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反击
作品:《晚春潮》 “四妹妹怎的来了?莫不是也有东西落在大姐姐院里?”
她看向来人,直到看到来人面上的笑逐渐僵硬,那隐隐的得意彻底褪去后她才缓缓笑开,她起身走到她跟前,抬手扶了扶她发簪:“四妹妹今天打扮得真好看,可是有什么喜事?”
于意柔只觉得耳朵一阵嗡鸣,唯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仍在耳边,她看着跟前笑着的,完好的,好似什么事也没发生的人,只觉得胸膛一阵闷堵。
怎的可能?她分明亲眼瞧见她上了花轿,她的药如何也能维持到晚上,且席面上也并无异常,她怎的会出现在这?
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四妹妹怎的不说话?”
她僵硬着吐出一口浊气,极力扯动嘴角:“大清早的,三姐姐怎的在大姐姐院里。”
于溪荷笑着:“你觉得呢,我为何会在这里,四妹妹不知晓吗?我总要知晓设计我的人是谁。”
跟前人倏地抬眸,面上才扯动的嘴角已抿成一条直线,眼里的不甘已如何也藏不住。
喜形于色,她急了。
于溪荷面上的笑不变,状若随意一般垂眸理着衣袖:“让我想想,四妹妹是不是这样筹谋,先让我替嫁齐家,再设计舆论让大姐姐不足以嫁去宁王府,届时于家理亏,你再自请做妾,于家为讨好宁王府,宁会将你奉上。”
她稍稍抬眸,眼里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只是四妹妹,宁王府的妾难道就不是妾了?你怎的这般自轻自贱,上赶着去给我不要的男人做妾呢?”
“你!”
跟前人似是气极,抬手就要打过来,她不躲也不避,只一错不错将人看着,直到她的手停滞在跟前。
她嗤笑出声:“怎的不打下来?不敢?也是,你厌弃嫡庶,可嫡庶却已刻进你骨子里,你如何也不敢正面落下这巴掌,只敢使一些背地里,见不得人的阴毒手段。”
她拿过她的手,指腹摩擦过她指节:“四妹妹觉得,姐姐我会如何反击呢?听说近来二姐姐在说亲,你觉得我要不要去帮着瞧一瞧?也好给四妹妹相看一番。”
“你敢!”
跟前的人再次脱口而出,因着气性上涌,她眉眼间的柔和已不复存在,只有浓烈的怨恨。
“为何不敢,”她松了手,双手交叠在身前,一双眼眸宛若明镜一般,“大姐姐已出嫁,我便是二房唯一嫡女,我若要非要拿捏你的婚事,你又能如何,嗯?”
说罢她转过身:“玉润。”
屋里的玉润走出:“在。”
“东西可找着了?”
玉润俯身:“回姑娘,已找着了。”
“嗯,那该回院子了。”
她率先迈步,玉润亦步亦趋跟在人身后,院里的藤椅摇晃一瞬,此处便只剩下于意柔和她的女使新红。
“砰——”的一声,于意柔倏地摔了簪子,金丝缠玉的簪子落了地顷刻碎裂。
“她怎么敢,怎么敢!”她压着声音喊出,妆容掩不住发白的脸,发丝凌乱在面颊,露出透着怨毒的眼眸,“她怎么不去死?怎的不去死……”
新红听得心里一惊,她慌乱看了眼周围,连忙俯身:“姑娘,慎言。”
慎言?
她倏地甩袖:“我慎言?凭什么总是我忍让在先?就因为她是嫡我是庶?凭什么她可以那般对我恶语相向,我却要慎言?”
她拽着新红衣袖将人拽到身前:“你总是规劝规劝,是不是你也觉得我低她一等?”
她模样太过可怖,新红眼里闪过畏惧,她垂下眼眸:“奴婢不敢,姑娘在奴婢心里自是最好的,比所有姑娘都要好。”
于意柔松了手,她深吸一口气,手颤抖着将面颊凌乱的发丝别在耳后:“无事,无事……”
她迈动步伐走出院子,嘴里喃喃:“我不会让她得逞的,想把控我的婚事,她做梦……”
“她做梦!”
