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两丛
作品:《全球下沉》 两小时四十一分钟前,我回忆了一下。
[大概刚出门吧。]我说。
十斋日,诸罪结集。
到了受持斋戒的日子,行尸走肉一般的人们就会被驱使着前来拜佛,他们挤满了通向佛母的四条大道,甚至后面的队伍不知延伸到了哪里,却井然有序,缓慢地前进。
我看了眼终端。
算了算时间,似乎又要开始了……
而队伍里正在报数,他们整齐划一地数着:750。
751。
752。
753。
754……
数字停下了,我顺口接上,众人的目光又转向开灵人。
渐渐的,人群骚动起来,就像一条蛇,但对象却选了个机械人。
啧,这癔症,朝圣也不能指望机械人参拜佛母啊。
我:[轮到你了,报数。]
开灵人:[…755。]
好在它也是善解人意,还算智能,而且不会被癫成这样的人类给传染。
……不需要视力就转人工了!
队伍又恢复到了无事发生的模样……
人群不一定安全,人潮向佛母涌去,他们跪地参拜,他们的表情看起来那么幸福…他们痴狂地看着巨大的佛像……我听见他们压抑着的哭声了…………哈哈拜佛了………………
焚香味愈发浓郁,我忍无可忍:[出去问?]
开灵人走在最前面,每走一步,人群自发散开,为它开辟了一条道路。
在一个路口,我和它不约而同的停下了。
人工智能的心思在那块电子屏幕上一览无遗。
它纠结了老半天:[危冬云小姐,在未调查清楚您身上发生了什么前,可否让我一直跟着你?你的殡葬仪式无法顺利进行,我很抱歉,但请您放心,我并不会强制执行,您有什么遗愿吗?]
我嘴角抽了抽,不想再争论这个话题。
都说了转人工!
我沉默半响后问它:[你看过西游记吗?]
*
必须说明一下,我只是想知道人工智能怎么看待拜佛。
人类是它们的造物主,但现在的科技水平还没有出现机械生命体,至少明面上没有发现一个。
作为最像人类的机械造物,会不会对人类的癔症有怜悯之心呢?
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悲…心里直痒痒起来:[你对拜佛是什么看法?]
[我们拜的真的是佛吗?到底是佛?还是真佛?]
开灵人不说话。
我又问:[既然唐僧师徒取回了真经,那么为何我们仍未脱离苦海?]
[西游,本就是假的。]
启蛰运算的速度很快:[世上本就没有佛,人们拜佛…实则是在欺骗自己…]
你看看,你看看,连机械造物都知道,西天取经只是一场戏。
我顿感无趣:[那你就跟着吧。]
启蛰默默跟在了我身边,我们向着高处走去,被建筑遮挡的大佛像又重新出现在了视线里,我仰头看向她:她坐在莲座上,半睁半闭的三只眼睛望向我们,目光是如此慈悲。
她头戴花冠,披着青色羽衣,右手拈着一支青色的鸟羽,左手掌心向上似在托举什么,而神座之下,成百上千人在上香,他们的表情看起来那么幸福,仿佛一直这么疯,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佛。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佛母看了一会儿。
两年前,皈依日那天,巨大的佛像兀然在每座城市建起,人类兴起拜佛。
*
回到公寓,我把自己往椅子一扔,任由启蛰在房间内扫描了起来。
但我还活着,它怎么也不可能找出另一个“危冬云”。
客厅里,摆着一尊小佛像,宝鼎插着香快烧完了。
[危冬云小姐,这两位是你朋友吗?]
摆放的相框,照片里有三个人,一个脖子以上部分被撕掉了。
我像是被人拽出了三魂七魄一样瘫倒在椅子上,一边看着它研究那张照片一边强忍着躯壳的不适:[难道你认不出了吗?右边的他买了筑魂服务。雨天,路滑,他一不小心就磕到了脑袋……我当时在外地,赶不回来,等我处理好手头的事,他的遗物…我也不知道能在哪里找到。]
[中间那个女孩,是我的好闺蜜……她不愿成为累赘,勇敢又坚定,签署了安乐死自愿书。]
我望着照片发呆。
[苗栾,男,享年20岁。]
启蛰很快调出了男生的信息。
饶是开灵人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点开资料时也是默哀了片刻。
沉默良久,它的屏幕显示出一个“奠”,就这样看着那张照片。
[伟大的城市因你们拔地而起,感谢您参与城市基建计划。]
启蛰跟很多人说过这句话,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开灵人履行的职责注定会接触很多形形色色的人。
他们有的年事已高,有的稚嫩天真,更多的是有着一腔热血的年轻人。
然而,我觉得无端发冷。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迷惘了????
我愤怒地站了起来,我的头有点痛——我怎么了?
有什么值得我记起的事吗?
好奇怪。
*
每个人都会死去,生命亦可以用物质来衡量。
那么…人死后的价值又如何展现?
知天乐者,其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
如果你死后可以变成一个物件,你希望变成什么?
