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抢亲
作品:《晚春潮》 珠圆玉润二人候在身后,面上也没有笑,她拿起螺子黛,仔细将眉毛补了补:“等会出了门,都要笑,明白吗?”
珠圆先红了眼眸,她拿过一旁精致婚扇:“姑娘,到时候遮掩些,姑娘便不用笑给别人看了。”
她拿过蒲扇,在铜镜前比了比:“遮得不完全,还是笑着才不漏破绽。”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两张身契:“此前便说过要给你们二人讨回身契,昨夜我问孔氏要来了。”
她拿过红烛,在两人跟前将身契燃烧:“今后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今日我将你们二人身契烧了,此后你们便是自由身,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也不必与我去宁王府了。”
话音未落,身后两人倏地跪下,珠圆眼眸更红:“姑娘,姑娘不要我们了?”
玉润也忍耐着:“宁王府那般危险,我们怎可让姑娘一人前去,还请姑娘带我们一同。”
“便是因为知晓危险,”于溪荷转过身,将两人扶起,“如今不知道于赋永要做什么,也不知他做了什么后宁王会待我如何,前有狼后有虎,你们跟着我,万一没命了怎么办?”
玉润抬头,眼眸执拗:“那就没命,性命有什么重要的?前有狼后有虎,也有我们与姑娘一同。”
珠圆跟在玉润身后,意思不言而喻。
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隐隐传来,还有欢笑声,喧闹声,好不热闹,而屋内,盛夏之下如同落了冰窖一般,呼吸都冰凉。
有嬷嬷带着人过来,应是要去拜别父母。
她起身:“性命哪能说不要就不要,也不是就这样分道扬镳,你们在外边对我作用还大些呢,届时我在宁王府,你们便为我在外走动。”
玉润不依:“那珠圆在外走动,我跟姑娘一同入王府,这样内外照应,对姑娘更好,姑娘孤身在王府,怎的能没有个体己人。”
这时嬷嬷就要走到跟前,她转过视线,若是贴身女使都遣散,也容易引人怀疑,先将珠圆送出。
她将准备好的信塞在玉润手心:“如此,那玉润与我一同去宁王府,珠圆拿着信去殿前司,你先与庒实待在一同。”
珠圆抹着眼泪:“所以姑娘只是不要珠圆一个人。”
眼看着外边的人就要进屋,她赶紧给人擦着眼泪,又将一封信塞在她手心:“哪里就是不要你,你送消息送的这般好,日后就不是女使了,而是探子。”
珠圆眨了眨眼:“探子?”
她颔首:“对,日后你就是我于溪荷一人的探子,这可是委以重任。”
珠圆吸了吸鼻子:“那我也会给姑娘好好做好探子的。”
“好了不哭了,等会给人瞧出端倪。”她将人往身后扯了扯,那方嬷嬷正好进来,瞧见红着眼睛的珠圆:“哟,大喜的日子,怎的还哭了呢。”
她笑着:“她年纪还小,又舍不得我出嫁,便忍不住掉起了眼泪,嬷嬷莫怪。”
那嬷嬷也笑着:“自是不会,姑娘可好了?时辰到了,该去拜别亲长了。”
她拿过蒲扇,轻轻应声:“嗯。”
于是一身华贵婚服的少女拿着由珍珠点缀的精致婚扇迈出房门,拖曳婚服坠在她身后,由女使轻轻执起,而她婚扇遮面,露出双精致眉眼。
妆容点缀,衬得她多了几分艳丽。
她嘴角含笑,走过长廊,经过转角,来到正堂,父母端坐高堂,她迈过高高门槛,接过女使的茶奉上。
于赋永含笑:“琴瑟和鸣,螽斯衍庆。”
孔氏也道:“宜其家室,和睦宗姻。”
二人接了茶,她被林嬷嬷扶着起身:“姑娘,该出门了。”
她回过身,瞧见的却是于嘉致,姑娘出门,该是由兄长背着上轿,可这于嘉致算她什么阿兄,她停了脚步。
孔氏瞧着不对,起身拉过于嘉致:“你前两日不是摔了腿?等会将你妹妹摔了怕是要出丑,便让你妹妹自行上轿吧。”
于嘉致眉头一拧就要反驳,孔氏只将人按下。
于是一身婚服的人再次婚扇遮面,走出正堂,走过园子,在许多人簇拥下上了花轿。
“起轿——”
礼乐声响起,花轿被抬着稳稳往前,花轿外不断传来声响,人人都笑着,乐着,祝贺着,只花轿里的人拿了下婚扇,露出并无笑意的面容。
这不是第一次上花轿了,她想。
是第二次。
花轿摇摇晃晃行进许久终于缓缓停靠,接着右手伸进来,大红衣袖上与她身上婚服如出一辙的绣样。
她拿过婚扇,将手放上,力道带着她起身出轿。
“跨火盆!”