新红浑身都颤了颤,她俯身将散落在地,已经碎裂的簪子一一捡起,簪子碎片划过指腹,沁出的血液渗透在碎玉里,竟有几分妖异。
她看得手又是一个颤抖,只拿过手帕赶紧将碎簪子包裹起来。
“新红,还不快跟上。”是好低平复,没有情绪的声音。
“来了!”她连忙起身跟上。
——
而在回清荷苑的路上,听了全程的玉润不免迷茫:“姑娘当真要给四姑娘选夫婿?”
此刻已将近午间,太阳大了些,日头透过黑瓦,落了于溪荷半个肩头,她抬手遮阳:“怎的能那般便宜了她,她虽是庶女,却也是于家姑娘,帝师女儿,就是嫁得再差也是正妻,这样太轻了。”
玉润听不懂了:“那为何姑娘还要说那般话?”
她转眸,眼里似有深意:“因为我要刺激她,如她这般谨小慎微的人,如若不逼一把,是不会铤而走险的,她最看重的便是婚事,你觉着,若她当真以为我要把控她的婚事,她会如何做?”
玉润神色一凛:“怕不是要做出丑事来了。”
她颔首:“所以我们什么也不用做,只需暗暗推波助澜,便能让她自己毁了自己。”
她略一思索:“我记得之前的帖子里曾有秦家送来的帖子,说是诗会,可是过两日?”
玉润回想帖子内容:“应是后日。”
“那便看三日后,若她做得好做的妙,指不定还能给我退亲一事添砖加瓦。”她眼眸流转了瞬,“先去二姐姐那边吧,总要做足样子。”
——
大房是于家最不起眼的一房,大爷乃是庶出,也无明显才干,在翰林院不轻不重做着六品小官,多年不曾晋升,大夫人又是商户之女。
府里剩下两位夫人,二夫人出自伯府,三夫人父亲也位居三品,便显得这位大夫人身价格外不够,几位夫人包括老夫人在内也是轻视居多。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大房没有小娘,听说当年大夫人还是大爷千方百计娶回来的,俩人不闻世事,带着一对儿女在这纷扰的于府里过了许多年的恩爱日子,也是于府一股清流。
于溪荷走进二姑娘的乐欣苑时大夫人正与二姑娘选做夏衣的布料,裁缝铺的娘子正给二姑娘量体,大夫人笑吟吟坐在一旁,眼里沁着喜爱。
“我们欣瑶这身量真是好看。”
二姑娘面皮薄,顿时羞红了脸:“阿娘说什么呢,什么身量不身量的。”
大夫人扇着蒲扇:“怎的,夸你还不乐意了?”
二姑娘看着一旁层层叠叠垒起的锦布,一面愁容:“阿娘,去年夏天的衣裳我还没穿完呢,今年怎的又做这么多。”
大夫人出自祁州首富,自是阔绰的。
她摆摆手:“这才几件,去年的衣服都不时兴了,就不要穿了,且你今年还要议亲呢,怎的能那般寒碜。”
二姑娘当即埋进大夫人怀里,撒起娇来:“女儿不想嫁人,也不想议亲。”
二姑娘在外向来是寡言的,不理纷争,若有人与她说话,她也大多生硬着,竟不曾想私下是这般鲜活。
且这画面太美好了些,让看在眼里于溪荷神色微怔,一时忘了迈步。
那边的大夫人终于瞧见了人,她连忙将怀里的人支起来:“荷丫头怎么来了?”
二姑娘也当即起身,这般模样被瞧见,她已羞得面色通红,她一边理着头发,一边招呼女使:“快,去沏壶热茶来。”
于溪荷妥帖行礼:“二伯母万福。”
她抬眸,面上已带上和煦的笑:“二姐姐不必紧张,只大姐姐出嫁了,妹妹也没个人聊天,走着走着便走来了二姐姐院子,若有打扰,妹妹这便离开。”
“诶诶诶,”大夫人忙不吝将人拦下,“来都来了,怎的还要走?我们瑶儿平时也没个姐妹一同,你来了正好。”
说着她带着衣服铺子的娘子和一干女使起身,她笑着:“瑶儿如今正选夫婿,荷丫头还能参谋一二。”
洋洋洒洒的人迈步离开后,院子一下冷清了些,于欣瑶仍无所适从着,她摸摸自己面颊,又搓了搓指尖,最终努力扯着笑:“那,那妹妹先进屋里来?”