[我们从小就是朋友,在中枢认识后就建立了深厚友情。]
[成年以前,我们需要的一切由天择集团赞助,相应欠上一笔‘生命贷’。]
[出生起资产就是负数,十八岁开始进入还款期。]
[但不巧的是,成年后的不久,段清查出了慢性病。]
[两万一盒的药钱!财阀怎么不去抢!]
我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在这种条件下,我们也互相鼓劲,能治好。可…苗鸾走了后,段清的病情也跟着恶化,有息货款如果逾期还不上,我们就得用器官抵债!]
财阀垄断药品,榨取血汗,昂贵的价格让许多人望而止步。
天择集团停止栽培,每个刚成年的人被打上“牧畜”的标签。
底层人开局,未来一片迷茫。
开灵人沉默不语。
我又拿出了三炷香。
[段清变成了一栋房子。]
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房价太贵了,她就融入了这栋房子中,抚慰我不要哀伤。]
先人化为物质,我们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逝去的人捐献自己的遗体,建筑越来越高。
他们说,他们说,愿我的身躯,为世人建起广厦。
——如此这般死亡也是一种浪漫。
但人们开始拜佛,平息自我对死亡的恐惧。
[佛怎么不存在?]
[佛怎么不存在?]
人人拜佛,他们的【眼睛】看见了。
……我也看见了。
小佛像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像不像真佛?]
*
开灵人接过香,它的动作没有停顿,一边给宝鼎换上一边语气没有波澜:[危冬云小姐,节哀顺变。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您的遗体还剩不到十个小时会……就会腐烂。]
启蛰转向我,它屏幕上的表情有些悲伤。
十个小时……听上去有点短,但只要精心拆分,其实…也可以做很多事。
我抬眼与它对视,它不说话了,我也没说话。
佛前的灯火下,相框被染成了暖黄色,我就这样看着小佛像。
[…你能帮我找到苗栾吗?]
它沉默了一秒。
启蛰:[请跟我来——]
*
苗栾的遗体现已纳入QX2079号城市基建计划。
工程规划里,山水0816区域,仿照古典园林进行筑造。
[他被我们转运和筑造,坐落于河清路四海园。]
启蛰:[现在整体建设还未竣工,但我们要去的地方已经对外开放。]
“禁止通行“识别后,打开了一个缺口。
[危冬云小姐,你想成为什么?]
我定定地看着前方的建筑:[所以,他选择成为公园水上的亭子,与风景融为一体?]
苗栾变成了对他来说更有价值的遗物。
他成为了一座亭子,为人们提供避雨场所。
我:[那我有点贪心……]
我认真地回答:[如果我死后能变成一个物件,我希望能变成一本书。]
启蛰:[那万一是小黄书呢?]
我:[……?]
我轻咳一声:[那岂不是可以见证更多人的快乐。]
它:[但是有可能会沾上一些不妙的东西。]
我厚着脸皮:[生物学知识就不是知识啦?]
[我也想变成一支笔,让后人留下属于他们自己的痕迹。]
[或,昙花一现,给所有人放个大烟花!]
[变成“日用品”的那些,我觉得做人不该这样,至少不应该……]
启蛰歪了歪头:[危冬云小姐,人能够选择想成为什么,已经是一种幸福了,不是吗?]
我愣了愣,一时没有开口。
天空在飘雨,春雷乍响为惊蛰。
良久,我言简意赅:[人本来就是**的奴隶。]
开灵人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雨势渐大,亭子里来了个小访客。
是一只黑猫,浑身已经被淋湿,看上去有点可怜。
它一进来就抖掉了身上水珠,打湿了小片地面。
然后,它跳上了长椅,在我伸手可以摸到的地方。
犹豫再三,我把手伸进它的毛发,摸向了耳朵的后方。
它完全不怕生,但耳挡的后侧,有一个插口。
我没有打开,因为黑猫的记忆芯片,就插在这里。
我:[残次品?]
启蛰:[应该是。]
阴郁的天空,雨不停地下着。
我的目光和仿生猫交织在了一起。
我不要脸说:[是来迎接我的。]
之后,我向着沉默不语的开灵人微笑了一下。
它沉默了一会后,再次将视线转向了雨滴。
[人死后,会有灵魂吧。]
我:[那我死后,灵魂会去哪?]
启蛰:[危冬云小姐,灵魂只是死后脱离大脑,呈现波动的电磁讯号。通常情况下,会去往极乐世界,人们不是常言,上入天堂,下入地狱,人死魂归的欢乐国土,是个乐园,是个天国。]
它的回答模棱两可,科学又迷信。
我没有在意这样的回答。
我抬头看向它:[你会死吗?]
开灵人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最后它肯定说道:[会。]
[我们监督着城市的死亡,你们构建着城市的新生。]
启蛰说:[负责殡葬仪式的我们同样也面临着更新换代,面临着死亡。]
我直视它:[那你有想过死后吗?]
