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替嫁
作品:《东宫戏精夫妇》 寒风卷着枯叶,狠狠拍打在糊着薄纸的窗棂上。屋内炭盆烧得半死不活,仅有的暖意也被破败的墙壁吸走大半。
沈璃裹着半旧的棉被,斜倚在榻上,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得近乎透明,唇色浅淡,唯有一双眸子,深若寒潭,此刻却半阖着,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呼吸轻浅得仿佛随时会断绝。
她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在袖中的一枚冰凉玉佩——那是她生母留下的唯一遗物。
“吱呀——”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一股更冷的寒气裹挟着脂粉味涌进来。
将军府的管事李嬷嬷带着两个粗使婆子,一脸倨傲地跨了进来,目光扫过屋内简陋的陈设,毫不掩饰地撇了撇嘴。
“哟,二小姐,这大冷天的,您这身子骨可还撑得住?”李嬷嬷皮笑肉不笑,声音尖利。
沈璃“虚弱”地掀起眼帘,仿佛费了极大的力气,才看清来人,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瘦削的肩膀不住地颤抖,声音气若游丝:“劳…劳烦嬷嬷…咳咳…挂心…璃儿…命贱…不打紧…”
青黛连忙上前拍背,一脸焦急:“小姐!您少说些话,小心伤了元气!”
李嬷嬷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但想到此行目的,又硬挤出几分假笑:“二小姐说哪里话!您的好日子,这不就来了吗?”她从袖中掏出一卷明黄色的绸缎,趾高气扬地抖开,“圣旨到——!”
沈璃的咳嗽声戛然而止,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镇国大将军沈巍之女沈姝,温良敦厚,品貌出众,特赐婚于太子萧珩,择吉日完婚,钦此!”李嬷嬷念得抑扬顿挫。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
沈璃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掩盖了所有情绪。
沈姝?
她那位金尊玉贵、才名远播的嫡姐?
赐婚太子?
呵,真是天大的荣耀。
李嬷嬷见沈璃没反应,只当她欢喜傻了,或者病得神志不清,上前一步,声音压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胁迫:“二小姐,大喜啊!不过嘛…大小姐她…前几日偶感风寒,病势汹汹,实在是…起不来身了。”
她盯着沈璃,眼神像淬了毒的钩子,“老爷和夫人念及姐妹情深,又恐耽误圣意,思来想去,唯有二小姐您…与大小姐年岁相仿,且…‘病体缠绵’,与太子殿下倒也有几分‘同病相怜’的缘分。”
沈璃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替嫁!
他们竟敢让她替嫁!
李嬷嬷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裸的威胁:“二小姐是聪明人。您那生母的坟茔…可还在城外乱葬岗边儿上风吹雨淋呢。夫人说了,只要您乖乖替大小姐上了这顶花轿,安安分分做您的‘太子妃’,待事成之后…立刻将您生母的灵位请入沈家祠堂,棺椁迁入沈家祖坟,风光大葬!若是不然…”
她没说完,只是冷笑一声,目光扫过沈璃苍白得近乎脆弱的脸颊,又扫过这间破败的屋子,意思不言而喻。
空气仿佛凝固了。
炭盆里最后一点火星挣扎了一下,彻底熄灭。
寒意从四面八方渗入骨髓。
生母的坟茔…那是沈璃心中最深的痛,也是她苟活至今唯一的执念。
为了这个卑微的愿望,她在这深宅大院里装了十年的病秧子,隐忍了所有不公。
如今,他们竟用这个来要挟她,把她推进东宫那个更深的漩涡!
太子萧珩?
那个据说缠绵病榻、命不久矣,还被皇后视为眼中钉的瞎子太子?
嫁过去,无异于跳进火坑。
皇后想替自己的儿子夺位,太子是绊脚石,她这个“太子妃”能有好下场?
怕不是随时会被碾得粉身碎骨。
沈璃的手指在袖中紧紧攥住了那枚玉佩,冰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强行冷静下来。
她缓缓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病弱不堪、懵懂无知的表情,眼底却飞快地掠过一丝冰冷的锐芒,快得无人察觉。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来,断断续续地说:“母…母亲…安葬…璃儿…听…听凭…咳咳…父亲…母亲…安排…”
李嬷嬷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带着施舍般的语气:“这就对了!二小姐放心,只要你听话,夫人的承诺绝不会食言。来人啊,给二小姐梳妆!吉时快到了,别误了入宫的时辰!”
粗使婆子们一拥而上,不由分说地开始剥沈璃身上那件半旧的棉袄。
青黛急得直掉眼泪,却不敢阻拦。
沈璃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她们摆布。
华丽的凤冠霞帔被粗暴地套在她单薄的身上,繁复沉重的头饰压得她脖颈生疼。
铜镜里映出一张被脂粉精心描绘过的脸,美则美矣,却毫无生气,眉眼间是化不开的病气和…死寂。
唯有那双眼睛深处,如同冰封的湖面下涌动着暗流。
她被塞进一顶奢华却冰冷的花轿。轿帘落下的瞬间,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喧嚣,也隔绝了李嬷嬷那得意又鄙夷的眼神。
花轿摇摇晃晃地启程,朝着那座象征着无上权力也隐藏着无尽危险的皇城走去。
沈璃靠在轿壁上,手指抚摸着嫁衣上冰冷的金线刺绣。
太子萧珩?
