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成亲

作品:《晚春潮

    他扬起嘴角,面柔和的不像话:“实在是他太碍事了些,他对你用情至深,竟还筹谋了抢亲,怎可让他坏了我的事呢?


    “你说他亲自让矜国吃了败仗,如今又落在矜国人手中,那人还是与他交锋过的军师,他会是什么下场?”


    她心口一跳,面色再也维持不住:“于赋永你疯了不成?与矜国细作勾结,那可是通敌死罪!”


    他转过身,撑开伞:“可谁会知道呢,你又有何证据?不会用俩破账本,便觉着能定我的罪?是否,太天真了些。”


    竟是孔氏的动作也被他察觉,她呼吸急促了瞬,觉着好似有一张大网将她覆盖,不留一点空隙,让她无法呼吸。


    他撑着伞迈入雨幕中:“你且放心,只要你安稳嫁去宁王府,你的小情郎就还能活,你阿兄也能活,可你若不愿,又或是做了什么。”


    话音戛然而止,她克制不住走到门前:“你要如何才肯放了他,仅仅是我嫁去宁王府?”


    他没有应声,重新走在小道上,身影逐渐远去。


    她收回视线,心里一阵无力袭来,大脑又是一阵嗡鸣,接着脚下一软。


    “姑娘!”


    远处候着的玉润连忙上前,却没能将她扶住,她重重倒在地上,手划过门槛,火辣辣的疼,玉润连忙将人扶起,珠圆也赶了过来,远处兰花苑的女使瞧见也去请孔氏。


    她被扶着上了床,孔氏忙不吝带着郎中来了:“快,快给人看了看。”


    郎中指腹按在手腕,她靠在床头,眼角沁出泪水,许久之后郎中才出声:“心绪大动,好在理智尚存,不曾损伤心脉,先煎药给人服下,往后的药也需调整才是。”


    孔氏担忧着:“好,您定要给人好好调理,多少钱都没关系,左右给人瞧好才是。”


    她摆手,女使上前领着郎中去了偏屋,她叹了口气,坐在床边:“孩子,你……”


    她缩进锦被,将整个人都埋进锦被里,眼泪止不住地流,筹谋所有,费尽心思,也不过别人手里一枚棋子,被洞悉动向,被狠狠拿捏,如今还为人掣肘。


    她还拖了谢成锦下水,不仅谢成锦,还有庒实。


    窗外惊雷炸响,雨声噼里啪啦打在窗台,一阵响动,玉润连忙上前将窗关上,孔氏也皱了眉:“这天,怎的没个停歇。”


    是啊,怎的没个停歇。


    ——


    大雨滂沱,便是参天大树也被打的歪了一半,天阴暗着,风极大,而在一处易守难攻的山谷里,隐隐冒出一人,他神色戒备,眼眸锐利,准备环顾一周后又消失在原地。


    而山谷里,一行人席地而坐,有的受了伤,正咬着牙上药包扎,有的已力竭,正运气调息,还有的面色惨白,许是受了内伤,应是经历过一场大战。


    而那探查的人闪身来到最里那人跟前,他抱拳:“侯爷,雨下的太大,他们不曾追上来,只守在外侧,看似是要耗死我们。”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微微抬眸,神色隐隐凝重,有人出声:“他们好似不急,交手也不曾下杀手,火号受了潮无用了,训练传信的信鸽召来一只便被杀一只,似是折磨。”


    而一直闭着眼的人缓缓抬眸,他眼眸如刀,面颊一道血痕:“无路是要耗死还是折磨,都先修整,再等待时机突围。”


    “是。”


    众人动了起来,有人上前生火,有人候在山谷口,一行人隐隐将谢成锦围在中心,他额头布满细汗,似是忍耐:“蒋弈,来帮我处理伤口。”


    蒋弈走到人跟前,衣襟缓缓褪去,只见手臂,肩膀都有剑伤,而最重的在肩头,血肉里隐隐能瞧见不曾取出的箭头,他神色凝重:“侯爷,需得忍一忍。”


    “嗯。”


    蒋弈抽出匕首,在火上燎烤后迅速刺入血肉,接着微微一挑。


    一声克制不住的闷哼落下,汗水顺着血水浸湿衣襟。


    谢成锦克制着,将混着金疮药的细布按在伤口上,又是一阵刺痛,他仰头忍耐,蒋弈顺势给他包扎,他呼吸急促了瞬。


    “侯爷,对方这么多人,我们……”


    他环看一圈,大家神色都算不上好,他收回视线,将金疮药按在剑伤上:“我们当然能回,靖武军赢得了他们一次,就能赢第二次,人少又如何?”