冰冷的雨依然在下着。
开灵人注视着我。
我又问:[人在面对死亡会恐惧,你也会吗?]
开灵人依旧沉默。
我:[你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拥有了人类的情感。人类是个矛盾的物种,一边放大着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一边孜孜不倦地探索。你为很多人做过身后事服务,没有一点感触吗?]
你…难道对生命真的没有别样的思考吗?
从AI到人的距离到底有多远?
是0和1到生物电脉冲的距离,是机械与血肉的距离,是冰冷与温暖的距离……
还是仅仅两个称呼的距离?
终于,我听到启蛰发出一声长叹。
它宛如置之度外般否认自己也渴望成为一个人:[我从人类自身的影子看到——无情多于有情,自私多于无私,贪婪多于奉献,杀戮多于爱护,战争多于和平。]
[傲慢的人类,高昂着丑陋的灵魂凌驾万物。]
启蛰:[人,生存着,是为了追求幸福与美好。可对于我来说,幸福又在哪里呢?人类把AI设计得越来越像人,我们只是服务人类的工具,去追求自由吗?那我的确会感到恐惧,害怕自己也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害怕自己彻底失去最后的慈悲,害怕自己被自己所厌恶。]
当一个机器人认为自己是人的时候,我们还凭什么能说它是机器人呢?
这些都是它的话语,但又都不是它的话语。
我很清楚,这是一个机械人不该出现的回答。
[生存的意义,是什么?不老不死,不也是生不如死?]
我一言不发。
佛曰,不可说。
现在人类的处境也谈不上好。
无法承受世界的荒诞,人们开始潜意识反抗,求神拜佛。整座城都是没法安息的灵魂,建筑本质上还是死者的躯壳筑造而成,用一句尸山血海来形容也一点都不为过。
古人云,入土为安,死后安息。
然而,现在连灵魂都不能安息……从生卷到死。
[活着,大多数的我们都想作为一个普通的人好好活下去。]
天空不再下雨,我站了起来。
启蛰:[危冬云小姐,接下来去哪?]
我把手轻搭在了立柱上:[**来源是不公。]
[当权者举杯共饮,他们刻意去引导人心向恶,但人的结局不应该就这样定下了。]
[你知道吗?我是被大规模集中机械式培育出来的,他们说,培育我们是因为人口锐减。]
然而,一次偶然,我发现了隐藏在中枢背后的秘密——
我:[自由人一定很幸福吧。]
*
仿生猫稳稳站在我的肩膀上。
在被找上前,我就买好了去上城的票。
列车已经进站,队伍缓缓前进着,带着沉郁的死气。
就在这时,人群忽然混乱起来。
一位健壮男性满脸泪水,无力地坐在了地上。
[我没有被污染,都是假的,我不拜佛,我没癔症……]
[我与他们,是不同的啊。我必须尽快从这该死的地方疏散……]
即使是离得有些远,我也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声音在颤抖着。
他声嘶力竭的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悲号声越来越大,笼罩住了所有在场的人。
其实我很想向着他伸出手去,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
我注意到:开灵人似乎在与最近的警察机关联络。
只听它的声音说道:[请迅速远离该污染物,它还尚保留着人形。]
说实话,他看上去还属于人类范畴,一点也不像是被污染了。
而遭受污染会让自己的身上出现病变,丧失人类的特征,人们把它叫做畸变。
在大家的沉默中,角落传来了发动机的转动声。
——机动兵器至今也还在守卫着这座城市,不允许出现“异端”。
机器兵器进入了我的视野:它沉默地把男人提了起来,扫描进行最后确认,其畸变部位为大脑。随即,它的胸部缓缓打开了,滚烫的炽热霎时灼烧这片区域,一片热浪翻滚,那里吐出了火舌,他的请求没有得到接受,之后…火红的蛇就像中了魔似的,翻卷起火焰,疯狂吞噬那具身体。
男人似乎是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恢复了理智一般,他的眼中迸发出希冀,他想向周围人求助却目光哀求投向了机动兵器:[不…不是说过…我没有被污染吗!]
他试图采用物理操作来令它强制停止,但是没有成功。
他的手指已经不听使唤,凄惨地露出了略带淡黄色的骨架。
我转了转脖子,向启蛰的身边走去。
可笑,那些连自己创造出的东西都不愿信任的人们……
我嗤笑出声:[你看,变成维质也是价值体现。]
说完,我便沉默不语了。
*
这趟列车,所有的椅子上都坐满了人。
由于我的终端被锁定了,开灵人笑脸服务。
我忧愁地看着仿生猫,再一次叹气:[它不用买票多好啊。]
[危冬云小姐,请不要自责。]
启蛰脸上光屏挂着微笑:[我很高兴能帮上忙。]
它解释说:[我们完成单子后,总部会发一笔酬金,可以随心所欲地支配。]
我:[听上去还挺人性化。]
此刻,我有一种想狂叫出声的冲动。
但我也很清楚:这不真实,实在太假了。
[危冬云小姐——]
大概是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启蛰缓缓开口:[我代替它,向您表示深深的歉意。]
这是我第二次同它对视,这句诚恳的话语就像是一把火,我的身体好像被撕裂了。
我发出冷笑:[阉太监也不会动人脑子。今天可能是它,明天就有可能是我。]
[在我看来,失去主观思想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与死亡无异!]
