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撕扯着八月的热浪,柏油马路蒸腾起扭曲的波纹。韶茵叼着快要融化的奶油雪糕,红绸发带系着的麻花辫在肩头甩出挑衅的弧度。


    她故意用鞋尖踢着路边的石子,青布鞋头沾了灰也不管,反正身后那人会蹲下来替她擦。


    "琰琰。"柏书禹的皮鞋碾过她踢歪的石子,拉住她的手:“琰琰,别生气了。出差回来,我给你带礼物。”


    “我不生气你就不给我带礼物了?”韶茵甩开他的手,自顾自地吃着雪糕。


    阳光洒在韶茵脸上,还依稀可见一层淡淡的绒毛,细腻得能映出光来,像是还未完全褪去的婴儿般的柔嫩。


    柏书禹对于她的无理取闹也不恼,他左手提着两个大包,右手还拉着韶茵的手,免得她吃着雪糕太过于专心而不看路。


    “我要是让你一个人在家,你不得闹翻了天?还是让丈母娘管着你好。”柏书禹用大拇指微微捻了捻她的手心,细腻的触感让他不自觉放软了声音。


    韶茵20岁了,还是小孩心性,天天和他斗智斗勇。明明身体不好还总是贪凉、作息不规律。


    他出差不在家,毫不怀疑韶茵一天能吃八根雪糕,只吃中午一顿饭,整日躺在床上和周公下棋。


    韶茵知道拗不过他,就算她不回娘家,柏书禹也绝对会把妈请到家来。说是照顾,和把她当猴子一样压在五指山下有什么区别!


    她是家里第六个孩子,也是最小的孩子。上面有个大姐、二哥、双胞胎三姐四姐、五哥,最后就是她。


    由此可以看出韶家不是重男轻女,只是单纯喜欢生孩子而已。韶父韶母对她们六个孩子一视同仁,没有丝毫偏颇。但家里孩子越多,负担就越重。


    韶母是一名普通纺织厂女工,每月工资23.4元。韶父是机械厂大车司机,在当时是非常风光的工作,挣得也多,工资有55.2元。就是常年不在家,所以家里上上下下都由韶母操持。


    六个孩子,韶母还要上班,想想都觉得手忙脚乱。所以韶母不得不脾气火爆,要不然根本降不住六个孩子。


    韶茵一想到母亲的“河东狮吼”就打了个寒颤,手里的雪糕也不香了。


    她瞪了柏书禹一眼,又觉得气不过,走回来狠狠地踩在他鞋上,看到他痛的龇牙咧嘴,才觉得舒心。


    一双狐狸般的眸子,琥珀色的瞳仁中仿佛跳跃着狡黠的光芒,眼角微微上挑,带着几分媚态,却又不显轻佻。


    看到韶茵转头时露出得意的笑容,柏书禹才收了表情。看向韶茵的眼神里满是纵容,还是这般稚气。


    不过任韶茵怎么拖延时间,磨磨蹭蹭,她还是远远地就看到等在巷子口的韶母。


    “你这孩子,怎么全让小柏拎着东西,自己什么都不拿?”韶母作势就要拍在韶茵背上,还是柏书禹眼疾手快挡在她前面:


    “妈,这东西太重了,我来拎着就好。”


    “哼╯^╰这么多天没见,一见就数落我,你一点都不心疼我!”韶茵躲在柏书禹背后,小心翼翼探出头来,手里还拧着他腰间的肉。


    这个里外不一的禽兽,又装好人。


    她为什么没劲?还不是他昨天晚上说什么一个星期见不到,疯了一般,嘴里还振振有词,缺的要补上...


    韶母怎么可能不心疼自己闺女?她是故意扮黑脸。嫁到别人家总这样好吃懒做地,就算小两口感情再好,也总有裂缝的那天。她作为母亲先说她的不对,也能堵住亲家的嘴。


    更别提还是柏家这样的人家。


    柏书禹垂眸掩住笑意,将旅行袋换到右手,左手顺势包住她作乱的手指:“爸也回来了吧?我专门给他带了一瓶五粮液。”


    韶母听了,脸上的笑更加灿烂了:“还是你有心,他就惦记这口呢。我做了一大桌子菜,你们爷俩今天能痛痛快快喝一扬了。”


    韶家住在机械厂的筒子楼里。韶家孩子多,再加上韶恒宇人也聪明,会钻营,当年分宿舍就分到一个三居室,有100多平。这事还得到当年不少人眼馋。


    韶恒宇又让人在卧室隔了一小块地出来,给儿子们当卧室。八个人住,竟然也不拥挤。


    韶茵一进屋,立马就知道今天为什么是妈亲自来接了。


    原来大姐韶芝和大姐夫钟赫林也在。见他们进来,屋里被冻结的气氛瞬间热络起来。


    “妹夫来了。”首先迎上来的是死皮赖脸之首、让韶茵由衷佩服的大姐夫钟赫林。


    韶茵和大姐相差12岁,她记事起就模模糊糊对大姐的婚事有印象。那会流行知青下乡,大姐死活不愿意。爸妈被逼的没办法,本来都准备替她出钱买个工作,没想到她转眼就和无业人员钟赫林勾搭上了。


    具体情况韶茵也并不了解,但大姐和钟赫林婚后生活很不和谐。一开始,她总是回娘家哭哭啼啼,说钟赫林如何如何对她,顺带打打秋风。


    爸妈很是心疼,尤其是爸爸,出面教训了他几番。结果没过几天小两口就恢复如初,又开始甜甜蜜蜜你侬我侬。韶芝还怪罪爸怎么出手这么狠,不满地嚷嚷让他炖只鸡给女婿补补。


    就这样周而复始好几次,爸妈气得直发抖。总之这样闹过好几次,爸妈最终也不管她了,任由她自生自灭。


    没了娘家的支持,韶芝和钟赫林的矛盾无人调解,这些年也过得越来越不顺。


    钟赫林一边往柏书禹这边凑,一边贼咪咪地看向两包东西。


    柏书禹不动声色地转了个方向,先向岳父问了个好,随后就将东西提到韶茵房间。


    “哎,估计是知道你要来的消息。”韶茵跟着他进去,拽了拽他的袖子,暗戳戳使了个眼色。


    柏书禹看着她这副可爱的表情,没忍住,快速俯身在她脸上啄了一下。


    “琰琰,不要在背后说人坏话。”


    装什么正经?韶茵翻了个白眼。这人面热心黑的,她只是过过嘴瘾,这男人是真付诸行动,下手又准又狠。


    柏书禹掐了掐她柔软的脸颊,缓下声:“任何人都有利用价值,不要小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