于溪荷笑着走过去,她挽着人一同进屋:“姐姐怎的这般紧张,妹妹我还记着我归家那日姐姐的提点呢,莫不是几日不见,姐姐便跟我生疏了?”
于欣瑶面上浮现不好意思:“你还记着呢,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二人挨着坐在小榻上,屋里因着放了冰,比外边凉快不少,只是这才将将入夏呢。
于欣瑶愈加不好意思,她红着脸:“我很是怕热,爹爹记着这事,一早便拿了冰来,让妹妹见笑了。”
竟是亲自来的。
于溪荷脑海中又回想方才瞧见的画面。
“妹妹?”
她倏地回神,重新扬起笑:“怎会见笑呢,姐姐这凉快,妹妹也跟着一同享福了。”
跟前的人面颊仍红着,她沏好的茶和点心挪到跟前,一时没有出声。
于溪荷将人瞧着,眼里闪过了然,这二姑娘应是不擅交际,平常在外的寡言生硬模样估摸着也是因为不擅言辞。
她放轻了声音:“二姐姐,不若先看看你要选的夫婿?”
有了话题,跟前的人明显松了口气,她唤来女使拿来画卷,要打开画卷时又不好意思起来:“其实都是阿娘挑选的郎君,我也不曾仔细看过。”
“那姐姐可得仔细瞧瞧,这可是要过一辈子的人。”她看过去,只见画卷上的男子大多是读书人,并非大富大贵,只求一个身家清白。
她扫视一圈后,点在最中间那男子:“秦拂,名字好听,生的也好,秦家也是清流门第。”
还是给她递帖子,邀请诗会那个秦家。
跟前人顺着指尖看了过去,在瞧清画上人模样时神色一顿:“说起来阿娘前几日还提过他,说是最合适也最相配的,只是……”
她神色犹豫着。
于溪荷顺势接话:“只是不曾见过真人,也不曾知晓他品行如何,可对?”
跟前人小幅度点了点头,面色又红了红。
她笑着:“正巧我这有个帖子是秦家姑娘送来的,说是后日秦家有个诗会,我前些日子病一直没好,此后又是大姐姐成亲,便一直不曾应下,不若我应下这诗会,带着几个姐妹一同去,姐姐也好好好将人相看一番。”
跟前人神色一喜:“当真?”
许是反应大了些,她连忙收敛:“这,这是秦家姑娘给妹妹你的,你带着我们一同会不会不好?”
“怎会不好?”她拿过茶水递在嘴边,“若是没有姐姐一同,我还不自在呢,且秦家的诗会向来是不看门第,广迎读书人的,指不定这画卷里的呀,姐姐都能瞧个遍呢。”
跟前人被调笑一番,面色又是一红,她连忙递出糕点:“妹妹吃些点心吧,可莫要再调笑我了。”
她接过点心放进嘴里,是栗子糕,味道溢开,不甜,是纯粹的栗子味。
她拿着点心:“这栗子糕真好吃,是哪家厨子做的?”
“妹妹喜欢?”跟前人唤来女使,“你去跟我阿兄说一声,就说明日再让他多买一盒来。”
话音才落,门外传来爽朗男声:“瑶儿不必唤女使了,阿兄已经听见了,明日定给你多带一盒。”
跟前的人听到这声当即起身,她几步走过去开门:“阿兄怎的来了,不是早晨才来过?”
“你嫂嫂今日去了首饰铺子,顺手给你买了一簪子,这不我才下值便打发我来送。”
“什么样的簪子?”
“阿兄怎的懂,阿兄就是个跑腿的。”
“那我看看。”
二人分外熟稔的对话逐渐入耳,于溪荷指尖微颤,她起身迈步,直到门口的两人映入眼帘。
少女正一面正色瞧着手里的簪子,日头落下来,男子微微侧身为少女挡下日头,接着看了端详簪子许久的少女笑着扬首:“好看!我很喜欢,替我谢谢嫂嫂!也谢谢阿兄!”
曾几何时,她的阿兄也是这般站在她房前,与她说着笑着,为她挡去日头。
她倏地挪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