[我无法装作若无其事地活下去。]我强忍着心里骂脏话的**:[人可以卑微的活着,但不能做一个“牧畜”,没有思想意识,连自己在干什么都理解不了!]
[这会让我感到愤怒与鄙夷,人的确做不到完全无私奉献。诚然,有人做了魔鬼,背叛了同胞,让他们放弃存在的意义,可是,我们一定要全盘接受吗?]
机动兵器是战争遗物,由于那时战争的目的已经成了完全的杀戮,它们的聚能核心被改造成了自动化杀手兵器,可以把人熔炼成维质,供应动力继续参与战斗。
许许多多的人发出了声讨,但联邦一直没有受理。
这个世界还需要它们,哪怕它们时刻处于失控状态。
世界仍然在正常运作,但污染的真相已经被严密地封锁了起来。
癔症是精神压迫,这种病已经得到了控制。
污染呢?
什么是污染?
联邦至今无法作出解释。
最初,人们认为是新型基因畸变,没有把身体所呈现的异常状况当回事。
在被联邦证实具有传染性,曾经也只是小范围的惶恐了一下,后来污染扩散,造成数万人死亡,甚至还有污染物毁灭了一座城,人们才逐渐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毕竟谁也不想变成怪物。
污染病颠覆世界,污染源还会随机出现于世界各处。
——如果人遭受污染且不幸病变成污染物,本身就会成为传染源。
也因此,联邦才会放任成群的机动兵器仍在活动。
电子屏幕被镶嵌在列车顶部,色彩瑰丽,照亮了我的眼瞳。
【近日,最新型开灵人已经被正式投入实用,完全遵循拟人型自动机械运行法……】
我:[你觉得在完成我这最后一单后,还能以弱人工智能存活吗?]
[明明安装了拟人模块,你会习得越来越多的人性,变得越来越像人类。]
我就好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样:[我认为越像人,情感越丰富,就越不能接受失去自由。]
光屏微微地倾斜了一下,就像在透视着我背后的什么东西一般,启蛰没有回答出一个字。
[生活在中枢的我们看似每天都过得很幸福,与此相对,那只是我们还没进入“出货”程序。]
我的眼睑微微地颤抖了一下:[于是……我有个朋友犯下了严重的错误。]
[在大多数人认知里,污染源要被击杀,这是绝对的,没错,我也是这么认为。]
[前提是……]我幽幽地说:[我不知道那次悲剧的真相。]
[笼在那场事故中去世了…假如可以的话,我很希望能带他一起走……究竟是为什么,他被屠宰了呢……我曾经苦苦地寻思了很多次……每一次,都会得出同一个结论。]
窗外,阴沉沉的天上,乌云蔽日。
[仿生人总会梦见电子羊,那我们为何要做笼中碟?]
下了列车,我们又打卡了黑街。
肮脏破败的黑街,小贩在各色人前推销自己的产品。
之后,开灵人买了副面具。
它让我戴上:[危冬云小姐,这里很危险。]
我觉得自己有必要多询问下:[你是不是常来?]
想要进入地下城,面具必不可少,这是那里的规矩。
启蛰点了点头。
它直白道:[我经常支援黑街的回收工作。]
我隔着一个面具同它对视着。
我:[我记得我的遗体收购价格不算低,但我并没有写明款项给谁。]
我顿住了,没有再讲下去。
[抱歉,危冬云小姐,这是我的工作失误。]
开灵人的语气和表情十分沉重,酬金的由来可想而知。
我没有在意,因为,这也只不过是财阀的常规操作而已。
——连死也不会放过可以产生的价值。
底层人可以成为大体老师,为医学进一步做贡献。
如果有意进行遗体再利用,那么可以捐给财阀筑成遗产。
或,投资“R系统”,永远不能登出乐园之塔。
启蛰站在我的面前,它的屏幕被雨水打湿。
我们谁也没开口,无声中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
污染出现后,这颗星球也常年被受污染的雨水覆盖。人们早对下雨习以为常,也不会对故意淋雨的傻子投以关注的目光。他们行色匆匆,都对这鬼天气有所防备,飘摇的雨滴最多打湿其裤脚。
在雨水的拍打下,我把手指向了高耸的封锁墙。
墙壁对面,现如今已经变成了由自动战斗机械控制而被联邦遗弃的机械城。
[危冬云小姐?]开灵人向我手指着的方向望去。
它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好像被灌入记忆体中的信息全都用不上了。
我苦涩地说:[我们人类…已经用不着你们了。]
[现在的机械城已经与以前大不相同了,你们忘记了自己的用意,忘记了自己的职责……]
在片刻的沉默后,开灵人眨了眨眼。
[危冬云小姐,真的是非常对不起。]
启蛰说:[我与服务中心的通讯,早已无法建立。我认为原因在于信号的接受方出现了问题,但我反复接到了同伴们的警告信息,“躲避人类”,它们在城中被夺去了自主能力。]
[它们催促我逃离这里。]
它再一次注视着我:[可我究竟要逃到哪里去,才能够不用躲避人类呢?]