她跨过火盆。
“新人入门!”
她跨过门槛,走过长长的红绸路。
接着“一拜天地——”
她与人携手,转身,俯身。
“二拜高堂——”
她对着宁王夫妇,屈膝。
接着便是最后一礼了,上次拜堂,那齐家的郎君侧过了身,不算礼成,而这一次,她垂了眼眸,侧过身,赵承渊正在身前。
“夫妻对——”
她就要俯身——
一柄利剑倏地出现,重重落在两人跟前,将连接两人之中的红绸用力砍断,她被红绸折断的力道冲了冲,险些往后倒去,玉润及时接住了她。
她看着跟前熟悉的剑,心口跟着一跳。
“谁敢娶她。”
是如此熟悉的声音。
她抓紧玉润的手,往声音来处看去,他浑身狼狈,面颊带着血迹,身上各处都是简单包扎的伤痕,而他的衣摆隐隐沉重,有人好奇看去,却见滴落的是粘稠鲜血。
如此模样,当真如尊煞神一般。
他还说:“今日谁娶她,我杀谁。”
周遭宾客一阵恍然,这煞神一般的小侯爷,今日,莫,莫不是来抢亲的?也不曾听说于家姑娘和这小侯爷有何干系啊,怎的这般突然。
抛开这些不谈,这可是宁王府,他莫不是要跟皇室抢亲不成?
众人心里疑虑非常,却无一人敢议论,唯有同样受邀在内的靖武侯夫人岑氏白了脸:“谢成锦,你疯了不成?这可是宁王府,哪里是你胡闹的地方!”
于是一枚镖落在岑氏脚下,岑氏险些软了脚。
宁王面色已是极差,他起身:“纵然你有军功在身,宁王府也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抢亲?你也敢!”
他抬手,府兵从旁而来,簇拥在正堂跟前,意思不言而喻。
一身血迹的人停了脚步,他缓缓抬眸,视线准确落在一身婚服的人身上,接着扯了扯嘴角,好像在说,我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回来了。
于溪荷顿时红了眼眸,她挪过视线,捏着婚扇的手不自觉用力。
而不远处的赵承渊敏锐察觉她神色,神色暗了暗,暗了又暗,脚步却执拗一般站在人跟前,挡去窥探,也挡去某人视线。
“熹荷,你已与我过了婚书,我便不能再成全了。”
虽是这般说,其实他心里快嫉妒疯了,他们两情相悦,他还能为她不顾礼法,不顾这些世家在乎的脸面,甚至不顾皇权就这样执剑来抢。
他虽站在她跟前,与她穿着同规制的婚服,却如同窃贼一般。
思及此他克制不住扬声:“谢成锦,于三姑娘已与我过了婚书,拜了高堂,你就是将人抢了去,她也是我板上钉钉的夫人,就是闹到开封府,升堂论事,你如今也是夺人妻!”
一身血迹的人看过来:“婚书可以撕毁,你们也不曾夫妻对拜,我说不算便不算,且便是成了夫妻,我也可杀了你上位。”
“竖子尔敢!”
宁王震怒,当即挥手,府兵顿时出动,而谢成锦的人也纷纷落地,两方就要刀剑相向——
眼看着事情愈发严重,于溪荷当即出声:“够了!”
