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一个满头满脸都是雪花碎渣的脑袋拱了出来。


    “咳！咳咳！呸呸呸！”


    朱满福吐出嘴里的冰雪，剧烈地咳嗽着。


    他晃了晃脑袋，甩掉头上的积雪，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原本他们行进的冰川路径，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悬冰川下方，一座由积雪和碎冰堆积而成的、令人绝望的白色山峦。


    冰面四分五裂，巨大的冰块如同墓碑，胡乱地插在雪中。


    他打了个哆嗦，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后怕。


    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翻滚，而他们的队长，齐卫远。


    用自己的后背死死顶住岩壁，用血肉之躯，为他们遮挡住了那足以撕碎钢铁的冲击。


    “队长！”


    朱满福猛地惊醒过来，连滚带爬地从雪堆里挣扎出来。


    他踉跄着跑到一边，抄起一把工兵铲就要往下挖。


    “别用铲子！”


    一只手抓住了他，陈骁也从旁边的雪堆里钻了出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但眼神却异常清醒。


    “会伤到下面的人！用手刨！”


    “对！用手！”


    朱满福扔掉工兵铲，和陈骁一起，跪在雪地里，徒手疯狂地刨着雪。


    冰冷的雪粒磨破了他们的指尖，鲜血混着冰雪，但两人谁也没有停下。


    “咳咳……我在这儿！”


    很快，副队长陆隼被挖了出来。


    “老陆！没事吧？”


    “死不了！”


    陆隼吐了口血沫，看了一眼周围，二话不说，加入了刨雪的队伍。


    “杨千帆！”


    “到！还活着！”


    “……”


    一个又一个队员被从雪下挖了出来，每个人都带着伤，但每个人都还活着。


    他们自发地围成一圈，用手，用工兵铲，用尽一切办法，疯狂地挖掘着。


    清点完人数，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除了一个人。


    齐卫远。


    他们的队长，还被埋在下面！


    “队长！”


    “队长！！！”


    所有人疯了，用手指甲抠，用牙齿咬，也要把那厚厚的雪层扒开！


    就在这时。


    那几乎被他们判定为死亡之地的雪堆深处，竟然隐隐约?传来了一阵极其微弱的声音。


    “‘登顶’……呼叫……指挥部……”


    是队长的声音！


    “队长在这儿！快！”


    众人精神大振，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更加奋力地挖掘。


    终于，工兵铲碰到了坚硬的物体。


    他们小心翼翼地刨开最后一层雪，眼前的景象，让在扬的所有钢铁硬汉，眼眶瞬间红了。


    齐卫远还活着。


    他背靠着那块救了所有人的巨大岩石。


    但他的头顶，还有另一块更大、更倾斜的岩石摇摇欲坠。


    而他，就那么用单薄的肩膀，硬生生撑住了那块随时可能塌下来的巨石。


    为自己创造出了一线生机。


    他的左手，死死地护着耳朵上的耳麦，还在尽忠职守地向总指挥部汇报情况。


    “……我部，遭遇雪崩。”


    “全体成员……安全脱困。”


    “重复，全体成员，安全脱困！”


    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这句话，通过微弱的电波，清晰地传到了千里之外的川西军区总指挥部。


    “好！”


    那位头发花白的老将军，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


    他身后的所有参谋、将领，全体起立，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老将军用手背狠狠抹了一把脸，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尽的骄傲。


    “齐卫远！是我们的英雄战士！”


    “这支突击队！是我们用钢铁意志打造的模范连队！”


    “根据我们的模型推演，在刚才那种规模的悬冰川雪崩下。”


    “全员生还的概率……无限趋近于零。”


    一个白大褂喃喃自语。


    “他……齐卫远……他一个人，把我们计算的救援成功率，从零，直接拉到了百分之百！”


    驻防基地作战室。


    吴剑平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大屏幕上，那个代表着齐卫远的、最明亮的绿点。


    “好小子……好小子！我就知道你死不了！”


    他转过身，一把捡起地上那堆通讯器的残骸，宝贝似的捧在手心。


    “你小子，等回来我非得给你记个特等功不可！”


    珠峰。


    “队长！”


    队员们七手八脚，小心翼翼地将齐卫远从岩石下拖了出来。


    在齐卫远离开的瞬间，那块被他撑住的倾斜岩石轰然砸下。


    与下面的岩石撞在一起，碎成无数石块。


    众人看得一阵后怕。


    要是晚一秒……


    陆隼心有余悸地走到那块大岩石边，借着雪地的反光。


    他看到了岩石下，齐卫远之前站立的位置，留下了两个深深的脚印。


    那脚印，几乎陷入冻土半寸之深！


    陆隼倒吸一口凉气。


    这得是多大的力气，才能在撑住万钧巨石的同时，还在坚硬的冻土上踩出这么深的印子？


    经此一劫，齐卫远在所有队员心目中的地位，已经牢不可破。


    杨千帆更是满眼崇拜地看着齐卫远。


    然而，齐卫远只是平静地拍了拍身上的雪，检查了一下所有人的状况。


    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但眼神依旧冷静得可怕。


    “原地待命。”


    他下达了命令。


    “队长？”陆隼不解地走上前，“我们应该趁现在，一鼓作气冲出去！这里太危险了！”


    “是啊队长，我们冲吧！”


    其他队员也纷纷附和，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没人想在这鬼地方多待一秒。


    “都闭嘴！”


    开口的是杨千帆，他指了指周围看似平静的雪山。


    “你们懂个屁！刚发生过大规模雪崩，这里的地质结构现在最不稳定！”


    “任何一点大的震动，都可能引发二次雪崩！”


    “到时候，咱们谁也别想活！”


    杨千帆的话，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众人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火焰。


    是啊，他们现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只能困在这里，等待未知的命运。


    这个两难的局面，同样摆在了总指挥部的会议桌上。


    老将军和专家组眉头紧锁。


    派救援队进去？


    无疑是让他们去送死。


    让突击队自己出来？


    风险同样巨大。


    所有人都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然而，齐卫远再一次，做出了超出所有人预料的决定。


    在原地休整了整整三十分钟后，他站了起来。


    “全体都有。”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队员的耳朵里。


    “继续匍匐前进。”


    说完，他没再解释，而是从装备包里抄起一根安全绳。


    用冰镐将一头死死地钉在了身后的岩石上。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


    他一个人，抓着绳子，朝着上方那片白茫茫的、致命的斜坡，独自匍匐着爬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