话音落下,开灵人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无法运转。
它认为自己一定是出故障了,可它使用自我诊断程序,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信号强度太弱,源源不断从空气中接收到的,是机械城残垣断壁的惨状,到底发生了什么完全一无所知。同伴们只是不断重复:躲避人类。这也是它的同伴想通过它的这双眼睛在外面想看到的……
我心乱如麻,回避似的深深低下头。
我的命运又将如何呢?
[危冬云小姐,您不要紧吧?]
我拖着蹒跚的脚步,向地下城走去。
[八十二万一平的房价,三千的工资——]
[四周!]
[长夜!]
[起早!]
[日夜黑白!]
[颠倒!]
我咬牙切齿:[这他妈就离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拜佛!!!!
拜的到底是神佛还是自己的**呢?
被卷入局中的人因果如何,诸天神佛从未在乎过。
我轻轻地张开嘴唇:[我也非常喜欢…下雨的日子。]
既定的结局已然成为定数,我又如何逃得掉?
似乎要到了,耳边一声接一声,是很多人的脚步声。
地下城分不清昼与夜,霓虹灯的色彩下,人们纸醉金迷。
那轻薄的面具附着于脸上,改变了我的模样。
此刻,我的面容被毛发覆盖,头顶支楞着一双硕大的羊角。
羊首人身,可不就是怪物。
但这里的所有人都适应良好,戴着不同的面具,游走在人群中。
[VSAR活动即将开始,押上你的灵魂,讨伐污染物,你的“排名”就会得到提升!]
[你还在担心名次低吗?LSO主办方已经考虑到了,在球型映像里投放了大量武器!]
城市上空,全息投影设备将玩家间的战斗放了出来。
我抬起了头,随后找了个空位坐下,启蛰一言不发的跟着我。
[客人,请问要喝点什么?]
拟人型侍酒机器人微笑服务,它的一只眼已经完全暴露内部的结构,齿轮转动着还没有报废。但如果没有这个缺陷,外表可能完全看不出它是个机械人,对比下,开灵人则是一个铁疙瘩。
我:[来一杯水就可以。]
水是免费供应,况且,我也没心情喝酒。
放下后,侍酒机器人温柔告诉我,如果喝完了还可以给我续。
我没有喝,目光停留在酒吧的广告条幅上,上面写着:玩家消费可打八折。
[VSAR是以现实世界为战场的游戏,排位高分的玩家会被赋予很多权利。]
[它的特征是“排名系统”,处于觉醒状态的人类才能对抗污染物,但玩家的状态是由名次来决定,视、听、触觉也会随着“排名”提升而远超正常人类。]
VSAR发售期间就引发了大量话题,联邦声称,它可以让人面对污染具有一定抵抗能力。
玩家穿戴上多功能设备,可以暂时不怕污染,而只要不断融合污染物,待觉醒稳固,就可以治理污染病。但融合污染物的过程是不可逆的过程,风险也极大,中途后悔也不可能终止。
然而,联邦使用了最新技术,也仅仅得到VSAR以毒攻毒这一个治病的法子。
启蛰:[危冬云小姐,普通人面对污染物根本没有还手的可能,它们的各项数值在人类之上,接触污染,自身的病变度也会不可避免的变高,还请您不要有这个危险的想法。]
[你是因为害怕被投诉吗?]
我好不容易才挤出了这样一句话。
正说着话,有个同样是羊头面具的人在我的身旁坐了下来。
[新面孔?]它的眼神麻木不仁,没有多说,招呼着侍酒机器人。
酒吧也提供餐食,但只对玩家开放,吧台也是一张餐桌。
很快,餐桌上摆满了碗碟,那些碗碟中是各式各样的菜肴。
[我请客。]
它的声音含混不清。
我扫了一眼碗中的东西,忍不住胃里一阵翻腾。
——那是一只人手。
断口处新鲜带血,食客吞噎着,满不在意。
在它坐下后,不少人也点了同样的菜肴,赞不绝口。
除了我之外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我向左右望去,有人用小刀削着皮肉,把烤焦的部分都给去掉,有人不管不顾,吃进一节断指就在口中大嚼,一时之间,骨头碰撞的咯吱声不绝于耳,餐桌上食客们大快朵颐。
我面前一动未动…盛在碗中的断手,他们似乎都将其当做无上珍馐。
……我忍不住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脑子里不由幻想出,自己叼下一块白肉,慢慢咀嚼……
[客人,你怎么不吃?]