    疼痛袭来,他浑身有一瞬紧绷,“城里还有人在等我们,便是拼着这口气,我们也要赢,再将他们斩在剑下。”


    他脑海里逐渐浮现一人模样,浅笑着,时不时看他一眼,眼眸含水,一定要等他,在成亲之前。


    思及此他想起与矜国细作对峙时,为首那人曾说过的话。


    “你们放心,只需等八日,你们便能安息了。”


    彼时再过八日便是溪荷成亲之时,他心里不安,而那人准确看向了他:“谢成锦,不曾想你还是个痴情种,不过无妨,你们终究团聚。”


    终将团聚。


    他们是要杀他,那么溪荷。


    他要快些,再快些。


    他压下心绪,开始调息。


    ——


    婚期一天天将近,嫁衣也送了过来,嫁衣早在一年前便由内务府绣好,一月前又来要了她尺寸进行修改,如今送来没有一处不合身。


    她试了之后便放在一旁,不想多瞧一眼。


    有鸾首饰铺又开了起来,她让珠圆去碰碰运气,竟当真遇到谢成锦的人,只说谢成锦仍然没消息,折子递上太后,太后下令殿前司定要将人找到,如今已出动寻人,只是还不曾寻到。


    她也去寻过于赋永,不曾见到人,只一句话:“安心待嫁。”


    好似留给她的只有嫁人这一条路。


    但她又深知其中定有阴谋,因为她与于赋永从来便不对等,他可以威胁她,她却没有与其谈判的筹码。


    依然无力。


    期间于欣瑶回门时来看过她一次,瞧见她身在兰花苑,还以为她与孔氏关系终于修复,好一阵为她高兴,父母宠爱,婚后美满,她自是想不到那些脏污。


    她便也没说,只笑着附和。


    孔氏日日都来,每次都带着郎中,势必要将她身体调理好,她已提及于赋永对她已有疑心,她只说他不敢对她如何,她娘家显赫,早年对他助力良多,他不会也不敢过河拆桥。


    孔氏这几日与忠勇伯府也走得勤了些,好似已经对她阿娘释怀,其实她全都知晓,她不曾释怀,只是熹荷之死像一把刀刺在她心里,让她做不到再耳不听眼不明,也更珍惜活着的人。


    她看她的眼眸带着愧疚,好像对她好一些,就能弥补一些。


    她终究还在受熹荷的恩惠,那便不能放弃,她一定要找出些端倪,就算再小再微不足道,她也要找。


    所以她再去了江小娘院子。


    外面风风雨雨,江小娘院子倒是安静得很,母女俩挨着绣花,书院休假归来的朗哥也在一旁看书。


    因着她的到来,三人神色微变,绣花的险些丢了绣棚,看书的也跟着站起身,似是不曾想她回来。


    她没有理会,只兀自坐在一旁:“江小娘,我是来寻你的。”


    于是于盈绣连忙拉着于鸿朗往自己院子去,她看着二人匆匆的背影:“真好啊,他们还有至亲,也不用被威胁被桎梏,怎的他们就能这样安稳长大呢?”


    这话一落,江小娘便面色一白,她声音微弱:“三姑娘,你若是不痛快可拿我出气。”


    “拿你出气?”她理了理裙角,“就算是要了你的命,也解不了我燃眉之急。”


    江小娘没有应声,只揪着衣襟站在一旁,显而易见的慌张,她抬眸将人看着,从头到脚:“此前你与我说的大娘子与主君当年的事,我已查清,我如今来,就是想知晓你可还知晓别的什么?”