她看着来抢亲的人:“谢成锦,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谢成锦没有应声,只抽出腰间软剑,两方顿时缠斗,宾客皆是贵人,哪里见过这场面,一下便炸了开锅,纷纷退散在仆从身后。
混乱中的谢成锦抬手:“今日有矜国细作渗透进宁王府,我来此一是为了查探细作,二是为了带走重要证人。”
什么,矜国细作?
众人再次哗然,有人禁不住问出声:“谢小侯爷,你说的重要证人,不会是今日成亲的这位于三姑娘吧。”
谢成锦布不置可否:“王爷,您的府兵若是再阻拦我,就是妨碍公务了。”
宁王更是气极,他上前一步:“谢成锦,你当我吃素的不成?今日来抢我的儿媳,还用如此拙劣理由,这汴京城,你莫不是比皇权还要大些!”
好高一顶帽子,宾客纷纷噤声不敢言语。
谢成锦抬手,他的人退在他身后,这时另一人来报:“王爷,回王爷!殿前司将王府围了!”
“谢成锦!你到底要做什么!”
府兵也推到正堂前,隐隐与人对峙。
谢成锦环看一圈:“搜。”
殿前司鱼贯而入,搜了各家仆从,又搜今日承办喜宴的四司六局,偌大王府一阵噤声,宁王忍了忍,忍了又忍,最终没能忍下,抬手让府兵阻止。
他险些气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不是我宁王府大喜的日子,而是我宁王谋逆,小侯爷带人抄家呢。”
这话说的重,众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说错了什么触了谁的眉头,靖武侯夫人岑氏险些晕过去,靠着女使才勉强支撑,她嘴里喃喃:“作孽,作孽啊……”
而府兵终究没能将殿前司的人阻止,一刻钟后殿前司压着几人来到跟前,谢成锦环看众人:“矜国人与我们生得不同,他们鼻梁高,眼眶深邃,眼眸颜色也不同,而这几人。”
那被压着的几人被迫抬头,他走到人跟前:“这几人瞧着不起眼,却明显做了伪装。”
他一一撕下几人人皮面具,于是高鼻梁,深眼眶,和明显不同颜色的眼眸出现在众人跟前,众人心里一惊,有人不禁出声:“当真有细作不成……”
宁王也沉了神色,他仔细将几人看了一遍,接着拧眉:“这不是我王府的人,你想污蔑我不成?”
矜国细作?
这变故委实太快,方才还是抢亲,现下便成了抓细作,于溪荷想不明白,心里却莫名不安,她凝眸看向那跪着的几人,明显五官暂且不论,光是看这几人身形,腰背无意识挺直,手上还有薄茧,都是习武之人。
矜国细作,总觉得与于赋永有关,今日成亲之事她大抵是知晓于赋永会做些什么,只到底是什么她还不曾想清,而这突然出现的矜国细作……
却不等她反应,那几人猝然愤起,暗器猛地打向谢成锦,谢成锦侧身躲过,而这空隙间几人已祭出武器。
“将人拿下!”
殿前司围上前与人缠斗,她视线流转,看向谢成锦,谢成锦不是这样莽撞的人,他就算要抢亲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落下把柄,除非是来不及,除非是得知了什么,而他只能这么做。
似是察觉她的视线,他准确看了过来,这次他眼眸微沉,似有隐忧。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思量时,在寂静人群里,有一不起眼的人挪动脚步,一点点靠近着,走到她身侧,接着从身后摸索着什么,她无知无觉,仍在看着跟前战局,直到一把匕首突然被扬起,出现在跟前——
匕首闪过寒光,惊呼压在喉头,她眼眸微缩。
“姑娘!”
是玉润惊慌之下几乎尖利的声音,而原本站在身侧的赵承渊被宁王扯过,匕首就要刺入她胸膛——
一击毙命,这是杀人的老手,就像是被人早早安排,无论何时何地,发生何事,都要杀了她——
杀了她?
她恍然想起于赋永的模样,他胸有成竹,他说有更好的法子,他也不忌讳她知道了多少,偏偏还将所有关于她身份的证据尽数销毁,原来,他筹谋的,他筹谋的竟是——
匕首就在跟前,她来不及再想,只极力挪动几乎僵硬的身子,只要刺入的不是心脏,是别处,她就还能活——
“于三姑娘!”
“溪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