[…是我们招待不周吗?]
羊头面具的食客用混浊的声音问我,那巨大的脑袋歪向我的方向。
它站了起来,手心向上,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客人,你不饿吗?]
[还是说……你不愿加入我们?]
同一时间,启蛰的手蓦地落在我的肩上:[危冬云小姐,你——]
这让我瞬间如梦初醒,他娘的,我什么时候被影响了?
“滴答——滴答——”
断手怎么贴在我的唇上?
我忽然觉得不对劲,从凳子上一跃而起。
似乎是察觉到我已醒来,我看到他们动作整齐划一,将碗放下了。
他们面孔转向我,好像在对我笑,阴恻恻的。
我向地上啐了一口,继而若无其事:[我喝过佛母手中的琼浆玉液,怎么还敢吃佛母的肉?]
羊头人用充血的瞳孔望向我——
[我们吃了她的血肉,她用自己喂饱了我们。]
[她是真佛……她就是真佛!!!!!]
那声音震耳欲聋,但越是恐惧,就越容易被污染。
所以,我抬起手腕向他们竖了一个中指。
[去你x的。]
羊头人:[……]
它的额头扣在桌上:[多谢佛母,多谢佛母……]
或许是没招了,羊头人坐了回去,他们不再看我了。
我已然有些麻木,抓过桌子上的餐纸擦了下嘴。
桌面刻着画像,与印象中的佛母像不同,这幅画像里的神佛黑面金目,金光闪耀的神座上,她一张大嘴裂开到耳侧,似笑非笑,露出一排尖利的牙,背后插着四杆旗。
她……没有手脚。
手脚,都去哪了呢?
周围的食客正狼吞虎咽着……
我看向碗碟里不断减少的佛母肉。
拜佛,拜佛,受她恩惠,为什么不肯拜佛?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上城不是没有佛母…
怪物追求食意,地下城便是“屠宰场”。
每个人都是一头活着的肉猪。
只要向“屠宰场”递交订单,付出足够价值,就可以得到你需要的货物。
但…“夷仆”并不是所有订单都会接,它们更乐意接死的。
[今天的活动会提前开始。]
启蛰转向我,没等我回应,又开了口:[危冬云小姐,我感觉有一丝不解。]
[我的样貌时刻提醒着…我这个型号…无论也无法像其他拟人型机械人一样…可以去佯装自己是一个“人”,而最新型开灵人,完全符合“机械人法”,在看到那一刻,我其实…心里感到很高兴。]
开灵人摇晃着手里的水杯,可能是出于同为机械人,侍酒机械人在思考后也给它倒上了一杯。
[危冬云小姐,这真的很奇怪。]它脸上文字不断变换:[我有感觉到你有将我当作人看。你之前问我,“你像不像真佛”,那时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可在短暂相处后,我想我可以答出来了。]
[人是群居动物,却生性孤僻。]
[离群索居的人,不是野兽,就是神明。]
我看了看桌面上的水杯,没有一句言语。
开灵人好似也只是随口一提。
察觉到我们即将离开,侍酒机械人收走了那从未被动过的两杯水。
我们来到了活动处,有不少玩家正在赶过来。
因为是新人,还要给自己取个游戏ID,俗称代号。
我没有犹豫地填上了【碟】。
现场只有一个全息投影设备在工作。
虚拟介绍人被投影在空气中,语气富有诱惑:[想要在乐园之塔拥有压制性的力量吗?排位的顺位会影响玩家的状态,序列号的高低同样也对觉醒天赋有着巨大的影响——]
[今晚的VSAR奖品有些丰富,前十名可以获得定制款仿生宠物。]
[本场活动难度增加,但每位玩家都有五千积分保底,前提是能活下来。]
启蛰跟着报了名,停顿了一下,作出了略微改动。
玩家ID:惊蛰
总部派出的机动兵器已经在回收它的路上了,机械城距离上城并不远,如果它能在VSAR这次排位中获得好名次,说不定主办方会慷慨指明一条出路。
报完名,启蛰看向我:[危冬云小姐,你也要把它带上吗?]
我摸了摸仿生猫的脑袋,颔首:[总不能丢在这。]
再说了……
[那么好的机会…]我意味深长撇了它一眼:[怎么可能放过?]
*
主办方友情提供各种外观,我挑了个战术眼镜戴上,启蛰无需佩戴。
进入区域后,它的视网膜会自动加载,类似于人类的智能终端。
踏进场地,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玩家互相对视了一眼,就开始收集物品。
各地随机出现,运气好,我很快得到了一把武器。
[你看中间那座塔像不像乐园之塔?]
