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撕破脸
作品:《晚春潮》 那些看似和睦的父女,他对她在控制内的宽容,到底是对着她还是对着她阿娘?
他知晓她身份,便也知晓阿兄身份,孔氏说他爱阿娘,可他却会帮着宁王府囚禁阿兄,还要拿她作棋子。
这算什么爱?算什么爱!
她胃里一阵翻滚,心里的恨愈加大,于赋永此人,不仅下毒熹荷,帮着宁王府囚禁阿兄,还有他对阿娘的亵渎。
她极力压抑就要喊出声的呐喊,再抬眸时眼里已尽是狠厉。
不杀他,她意难平。
她定要他亲手死在她手下,一刀又一刀,千刀万剐!
“溪荷?你,你怎的了?要不要给你请郎中?”孔氏走过来,瞧见的却是如此狠厉一双眼眸,她下意识往后退了提。
于溪荷没有理会,她压下胃里翻滚,声音发紧:“你不是要帮我吗,那就帮我去打探,看于赋永有没有跟矜国有无联系。”
矜国?
孔氏心里一惊:“他,他不会还……”
她抬眸,面色很白,眼眸却极有力:“你怕了?你不想扳倒他,杀了他,让他给熹荷偿命吗?”
孔氏心里又是一惊:“偿,偿命……”
跟前人再上前,她发丝略略凌乱,眼里好似已没了理智:“对,他不该偿命吗,他这种人不该死吗!”
话音未落,她一下晕倒在跟前。
孔氏连忙将人接住,怀里的人一片冰凉,她连忙出声:“郎中,去唤郎中!”
——
于溪荷再次倒下了,因着才吃了猛药,身子本就虚弱,忙活一天下来,心绪几番翻涌,最终又气急攻心,郎中说近来一定要好好将养,若再有波动,恐伤及心脉。
孔氏担忧极了,只将人扣在了兰花苑,又接来了珠圆玉润二人,只说成亲前都得在兰花苑将养,大家只以为女儿将出嫁,孔氏也终于醒悟,不再苛待三姑娘了。
期间于赋永来过一次,若是不让人来瞧也不对,孔氏一步不离在旁边候着,问也只说醒悟了,心疼女儿,于赋永将信将疑,只人病着,他也不好再做他法,留了一会便离开。
而于溪荷昏迷了一夜,且,又是一夜梦魇。
她梦见了阿娘,她梦见阿娘将她抱在怀里,轻声细语哄着,说没关系,说我们溪荷已经很好,很厉害了,接着阿娘变成了于赋永的模样,指腹就要碰到她眉眼。
她拼命挣扎,手里无端出现了刀,就要刺入时于赋永又硬生生变成了谢成锦,谢成锦握住了她的刀,与她说一定要等他,成亲前一定会回来。
太过混乱,一如她此刻心境。
“姑娘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是玉润透着担忧的声音,接着珠圆也动了起来,拿过一直温着的药:“郎中说醒来就得喝,姑娘来。”
四周并不熟悉,她被扶着起身,环看一圈后才接过药喝下,近来喝的药实在太多,她已吃不出苦味,只随意拂过嘴角:“这是哪里?”
珠圆接过空了的药碗:“是兰花苑,大娘子将姑娘留了下来,说是成亲前都住在这里。”
现在住在这里还是住在清荷苑已没有区别。
她垂下眼眸:“秦齐给的玉佩可有一同拿过来?”
玉润顿了顿:“倒是不曾,姑若需要,我一会就是将玉佩取过来。”
她从怀里拿出一直贴身佩戴的玉佩,指腹摩擦过玉面,熟悉的沛字暗纹印在指腹,她指尖微顿:“嗯,还是取来吧,日后我要一同贴身带着。”
她顿了顿,似是想起什么,转过头:“于赋永可有来过?”
玉润应:“来过一次,说是来瞧姑娘,大娘子一直在一旁。”
“他可有说什么?关于婚事之类的?”
