离了这片，让他们永生难忘的是非之地。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那一道道充满了幸灾乐祸和鄙夷的目光。


    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一般，狠狠地扎在他的背上！


    如芒在背！


    坐立难安！


    “妈的！”


    冲锋舟，刚刚驶离岸边，远离了众人的视线。


    贺建军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和屈辱！


    他猛地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冲锋舟那冰冷的铁皮上！


    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一个泥腿子！一个走了狗屎运的乡巴佬！他凭什么？！他凭什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他算个什么东西？！”


    贺建军的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毫不掩饰的怨毒！


    他指着身后那片渐渐远去的废墟，对着手下的士兵们，歇斯底里地咆哮道！


    “你们都看见了！都看见了！”


    “什么狗屁抗洪英雄！我看，他就是个目无法纪，嚣张跋扈的土皇帝！”


    “还有他手底下那帮刁民！一个个都跟疯狗一样！竟然敢用枪指着我们？！”


    “这他娘的要是放在战场上！老子早就把他们全都给突突了！”


    贺建军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异常尖锐和扭曲！


    他身后的那几个年轻士兵，一个个也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他们的心中，也同样充满了憋屈和不甘。


    想他们，堂堂省军区的正规军！


    竟然……


    竟然会被一群临时拼凑起来的民兵，给吓得不敢动弹！


    这简直是……


    奇耻大辱！


    “连长……那……那咱们就这么算了？”


    一个胆子稍大的士兵，看着自己连长那副快要气疯了的模样，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算了？！”


    贺建军闻言，冷笑一声，眼中闪烁着冰冷而又充满了算计的凶光！


    “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


    “他李铁柱，不是英雄吗？！不是省里都点名表扬的典型吗？！”


    “我倒要看看！他这个英雄，能当多久！”


    “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像他这种嚣张跋扈，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迟早！迟早要出事！”


    “我们走着瞧！”


    ……


    ……


    送走了贺建军这尊“瘟神”之后。


    李铁柱等人，并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继续在那片巨大的废墟上，专心致志地，收集着那些足以将王东海，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的罪证！


    而那些被吸引过来的，附近几个生产队的幸存者们，却并没有立刻散去。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对着那片正在忙碌的废墟，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哎！你们说，李英雄他们，这是在干嘛啊？”


    一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中年汉子，脸上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又是敲石头，又是挖钢筋的，这破烂玩意儿，还能卖钱不成？”


    “你懂个屁！”


    旁边一个看起来消息比较灵通的大娘，闻言，立刻撇了撇嘴，一脸神秘地说道：


    “我刚才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李英雄他们，可不是在捡破烂！”


    “他们是在……查案！”


    “查案？！”


    那中年汉子闻言，顿时一愣，“查什么案？！”


    “还能是什么案？！”


    那大娘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充满了愤怒和快意的语气，说道：


    “当然是查咱们这跃进水库，为什么会垮的案子！”


    “我听说啊！这水库之所以会决堤！根本就不是什么天灾！而是……人祸！”


    “是当年那些修水库的王八蛋！他们偷工减料！贪污腐败！把咱们这救命的大坝，给修成了一个豆腐渣工程！”


    “李英雄他们！现在就是在找证据！要为咱们这些，被洪水淹死了的乡亲们，讨回一个公道！”


    “什么？！”


    此言一出！


    周围的幸存者们，瞬间就炸开了锅！


    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


    滔天的怒火！


    “我就说嘛！好端端的大坝，怎么可能说垮就垮？！”


    “原来……原来是那帮天杀的畜生，在里面搞的鬼！”


    “杀千刀的王八蛋啊！我那刚满月的孙子啊！就这么……就这么被淹死了啊！”


    一时间，整个废墟的边缘，都充满了幸存者们那充满了愤怒的咒骂声和……


    压抑的哭泣声！


    他们将所有的仇恨和怨毒，都宣泄到了那些，素未谋面的贪官污吏身上！


    ……


    ……


    就在众人还在为李铁柱的义举，而感慨万千的时候。


    一个小船上，一个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风霜和……


    深深愧疚的男子，在听到李铁柱刚才那番话时！


    整个人，都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一般！


    瞬间就……


    呆立当场！


    他的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瞬间就充满了泪水！


    他看着那个站在废墟之上，如同神祇一般，身姿挺拔的年轻人！


    心中，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


    激动和挣扎！


    终于！


    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


    猛地从自己的小船上，站了起来！


    “李……李队长！”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紧张，都带着一丝颤抖，


    “我……我愿意……我愿意为您作证！”


    “我……我知道当年贪污案的内幕！！”


    此话一出！


    全场再次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到了那个，头发花白的男人身上！


    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就连李铁柱，也微微皱起了眉头，不解地，看着那个突然站出来的男人。


    “我……我叫孙大海！是当年……是当年负责给水库工程，运送水泥的运输队队长！”


    那个名叫孙大海的男人，声音颤抖，但却异常坚定！


    “我……我亲眼所见！王东海他们！是如何将那些本应该用在修建大坝上的高标号水泥！偷偷地，倒卖给了外地的黑市商人！”


    “然后，再换成那些……劣质的，掺满了泥沙的土水泥！来以次充好！糊弄上级检查！”


    “他们……他们就是一群丧尽天良的畜生！！”


    孙大海的声音，充满了压抑了十年的愤怒和……


    深深的悔恨！


    他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大颗大颗地，从他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脸上，滚落下来！


    “我……我当时就想去揭发他们！可是……可是我害怕啊！”


    “我怕他们的报复！我怕连累我的家人！”


    “所以……所以我选择了……沉默……”


    孙大海的声音，哽咽了，充满了无尽的自责和痛苦！


    “可是……我没想到！我的懦弱！我的沉默！换来的，却是……


    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