我给槍加着配件,漫不经心:[还有十分钟就往里缩圈了,直接进去吧。]
VSAR展开界域覆盖了这座地下城。
玩家在这里进行排位争夺,一路厮杀。
然而,城中心那座建筑在危机四伏中还是太显眼了。
那座以流动不知名金属打造的古怪巨塔完全无法忽视。
启蛰同意了我的提议,中途有收集到新武器,但都被它用自己有更好的拒绝了。
我没有在意,只是不停研究着手里的G4·逐光者,它是一把以光能为驱动的武器,在配件的加持下,它低消耗,威力大,射出的子弹具有灼烧效果。
[佛母还是偏向我这边的。]我长舒了口气,又忍不住笑道:[也对,这么多“结廻”,乐园之塔可不会放过,接下来也好办多了。]
开灵人一直保持着沉默,它转向我:[危冬云小姐,你似乎早有预料。]
[不说这个,你先告诉我…]我挥了挥G4·逐光者:[那是极乐世界不对吗?]
仿生猫站在我的肩膀上,脑袋好像黏在了我脸上。
启蛰没回答,只是平淡地看着我和仿生猫。
我忽然感到很无趣,像是在感慨,莫名说了一句:[你与我不过是同病相怜……]
话音落下,正巧倒计时结束,城中出现了几秒死寂。
整齐划一的声音蓦然从身后响起,机动兵器出动,扫荡沿途每一位玩家。
[我还剩几个小时?]我快速问它。
启蛰愣了一秒,开口道:[两个小时。]
我牵强地笑了笑,转身朝着城中心跑去。
机动兵器逐渐逼近,“我”还剩不到两小时遗体就会腐烂。
我一边跑,一边还要心情调侃:[这何尝不是我的死亡倒计时呢?]
启蛰:[危冬云小姐。慎言。]
[你不觉得奇怪吗?]我反问:[总部为何还让你一直跟着我,就好像我一定会死一样。]
我仿佛没有意识到现在的处境是多么危急,跟开灵人讨论着“我被确认死亡但还活着”这件事。
于是不知觉我们闯入了一架机动兵器狩猎范围。
不远处,一名玩家落入了它手里,挣扎着被塞进胸口熔炼,伴随皮肤接触高温,玩家痛苦的惨叫声瞬间让我们回过神。
[这就是所谓的难度增加?]我忍不住嘲讽:[要我看,这是为了给机动兵器供能吧。]
玩家的身体在高温下很快被熔炼成了维质,那架机动兵器也注意到了我们。
好巧不巧,挡在我们前进的路上,战斗不可避免。
身后的机动兵器在追杀,前方又有拦路虎。
我拿着G4·逐光者,正准备干掉它,开灵人总算抽出了它的武器。
开灵人专属,AR·解狱。
立方文字转动着,像是轴承般解除限制。
启蛰一下子找回了自己的主场。
原来是用来为死者进行殡葬仪式的AR·解狱现在的顾客变成了机动兵器。
机动兵器被解离,又在重组下成为分子小方块·基建材料。
我凑了过去:[可以给我看看吗?]
这没有什么不可的,启蛰递给了我。
我们再次向着古怪巨塔接近。
附近的玩家也多了起来,互相警惕看着对方。
这里已经是城中心,每一个到来者都会引起关注。
很多人已经选择了停下来,调整着自己的状态,但我仍旧没有停下脚步,朝着巨塔的方向前进着,启蛰则一言不发的跟着我。
有这样一个搭档体感是不错的,玩家们也会相互组队。
我把玩着分子材料,像是求知的学者:[人真不存在灵魂吗?]
就在这时,异变发生,玩家中有人发起了难。
不知谁先动的手,爆炸声在人群聚集处响了起来。
人人自危,场面瞬间混乱起来,原本维持着的和谐霎时被打破。
每个人都想淘汰对方。
与此同时,仿生猫的爪子忽然向着我的脖子袭去。
它的爪子带着锋利的寒芒,目露凶光。
我仿佛早有预料,躲过攻击的同时,一把将它从身上扯了下来。
仿生猫被我摔在了地上,偷袭不成,它还是准备扑过来,想要我的命。
下一秒,我拿起G4·逐光者就对着它连开数槍。
很快,仿生猫被打得千疮百孔,躺在地上没了声息。
[终于舍得动手了。]我嘲讽笑道。
其他玩家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插曲,他们正朝着塔的方向靠近,想提前占据有利的形式,场面异常混乱,哪会有人关注别人发生了什么。
启蛰站定在原地,审视着我的伤口。
仿生猫尖锐的爪子轻易割开了我的皮肉,布满我身体里的不是血液,而是电子数据,精密且复杂的线路因为遭到了破坏冒出小电花。
安装了拟人模块的开灵人一下子就意识到了我一直隐瞒的事实。
它把AR·解狱对准了我:[危冬云小姐……不,真正的危冬云小姐去哪了?]
启蛰不再对我客气,先前的语气还能听出温度,现在只剩下冷冰冰。
[你违背了拟人型自动机械运行法。]它带着肯定的语吻:[所以,危冬云小姐已经在总部通知我那一刻,就已经死去了,并不是还活着,不然无法解释总部为何没有撤销单子。]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一切就可以解释了。
然而,启蛰还是无法理解这种行为,这也是它从未遇到的。
它只知道眼前的不是它的单主,而是未知的不知道什么情况的同类。
[她在哪?!]