却不等玉润应声,门被缓缓推开,乃是手里拿着几本账本的孔氏,她兀自应答:“自是说了些的,说的也不过是莫要误了婚事之类,走之前还去问了郎中。
“郎中是我的人,我交代过要将关于你心绪的掩下,只当你是前些日子的病还不曾好全。”
孔氏走到她床边,神色不认同:“郎中说你此前喝了猛药,现在身子虚得很,你怎的会去喝这种东西?病是一时的,身子不好那才是遭罪。”
她没有应这话,只看着孔氏手里账本。
孔氏察觉她视线:“你不是问我,于赋永可有跟矜国来往,我印象中不曾见过,不过我掌中馈,他支出用度都能查看,倒真让我看出了些门道。”
她眼眸微凝,微微起身,孔氏将账本放在她跟前:“你看,这里,这里和这里。”
她指腹点着,又翻了几页,点在不同位置:“这几处支出,看似是花费在不同的地方,实则有巧合。”
她看过去,只见这几处不是买画,就是买茶叶,不若便是应酬支出,截然不同的花销,她疑惑:“如何巧合?”
孔氏应:“地方巧合,支出金钱也巧合,这处茶叶铺子和字画铺子左右相邻,而这处应酬的酒楼就在俩铺子对面,花销也都是五十两左右,茶叶字画钱有高有低,倒是无碍,可在这处酒楼,仅是吃喝,就算再名贵,也不至于花这般多。”
她又拿过另一本账册,同样翻了几页:“而且你看,几乎每月都会在这三个地方花销,每次都是五十两左右,那便相当于每个月都支出一百五十两,这花销就是我们这样的人家也不算少了。”
普通人二十两便能过一整年,一百五十两,怕是能养活不少人了。
等等,养活人?
她倏地抬头,矜国细作若来汴京,没有身份文牒是无法谋生的,若要生存便需要银子。
可仅仅从如此细微之处推断,是否太过牵强。
距离她成婚仅剩六日,谢成锦失踪也有三日,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必须知晓到底要做什么,是何目的。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靠在床头,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拽紧锦被,直到一刻钟后,她才倏地抬眸:“玉润,去请主君来。”
玉润怔住:“谁?”
“于赋永,去将他请到我跟前。”
——
最近的天气实在扰人,一会连绵不断的下雨,一会又是艳阳高照,阴晴不定,惹得小女使都烦躁起来,走在路边也禁不住去踢碎石。
兰花苑是主母院子,与她的院子格外不同,没有偌大的荷花池,也不那么素雅,多是端庄克制,假山的排列也有讲究,她看向窗外,依稀能瞧见一丝一丝的雨。
这雨下的格外急,一丝很快变成一股,接着倾盆而落,直到有一人撑伞而来,走得很忙,似是闲庭信步,不受这雨丝毫影响。
接着门被敲响:“乖乖?为父可方便进来?”
她早早便穿戴整齐,只等他推门而入:“父亲请进。”
于是门被推开,于赋永带着微湿的衣角迈入,瞧见她穿戴整齐,似是在等,他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一瞬,接着淡淡挪开:“怎的突然想起让为父过来?可是又不舒服了?上次我来时你还不曾醒,让我好一阵忧心。”
她忍着涌上来的恶心,起身行礼:“爹爹万福,麻烦爹爹过来一趟,只女儿实在病的不行,又忧心爹爹昨日要唤我,养病也养不安稳,爹爹昨日是唤我做什么?”