瞎子?
病秧子?
快死了吧?
也好。
沈璃苍白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冰冷而微小的弧度。
盼着你早点死,我也好早点解脱,带着母亲…回家。
花轿在东宫侧门停下,没有想象中的鼓乐喧天,没有宾客盈门,只有一片死寂。
沈璃被两个面无表情的嬷嬷搀扶着,像一具精致的玩偶,踏进了这座比想象中更加幽深冷清的宫殿。
所谓的婚房,与其说是新房,不如说更像一个药气弥漫的病室。浓重苦涩的药味几乎盖过了红烛燃烧的暖香。
室内光线昏暗,只点了有限的几支龙凤红烛,烛泪无声地流淌。厚重的帐幔低垂,将那张宽大的紫檀木拔步床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暗影里。
“太子妃娘娘,殿下…殿下他身子不适,早已歇下了。您…您请自便吧。”引路的嬷嬷声音平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说完便躬身退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沉重的殿门。
“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外界。
偌大的寝殿,只剩下沈璃一人,以及…帐幔后那个无声无息的存在。
红烛噼啪爆了个灯花,更显寂静。
沈璃站在原地,环顾四周。
奢华是奢华的,紫檀木的家具,金玉的摆设,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但这一切都被一种沉沉的暮气和药味包裹着,毫无生气。
她等了片刻,帐幔后依旧毫无动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一丝。
真死了?
沈璃心头莫名地跳快了一拍,随即又觉得荒谬。
哪有这么快的?
怕不是装的吧?
皇后派来的探子?
她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像一只警惕的猫。目光落在桌上摆着的几碟点心和一壶酒上。
折腾了一天,她滴水未进,此刻又冷又饿。
犹豫了一下,她走到桌边。点心做得小巧精致,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她伸出苍白纤细的手指,拈起一块看起来最普通的云片糕。
指尖刚触到糕点,她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糕点边缘,有极其细微的粉末残留,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杏仁苦味。
沈璃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果然!
洞房花烛夜就下毒?
皇后的人?
还是太子自己试探?
她不动声色地将那块糕点放回原处,仿佛从未动过。
看来这东宫,比她预想的还要凶险百倍。
她现在是顶着沈姝的身份,这毒,是给“沈姝”的!
她转而拿起酒壶,凑近鼻端轻轻嗅了嗅。
酒香醇厚,似乎并无异样。
但她依旧不敢沾唇。
饥饿感一阵阵袭来,胃里隐隐作痛。
沈璃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张拔步床。
帐幔低垂,看不清里面的人。
她需要知道那个所谓的“瞎子太子”到底是什么情况,是死是活,是真瞎假瞎。
她慢慢挪到床边,隔着厚重的帐幔,试探地轻唤了一声:“殿下?”声音轻柔虚弱,带着她一贯伪装出的病气。
帐幔内,一片死寂。
沈璃咬了咬下唇,决定再靠近一些。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是饿的,也是紧张的,轻轻撩开了最外层的一角帐幔。
昏暗的光线下,她看到锦被下隆起一个人形轮廓。
那人侧身向内躺着,墨色的长发铺散在枕上,盖着被子,只露出小半个后脑勺和一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脖颈。
一动不动。
沈璃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过了好半晌,才听到一丝极其微弱、几不可闻的呼吸声,悠长而缓慢,仿佛风中残烛。
真病得这么重?
还是伪装得天衣无缝?
她小心翼翼地,又撩开了一点点帐幔,想看得更清楚些。
就在她身体微微前倾,试图看清那人侧脸的轮廓时。
“咳…咳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猛地从帐幔内爆发出来!
沈璃猝不及防,吓得手一抖,帐幔瞬间滑落回去。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心脏狂跳。
帐幔剧烈地晃动起来,咳嗽声一阵紧过一阵,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带着一种濒死般的痛苦喘息。
“小顺子…水…咳咳…”一个极其沙哑、虚弱无力的男声响起,断断续续,气若游丝。
沈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那个引她进来后就消失了的太监。
她环顾四周,空无一人。
咳嗽声还在持续,越来越痛苦,仿佛下一口气就要接不上来。
沈璃犹豫了。
她是该假装没听见?
还是…
算了,万一真咳死了,她这个刚进门的“太子妃”岂不是嫌疑最大?
皇后正好借机发难。
她咬了咬牙,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热的清水。端着水杯,她再次走到床边,深吸一口气,重新撩开了帐幔。
这一次,她看清楚了。
床上的男子已经咳得半坐起来,背对着她,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他穿着雪白的中衣,身形清瘦得厉害,长发凌乱地披散着,露出的脖颈和手腕骨节分明,苍白得近乎透明,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仅仅一个背影,就透着一股浓重的病气和脆弱。
沈璃将水杯递到他手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顺怯懦:“殿…殿下…水…”
那人似乎被她的声音惊动,咳嗽声顿了一下,猛地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沈璃只觉得呼吸一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