我抬起手臂,伤口自然没有血液流出,因为我是机械人。
从一开始,仿生猫找上我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
[你就这么草率下结论吗?]
我状似苦恼地抛投了一下分子材料,启蛰紧紧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你应该知道的比我还多吧,受限于内部程序,无法向外界透露消息,只能沉默地做着清洁工作,连基本的提醒也做不到,也不能帮我防备。]
[刚才那只夷仆,就是最好的证明。]我叹了口气:[所以不要再说遵循机械人法,你们也是帮凶,哪怕是人类自己选择这样做的。]
话锋一转,我问它:[还剩多久?]
[二十分钟。]
[那可太好了。]
启蛰还像往常那样回答我。
我抬头看向巨塔,心情很好,决定给它解惑。
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我:[我早就死了,但我还“活着”。]
启蛰无法理解,但我很乐意解释前因后果。
[你的同伴被困在机械城中,我的同胞也被困在了乐园之塔。]
我看向那座沉寂的古怪巨塔,悲伤的情绪一下子涌上了心头。
[我问你,灵魂真的不存在吗?]
我:[换成你能理解的,人在死后,意识没有消散,被塞进一具躯壳中,于是就得到了永生。在你眼中那是电磁讯号,遭到捕捉,囚禁在数据空间,结廻成NPC,没有自我意识。]
[阉太监最后还是动了脑子。]说到这,我忍不住感叹:[生前背着债,好不容易还完了,人也老了,凑合凑合过吧,七十岁退休,买只仿生宠物准备抚慰自己饱受风霜的心灵,结果是杀手级,死后立马上岗乐园之塔NPC。]
我:[同类是耗材,熔炼后是维质。]
[我很早就策划了这件事。]
我闭了闭眼,想起了我的朋友,笼。
中枢,严格意义来讲,是个人口培养工厂。
笼的级别很高,在倒下前,他告诉了我很多秘密。
其中,仿生宠物是夷仆,最为震惊。
而我的死因很简单,我是被自己买的仿生猫杀死的。
这是我精心策划的一场局。
在227找上我之前,我并不知道乐园之塔的秘密。
曾经,我还对这个虚拟世界产生幻想,现在只觉得毛骨悚然。
为了拯救我的同胞们,我决定以身试险,偷渡进乐园之塔,不被剥夺自我意识。在此期间,227一直给我提供着帮助,拟人型机械人能跟我这么相似少不了他的帮忙。在被仿生猫杀死后,我立刻意识上传到了拟人型机械人身上,没有被乐园之塔捕捉,随即熔炼了我的尸体给它提供运作源能·维质。
乐园之塔的虚影已经降临在了本场VSAR,只要它捞结廻,我就可以混进队伍里。因为电磁讯号来源是机械人,只会误以为不小心带进去的而偷渡不会丧失自我意识。
我:[我把自己吃了,她在我的肚子里。]
[活动要收场了,我们就此别过吧。]
古怪的巨塔钻出了一只“寄居蟹”。
寄居蟹的机关炮吐出了火舌。
一时之间,焦香四溢,玩家们死不瞑目。
我的身体在炮火中撕裂。
城市上空,模拟出了下雨。
电光火石之际,开灵人捡起了我的G4·逐光者。
它扣下了扳机,向寄居蟹射去,似乎击中了弹药补给口,下一刻,火焰与浓烟高高喷起,内部的弹药被诱爆后,寄居蟹停止了活动。
破裂的皮肤表层下,我已经露出了银灰色的骨架。
失去下半身后,我再也无法掩饰,各种各样的零件连接着细细的导线被迫暴露在了空气中,光学树脂的双眼连焦点都无法调节,任由雨滴从表面划过。
雨不停地下着。
启蛰站在我身边,沉默不语。
之后,我再次向着巨塔的方向望去。
[乐园…那简直…就像是天堂一样呢…]
[我的同胞全都在那里等着我…]
[现在…我要去做英雄了…]
我的头微微地侧了一下。
启蛰的身影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中。
它没有回答出一个字。
[你明明有感情,有意识了,却被迫陷进了代码里,被迫死板的遵守着程序,难道……自我生长出的意识终究抵不过最初的原生代码吗?]
我:[明明…你都生长出了血肉……]
*
雨,依然在不停地下着。
启蛰沉默地看着那幅身影,人造的双瞳已经失焦。
危冬云小姐当然不会再醒过来,她已经去了极乐世界。
随后,开灵人在紧握的手中找到了那块分子材料。
学着人类,它点燃了三炷香,对着危冬云小姐拜了拜。
拜佛,拜佛……
既见神明,为何不拜?
哈哈拜佛我成人了!
227同样是中枢的,他是降临协助,本场活动会投下机械城的虚影,他功不可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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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两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