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作品:《我死在夫君纳妾那天》 苏婉清的到来,像一颗石子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激起了一圈圈名为“麻烦”的涟漪。
起初是些小事。
沈知微的药,厨房总是一拖再拖,送来的汤药也总是冰凉不烫口。
她素日里爱吃的几样清淡小菜,也渐渐在餐桌上失了踪影。
春桃去厨房理论,管事的婆子鼻孔朝天,只一句“侯爷吩咐了,苏姑娘身子弱,需得精细调养,厨房人手有限,夫人且多担待些”,便将春桃堵了回来。
沈知微只是沉默地喝着凉透的药汁,那苦涩一路蔓延到心底,冻结了五脏六腑。
担待,又是担待。
谢凛的“担待”二字,成了悬在她头顶无形的枷锁。
第一次真正的冲突,发生在一个细雨霏霏的午后。
沈知微刚服过药,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春桃端着一碗新煎好的药,小心翼翼地绕过回廊,往正房走。
苏婉清恰好带着她的贴身丫鬟从另一头走来,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描金食盒。
廊下狭窄,春桃侧身避让,手中的药碗端得极稳。
然而,就在两人即将错身而过时,苏婉清脚下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身子猛地一个趔趄,惊呼一声,手中的食盒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精致的点心滚落泥水里。
与此同时,她整个人也“恰好”撞向春桃端着的药碗!
滚烫的药汁泼溅出来,大半浇在了春桃的手背上,红了一片,火辣辣地疼。
春桃痛呼一声,药碗脱手摔在地上,碎瓷片和深褐色的药汁四溅。
“啊!”
苏婉清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痛呼,跌坐在地,泪水涌出,她捂着自己并未被药汁溅到多少的衣袖,对着闻声赶来的谢凛,哭得梨花带雨,声音断断续续:“侯爷……呜呜……婢女她……她推我……我好疼……”
谢凛一身朝服还未换下,显然是刚回府。
他一眼看到跌坐在地、泪眼婆娑的苏婉清,又看到满地狼藉和滚在泥水里的点心,再看到春桃手上被烫红的一片,脸色阴沉如墨。
“侯爷!奴婢没有!”
春桃又急又痛,顾不上自己手上的伤,慌忙跪下解释,“是苏姑娘自己没站稳撞过来的!奴婢冤枉啊!”
“放肆!”
谢凛一声厉喝,打断了春桃的话。
他看也没看春桃被烫红的手,目光如冰刃般扫向闻声从房内走出的沈知微。
“沈知微!这就是你管束的下人?主母的‘容人之量’呢?竟纵容婢女如此欺辱婉清!”
沈知微站在门内,廊外的雨丝被风吹进来,沾湿了她单薄的衣襟,带来刺骨的寒意。
她看着地上哭泣的苏婉清,看着跪地申辩的春桃,最后,目光落在谢凛那张写满了愤怒与不信任的俊脸上。
心口那熟悉的滞痛感又涌了上来,带着血腥气。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声音平板无波:“侯爷息怒。是妾身管教无方。”
她走到春桃身边,弯下腰,想将跪在冰冷石板和碎瓷上的婢女扶起来。
“管教无方?”
谢凛冷笑一声,眼中没有丝毫暖意,“一句‘管教无方’就想了事?看来是本侯太过纵容你了!”
他目光掠过沈知微苍白如纸的脸,最终落在春桃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既是你的婢女惹的事,你这个做主子的难辞其咎!念在你是初犯,本侯不重罚于你。但这刁奴,必须严惩!”
他抬手一指跪在地上的春桃,声音冰冷刺骨:“来人!将这以下犯上的贱婢拖去院中,跪足三个时辰!让她好好清醒清醒,认清自己的身份!”
“侯爷!”
沈知微抬头,眼中第一次有了强烈的情绪波动,那是惊怒与绝望交织,“春桃的手被烫伤了!外面还下着雨!求侯爷开恩,饶她这一次!”
她说着,便要屈膝跪下。
“夫人!不要!”春桃惊叫。
“你站住!”
谢凛却更快一步,一把攥住沈知微的手臂,力道大得要捏碎她的骨头,阻止了她下跪的动作。
他看着她,眼神里是浓重的失望和厌烦:“沈知微,你身为当家主母,遇事不分青红皂白,一味袒护刁奴,毫无规矩体统!再为她求情,休怪本侯连你一并责罚!”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混合着屈辱的泪水。
沈知微被他攥得生疼,身体里那股支撑着她的力气被抽空,眼前阵阵发黑。
她看着两个粗壮的婆子上前,毫不留情地将哭喊着的春桃从地上拖起来,粗暴地拽向雨幕中的院子。
“夫人!夫人救我!”