    “没了,当真没了,”江小娘连忙出声,“我不过是一个小娘,哪里敢去窥探主君的事,我不敢的。”


    按照于赋永的谨慎性子,想来也不会透露别的事。


    虽已有预料,只临到此刻时她还是忍不住焦躁了瞬,她挪开视线:“并非问你这些,不过问问平日里他可有频繁提及什么人什么事,又或者频繁与谁交际。”


    江小娘神色为难:“这些事主君从不会与我说的,我哪里……”


    她倏地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神色隐隐狐疑。


    于溪荷敏锐察觉:“可是想起了什么?”


    江小娘却不出声,似是犹豫,又似是为难,看得她心里烦躁更甚,她声量加大:“江小娘,我是马上要嫁去宁王府的人,宁王妃看重我,赵承渊对我情根深种,你别忘了你那一对儿女。”


    “诶呀,这,这……”江小娘侧过身,“也不是我不想说,只是那不过是句梦话,提及了一名字,好似是,是什么婉华,要唤人去什么酒楼,不过几句梦话,哪里能指向什么。”


    婉华,酒楼。


    她凝眉:“什么酒楼?可唤作万事顺?位于城南,酒楼对面还有间茶铺和字画铺。”


    江小娘犹疑着:“是有说什么万事什么的,那梦话多是呓语,本就听不大清,姑娘莫要为难我了。”


    她与玉润对视一眼,心里倒是想到了些别的,于赋永是天子老师,大多时间都是在宫里,他身份特殊,时常还参与政事,身边眼线肯定不少,甚至太后也不一定能放心。


    与矜国勾结不是他一人能做到,他有帮手,此人是他心腹,但不会是于府之人,或许还不止一个。


    婉华。


    她倏地起身,江小娘视线如影随形,她侧了头,只分去余光:“过两日我将楚家,小娘好自为之吧。”


    说罢她径直走出,一边走一边吩咐:“等会将珠圆唤来。”


    玉润亦步亦趋跟着:“会不会来不及,就剩两日了。”


    “本也没打算要赶在成亲前。”


    她迈入兰花苑,走到桌案前,洋洋洒洒写下封信,那方珠圆也被唤了过来:“姑娘寻我?”


    她将信递出:“你去一趟有鸾首饰铺,将这封信交给谢成锦的人,让其交给庒实,此后你再买些首饰送去秦府,就说此行出去是给二姑娘回礼。”


    上次于欣瑶回来时给她带了不少补品。


    珠圆接过信:“是。”


    她如今经了事,思绪也多了些,不禁发问:“就剩两日了,会不会来不及?”


    她抬眸:“这是为了以后筹谋,而成亲。”


    她起身走到喜服跟前,指腹拂过精美绣样,“我已打算嫁过去了。”


    于赋永要以她为棋子,不知筹谋的是什么,但最坏不过要她的命,可她又怎是那般好控制的,他要她的命,那她就去要赵承渊的,要宁王妃的,她是于家女,身份破绽也被他除去,届时宁王府的人死了,于家又怎能逃脱干系。


    若要她死,那她就拉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


    两日后,于府张灯结彩,近来三位姑娘接连出嫁,当真是喜了又喜,喜上加喜,更何况这三姑娘嫁得还不是一般人家,宁王府,那可是宗室,人人面上都不自觉带上笑,便是杂扫的女使小厮也喜气洋洋。


    迎亲的队伍吹拉弹唱,摇摇晃晃的花轿停在门前,帷帐摇晃了瞬,旁边围观的人禁不住感叹。


    “真是华贵……”


    是了,蜀锦名贵,却只用来做了花轿,当真是宗室。


    新郎官翻身下马,门前簇拥着于嘉致,于家二位姑爷,有文有武,势必要将人拦在门前。


    于嘉致笑着:“赵郎君身份显贵,若想娶我妹妹,也得先过兄长这一关!”


    赵承渊双手抱拳:“还请大舅哥高抬贵手。”


    于嘉致顿时笑出声,而随同赵承渊而来的友人立马不服,纷纷上前:“我们赵郎可是今年锁厅试榜首!大舅哥有什么尽管放马过来!没再怕的!”


    一行人顿时混做一团,女使小厮在一旁发着礼钱,一副分外喜庆的模样。


    只新郎官眼眸微暗,一直带着笑的面颊微微僵硬,而于府里,兰花苑,端坐梳妆台前的新娘,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眼眸凉着,嘴抿成一条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