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骑射

作品:《塞北花,江南雪

    公主的腿伤养了几日才好。


    而在这些时日里,王为公主打造的护具也完工。当公主携着护具再度见到他的骑射师父时,却只看到了一个垂头丧气的落汤鸡。


    “抱歉……公主。”


    少年似乎从未这般丧气过。贺兰岂垂着首,不敢去看花韵之。他小声道歉道:“是我没有看顾好公主……公主的伤处可还痛?”


    抱着护具,花韵之轻轻摇头:“已不痛了,多谢贺兰公子关心。此事非贺兰公子之过,贺兰公子莫要自责。”


    说罢,对着小心翼翼抬起眼的贺兰岂,花韵之又弯起唇角,安抚性地笑了笑。


    眉眼弯弯的公主温婉且娇俏,注视着此时认真看他的人,贺兰岂莫名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烫。胡乱应了一声,贺兰岂同手同脚地牵来了小红马,又扶着公主翻上了马鞍。


    有了护具,公主骑马便没有再磨伤了。


    这无疑是一件好事,日后待花韵之习惯骑马,护具也无需继续佩戴。


    只是这个过程注定漫长。而在日复一日的训练中,小红马日益长大,渐渐习惯马儿的花韵之也可以独自在草原上跑马。不过更多的时间里,他依旧和贺兰岂一起。


    贺兰岂是一个有趣的少年。


    纵使公主的年纪也不大,但也算嫁为人妇的花韵之在面对这些少年时总是怀揣着有些莫名的长者观感。因此对于贺兰岂偶尔跳脱的言行举止,公主从不会说些什么。


    何况,花韵之很喜欢与见多识广的贺兰岂谈天说地。


    骑行的过程不便交谈,但休整的时间却也不少。公主总是很喜欢那些自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奇事物。九州万方辽阔,公主无法以双足丈量,便听别人讲,一点一点拼凑出那离他甚远的世界。


    而贺兰岂恰好走过许多地方。


    也正因如此,随着那一个又一个新奇的见闻,花韵之与贺兰岂渐渐熟悉了起来。


    贺兰岂似乎将花韵之当做了姐姐,偶尔也会与他说一些不便与父母说的事情。但更多的时候,则是将自己的见闻添油加醋,讲给花韵之听。


    只是贺兰岂不熟悉中原话,所以难免有些诙谐幽默的措辞常逗的花韵之弯起眼睛,忍俊不禁。


    “公主。”


    又是一日傍晚。


    怀揣着新故事的花韵之心满意足地回到毡包,却险些撞入一个结实的怀抱。及时停步的花韵之抬首,看向如高山般立在他身前的男人。


    “王上。”


    蜜色的眼眸像流淌的蜂蜜,光是看一眼就让人甜到心里。独孤朔的目光从公主的眼无声落到公主的唇,而注视着那双樱桃似的红唇,独孤朔的神情依旧平静。


    “公主今日可开心。”


    无波无澜的声音毫无起伏,仍无法从独孤朔的神情里看出任何情绪的花韵之微微抿唇,斟酌地点了点头。但静默片刻,看着身前的王,有些好奇的公主又轻轻开口:“王上,罗荒野的土当真是常年冰封吗?”


    独孤朔似是一顿:“公主为何这般问。”


    “今日贺兰公子讲与我听的。”似乎想起了什么愉悦的事,花韵之弯起眼睛:“他说,罗荒野的土常年冰封,种不出任何东西,连花草都鲜少能活。当真如此吗?”


    “不至于此。”


    花韵之无故觉得独孤朔的神情似乎微微融化。高大的男人低叹了口气,淡声解释道:“但粮食是种不得的。”


    解答完公主的疑惑后,独孤朔似不经意地开口:“公主喜好游记?”


    花韵之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算不得喜好……也算不得不喜好。怎么了,王上?”


    “无事。”独孤朔面无表情地俯身,握住了花韵之的手:“只是公主若喜欢,我也可以为公主讲。”


    孤邙的铁骑几乎踏遍九州,而身为孤邙曾经征战四方的主将,独孤朔无疑也是见多识广的。但思至此处,花韵之的却唇不自觉抿起。


    “……”


    他没有挣脱独孤朔的束缚,可那低垂的眼帘仍彰显了公主的情绪。沉默片刻,独孤朔忽道:“长短弓已制造完成,公主可要前去一阅。”


    虽说是习骑射,但花韵之当下只在习如何骑马,并未习如何射箭,贺兰岂也全然未提及此事。


    不过公主并不是贪心不足的人。清楚骑射要先打好基础的花韵之也乖巧的习着,从未提出任何异议。


    直到今日,独孤朔终于提起此事。花韵之愣了愣,终是轻轻点头:“……多谢王上。”


    红日没有灼烧公主的肌肤。


    纵使日日都在大太阳下跑马,花韵之却依旧雪白,只是面颊上多了几分清浅的红晕,衬得他愈发动人。


    夕阳西下。


    残阳如血烧红大片云彩,长长的影子坠在身前,花韵之垂眸注视自己与独孤朔连在一起的影子。一大一小两个影子交融的很好,似是不分彼此。可注视着那两个影子,公主的指尖却蜷起。


    工匠做了一把长弓,一把短弓。


    军中的弓箭公主拿不动,先前在大鲜卑山所用的女眷弓于公主而言也有些沉。而每人的喜好与擅长皆不同,需在训练过程中慢慢摸索,独孤朔便命人造了长短各两把弓,只待花韵之试出自己更擅长那只。


    “公主。”


    简易的草靶竖立,一短一长两把弓立在弓架之上,独孤朔示意花韵之上前取下一支。


    而缓步上前,花韵之迟疑片刻,终取下了那把长弓。


    花韵之是货真价实的不善武艺。而较比他先前所使用的弓,这支显然要轻很多,弓弦也不再需他以全部力气才能拉开。握着长弓,花韵之行至草靶前,轻抿了抿唇,才有些踌躇的看向独孤朔:“王上……”


    他不会射箭。


    先前在围猎时的那几箭,打下的那几只猎物,就没有一箭是按照公主心意飞出去的,全都是误打误撞射中。纵使公主会为此开心,也不代表他并不清楚自己的能力。


    “公主,不必忧心。”垂眸注视着公主,独孤朔缓缓开口:“日后,我会亲自教导公主骑射。”


    ——亲自教导?