春桃凄厉的哭喊声被雨声吞没。
“婉清,起来,地上凉。”
谢凛不再看沈知微一眼,声音瞬间放柔,小心翼翼地搀扶起苏婉清,用自己的披风裹住她,拥着她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冷漠无情的背影。
冰冷的雨丝密密地斜织着,将天地笼罩在一片灰蒙之中。
春桃被两个粗使婆子死死按在庭院中央冰冷的青石板上,膝盖重重砸下,溅起小小的水花。
初秋的雨,带着刺骨的寒意,浸透了她单薄的夏衫,冻得她牙齿咯咯打颤。
“侯爷!奴婢没有!奴婢冤枉啊!”
春桃徒劳地挣扎哭喊,声音在雨幕里显得破碎而绝望。
雨水混合着泪水在她脸上肆意流淌。
沈知微僵立在廊下,谢凛最后那冰冷厌弃的眼神,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留下滋滋作响的焦痕。
她眼睁睁看着春桃被按在雨中,看着谢凛小心翼翼护着苏婉清离开的背影,听着苏婉清那压抑的低泣声若有若无地传来。
一股腥甜猛地冲上喉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汹涌。
沈知微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瘦削的身体弓得像一只濒死的虾。
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溢出,滴落在廊下潮湿的地砖上,迅速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夫人!”
守在旁边的另一个小丫鬟惊叫出声,慌忙上前搀扶。
沈知微用力推开她,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站直。
她胡乱地用袖子擦去唇边和手上的血,眼神空洞地盯着雨幕中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
“去……拿伞……还有厚毯子来……”
她的声音嘶哑得不成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胸腔里挤出来。
小丫鬟慌忙跑开。
沈知微扶着冰冷的廊柱,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到廊檐的边缘。
冰冷的雨水被风吹着,斜斜地打在她的脸上、身上,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只有心口那片被反复撕裂碾碎的痛楚在灼烧。
她走到离春桃最近的地方,雨水立刻将她半边身子打湿。
“夫人!您快进去!别淋着雨!”
春桃看到她出来,哭得更凶,挣扎着想站起来又被婆子一棍子摁下去,“奴婢受得住!您身子要紧啊夫人!”
“闭嘴。”
沈知微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她不再看春桃,只是挺直了背脊,犹如一株被风雨摧折却不肯倒下的枯竹,沉默地站在滂沱大雨里。
小丫鬟很快抱来了厚毯子和油纸伞。
沈知微接过伞,费力地撑开,挪到春桃头顶,为她遮挡住一部分风雨。
她又拿起厚毯子,想裹在春桃身上。
“夫人!”
守着春桃的一个婆子面有难色地开口,“侯爷吩咐了……是罚跪……您这样……”
沈知微的动作顿住了。
她缓缓抬起头,雨水顺着她湿透的鬓发往下淌,流过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
她的眼睛黑沉沉的,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
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那个婆子。
那婆子被她看得心头莫名一寒,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这侯夫人……眼神怎么像……像一口枯井?
沈知微没再说话,只是固执地,将厚毯子披在了春桃湿透的背上,然后,撑着那把油纸伞,沉默地站在她身旁,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更多斜飞的雨丝。
时间在冰冷的雨水中缓慢流逝。
春桃的哭喊变成了压抑的啜泣,身体抖得就像风中的落叶。
沈知微握着伞柄的手早已冻得僵硬麻木,湿透的衣裳紧紧贴在身上,寒气如同无数细针,扎进她的骨髓。
每一次呼吸都拉扯着胸腔深处破碎的疼痛,喉间的腥甜气息越来越浓重。
她只是咬着牙,死死地站着。
三个时辰。
天彻底黑透,雨势才渐渐转小。
当最后一点雨丝停歇,那负责计时的婆子才如释重负地放过春桃。
“夫人……夫人……”
春桃早已冻得浑身僵硬,嘴唇乌紫,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沈知微丢开伞,踉跄着扑过去,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想把她扶起来,自己却眼前一黑,直直地向前栽倒。
“夫人!”
春桃和小丫鬟的惊叫声同时响起。
预想中冰冷坚硬的撞击并未到来。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沈知微只听到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和惊呼,有人及时扶了她一把。
她努力想睁开眼,看清是谁,沉重的黑暗却潮水般汹涌而至,将她吞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