他将伞放在门边:“原是因着这,哪有什么,不过是下边人来报说你与赵郎君不见了,才想着问一声,昨日你与赵郎君去了何处?可是他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回来便生了病。”
她神色不变,只说:“倒也没去何处,不过是到处逛逛,又恰巧路过殿前司。”
殿前司三字出来后,跟前人顿了顿,他浅笑着:“怎的去殿前司,那可不是你这样的小姑娘该去的地方。”
当真是父慈女孝。
她一同浅笑着:“爹爹说的是,只是爹爹,女儿见了殿前司,倒想起了件别的事,我当真好奇,爹爹缘何喜欢我阿娘,竟二十多年过去,依然念念不忘。”
空气静了静,风吹过窗沿,一阵郎当的响,她缓缓起身,将窗户打开了些,固定在外侧,任由雨丝吹进,拂在面颊。
“如今我也要出嫁,不若给我解解惑?好过我们在这演这父女情深的戏码。”
是的,她要开门见山,与虎谋皮。
——
于赋永神色微怔,接着嘴角微扬,他从容坐下,兀自倒了茶水捏在指腹:“我还说呢,怎的突然唤我过来,原是要开诚布公,你果然与你阿娘生得像,都是这般聪慧机敏。”
她端坐梳妆台前,透过铜镜去瞧他神色:“那我倒是先谢了夸赞,只我仍是不明,你既喜欢我阿娘这把就,又为何帮着宁王府绑了阿兄,如今看似还要利用我。”
身后的人笑出了声,声音柔和了瞬:“我已经很是仁慈了,早在你进府那天我就该杀了你,若不是察觉你身份,我怎会留你性命?是因为我爱你阿娘啊,不过也好,留着倒是让我想到了更好的法子。”
更好的法子。
她微微侧眸,只见铜镜里的于赋永眼眸沁着兴味,虽是在看茶杯里流转的茶叶,却好似透过茶叶瞧见了棋局。
他胸有成竹。
她心里微沉,没有径直问,只迂回着:“那你该知晓我来此是为了什么。”
“嗯,”他应得漫不经心,“只是为着你阿兄,此前去书房那次我便已洞悉。”
果然,那次书房是为了引蛇出洞。
她默了默,似是急了:“所以你就用阿兄来胁迫我?你到底要做什么,留着我身份秘而不发,是要我嫁去宁王府再揭穿我?”
她是故意的,故意让他以为她还在第一层,还什么都不曾知晓。
果不其然,他又笑出了声,神色愈加柔和:“怎会?你费尽心思用了我女儿的身份,我怎舍得揭穿你?且揭穿于我而言作用不大,左右只是毁了这桩亲。”
仅是毁亲已无法满足他,那他要的,到底是什么?
她眼眸流转,不着痕迹:“既不揭穿我,你就不怕我去了宁王府,将我阿兄救出来后,再毁了你与宁王府的筹谋。”
“我本就不在意宁王府筹谋之事,不过是宁王拿了我把柄威胁我,我无法才与他同谋。”
她端详着人,瞧见他好似松懈了些,她指尖点了点桌面,似接话又似引导:“把柄?想不到你这样的人还会有把柄。”
他面色沉了沉,似是想起别的事:“你不懂,你不懂那种孤立无援,所有人都可欺负的日子,我只是想向上爬,我有什么错,可宁王竟想用那件事威胁我,想我为他所用,他与那些人又有什么不同?”
他与宁王府之间果然有嫌隙。
她略一沉思,故意歪曲了事实:“可如今宁王想自己当皇帝,若是成功,你便是从龙之功,届时便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皇帝,他怎配?”他嗤笑一声,似是嘲弄,“宁王此人虽不择手段,却极为重情,这样的人做不了皇帝,也无心皇帝,他既然不想做皇帝,那我便做不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要永远为他掣肘。”
“所以你便联合了别人,要致他于死地?”
“自然,我从不做没准备——”他本要顺嘴说出,却在即将出口时停了话头,他眉头微挑,视线看了过来,眼里的轻视逐渐褪去,“倒是小瞧了你。”
如此反应,她已有答案。
于溪荷放在桌面上的手紧了紧,所以联合矜国的当真是他,可是为何?为何要将关于她身份的把柄抹去?
毁这桩亲事他已无法满足,他想宁王死,那她在其中的作用是?
她陷入沉思,神色不自觉凝重,而那方被套了话的人神色却无惊慌,他淡淡起身:“知晓便知晓了,你又能翻出多大的风浪呢。”
他起身,重新拿起放在门边的油纸伞。
她看着人背影:“你就不怕我去了宁王府,在那边拆穿你?我可不是那般好控制。”
他缓缓回过头,眼里自有深意:“你不会,除非你想他就此丧命。”
什么?
她倏地起身,声音发紧:“所以那当真是陷阱,是你故意引诱谢成锦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