    蜜色的眼眸不自觉睁大,花韵之猛地愣住。


    ……


    独孤朔是一位好师长。


    在扶着公主的手臂射出几箭后,他便退到一旁,指点公主。


    “公主,手臂再高些。”


    挽弓,搭箭,抬高手臂。


    鬓发早已被汗水打湿,努力瞄准草靶的花韵之紧抿双唇,放开弓弦。


    下一瞬。


    长箭飞出,刺穿草靶。


    震颤的箭尾晃动,纵使这箭也没有射中靶心,但对于十箭能有九箭扎进草里不见踪影的花韵之而言,也是肉眼可见的进步。


    “做得好,公主。”


    花韵之屏息注视着那只箭尾,眼睫却像蝶翼颤动。


    这是他第一次射中靶子。


    这是他第一次独自射中靶子。


    心脏跳的有些急促,呼吸也是。红扑扑的小脸像早已成熟的苹果,花韵之看向独孤朔,不自觉抿唇笑起:“多谢王上。”


    似乎是熟能生巧,也似乎是掌握到了什么诀窍。在此之后,花韵之又射了几箭,箭箭命中草靶。


    而随着一箭又一箭的射出,荡漾的情绪像掉到井里的西瓜,炸的公主甜蜜蜜的。而肉眼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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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的小脸也更红了。


    太阳将要彻底落下,王轻轻开口,止住了想要继续挽弓的公主。站定于花韵之身前,看着兴奋且愉悦的少年,独孤朔淡声开口:“公主,时辰不早,该回去了。”


    花韵之一向是乖顺的。


    纵使已自射箭中获得乐趣,但孤邙王的话语仍让花韵之乖巧地放下长弓。他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流露出半分的不情愿,甚至还主动对着独孤朔弯唇笑起。


    明媚的公主笑得漂亮极了,就像迎风绽放的山茶花。而注视着花韵之的笑颜,独孤朔的指尖却难以遏制地颤了颤。


    “公主。”


    王扣住了公主的腕。


    凌厉的眉眼低垂,用力握着纤细的公主,王的声音很低。


    “……再练下去,手臂会痛。”


    生涩的解释令公主眨了眨眼,随即恍然大悟。


    “多谢王上关心。”花韵之眉眼弯弯:“我知晓了。”


    他说。


    ……


    落日时分,草原上的太阳总会与月亮遥遥呼应。


    迎着太阳,背着月亮,花韵之与独孤朔回到了营地。


    简单地用过晚膳后,忙碌了一天的公主褪去衣袍,在毡包内沐浴洗漱,准备上榻休息,好好的睡上一觉。


    独孤朔的毡包不会有人来打扰,而公主沐浴之际,他往往也不在毡包之中。只是今日,花韵之刚自浴桶中钻出,拖着湿漉漉的长发披上里衣,毡包外便传来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王上?”


    拖着长调的声音戏谑,却也有些耳熟。正在擦拭长发的花韵之愣了愣,回眸看去,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王上在否?”


    那个影子站定在毡包外,语气懒洋洋的,透着难以言说的漫不经心。而迟疑良久,裹好里衣的公主终是抿了抿唇,试探性地答道:“王上……不在。”


    营帐外的影子顿了顿。


    “公主?”


    原本算得怪声怪气的声音几乎是在瞬间恢复如常,孤邙话也变作了流利的中原话。把玩着手中玉佩的完颜陌猛地抬眸,看向面前毡包。


    而辨认出来人的花韵之抿了抿唇,轻轻应道:“嗯……完颜万夫长是有什么急事吗?”


    指尖拂过玉佩,完颜陌如本能般弯起唇角,勾出一抹在他唇边莫名突兀的温和浅笑。


    “不,没有。”完颜陌放缓了声音,近乎安抚道:“我只是有些小事,有些……不值一提的小事,想要寻王上。若是王上不在,那我便改日再来。”


    “公主,告辞。”


    独孤朔很快便回来了。


    已经将头发擦的半干的公主倚在床头,翻看洗漱前独孤朔便为他寻来的游记。只是被身上水珠打湿的里衣单薄,贴在瘦削的躯体上,半隐半露着雪白的肌肤。


    独孤朔一顿,很快便落下了门帘。


    “公主。”


    行至榻边,独孤朔垂眸注视着抬首看他的公主。全然不知自己当下的模样究竟有多么暧昧的花韵之对着独孤朔轻笑了笑,缓缓开口道:“王上,方才完颜万夫长来过。”


    独孤朔一顿,轻轻颔首道:“我知晓了。”


    “只是公主。”卸下外袍,独孤朔将其披到了花韵之身上:“草原夏夜亦寒凉,公主如此穿着,恐染风寒。”


    宽大的的外袍裹着娇小的公主,男人的气息如影随形。轻拽了拽肩上外衣,花韵之抿唇笑起:“多谢王上,是我未注意。”


    “不必,公主。”


    抬手撩过花韵之的长发,独孤朔神色淡然。他取起一旁的软巾:“这般入睡会头痛,我为公主擦拭,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