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洞房惊鸿

作品:《东宫戏精夫妇

    那是一张极其俊美的脸!


    即使此刻被病痛折磨得苍白憔悴,眉眼间笼着深深的倦怠和脆弱,也难掩其精致绝伦的轮廓。


    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下颌线清晰流畅。


    最摄人心魄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凤眸,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风情万种的,此刻却空洞无神,没有焦距地“望”着她的方向。


    他的眼睛…果然是瞎的!


    但沈璃的心跳却漏跳了一拍。


    就在他“看”过来的那一瞬间,她敏锐地捕捉到那双空洞的眸子里,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幽深、难以捉摸的东西!


    快得让她以为是烛光晃动的错觉。


    “你…咳咳…是谁?”萧珩的声音依旧沙哑虚弱,带着浓浓的戒备和困惑,仿佛真的不知道床边站着谁。


    他茫然地“望”着前方,手在空中摸索着。


    “妾…妾身沈姝…是新入东宫的…太子妃…”沈璃垂下眼睑,将水杯塞进他摸索的手中,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冰凉的皮肤。


    萧珩的手猛地一颤,像是被烫到一般,随即紧紧握住了水杯,仰头灌了几口。


    清水顺着他的嘴角滑落,流过苍白的脖颈,没入衣领。


    “沈…姝?”他放下水杯,空洞的眼睛依旧看着沈璃的方向,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努力回忆,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哦…是你…”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只有浓浓的疲惫,“不必…不必伺候了…咳咳…我乏了…”


    他摸索着,似乎想重新躺下,动作迟缓笨拙。


    沈璃看着他这副虚弱不堪、连躺下都费劲的模样,心中那点“盼他早死”的念头更加强烈了。


    她强忍着不耐和腹中的饥饿,上前一步,伸出手想扶他一把:“殿下,妾身帮您…”


    她的手刚碰到他的胳膊……


    “啪!”


    一声脆响!


    萧珩像是受惊的动物,猛地挥开了她的手!


    力道之大,完全不像一个病入膏肓的人!


    沈璃的手背瞬间红了一片,火辣辣地疼。


    她错愕地抬头。


    萧珩整个人蜷缩起来,像一只竖起尖刺的刺猬,空洞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惶和厌恶,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神经质的尖锐:“别碰我!滚开!咳咳咳…滚!”


    剧烈的咳嗽再次淹没了他。


    沈璃僵在原地,手背上清晰的痛感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


    她看着眼前这个像疯子一样戒备、排斥她的男人,心中的疑虑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


    是装的?


    还是真的病得神志不清,警惕一切靠近的人?


    不管是哪一种,都让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厌烦。


    她只想离这个麻烦的源头远一点,再远一点。


    “妾身…告退。”沈璃低下头,掩去眼中所有的情绪,声音恢复了那种毫无波澜的虚弱,慢慢后退,离开了那张散发着药味和危险气息的大床。


    她走到离床最远的窗边软榻旁,那里铺着厚厚的锦垫。


    折腾了一天,身心俱疲。她小心翼翼地坐下,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目光扫过桌上那碟差点要了她命的点心,又看了看床上那个背对着她,蜷缩在锦被里,偶尔发出一两声压抑咳嗽的男人。


    红烛摇曳,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冰冷的地面上,泾渭分明。


    沈璃靠在软榻上,闭上眼。


    饿。


    冷。


    累。


    但脑子却异常清醒。


    这东宫,就是个华丽的坟墓。


    皇后、太子…都不可信。


    她必须尽快找到机会,完成母亲的遗愿,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


    至于那个瞎子太子?


    沈璃在心底冷冷地哼了一声:但愿他咳得再狠点,早点去见阎王!她也好早日脱身!


    天还未大亮,东宫的内侍总管王德海就带着两个小太监,恭敬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候在了寝殿门外。


    “太子妃娘娘,该起身了。今日要去凤仪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时辰耽搁不得。”王德海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平板无波。


    沈璃几乎一夜未眠。


    软榻虽然铺得厚实,但哪有床舒服?


    更何况身处龙潭虎穴,神经一直紧绷着。


    她揉着酸痛的脖颈坐起身,瞥了一眼拔步床的方向。


    帐幔依旧低垂,里面悄无声息,仿佛昨夜那个歇斯底里的病弱太子只是一场噩梦。


    青黛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手里捧着洗漱用具和一套崭新的、符合太子妃品级的宫装,脸上带着担忧和一夜未睡的憔悴。


    “小姐…”青黛欲言又止,目光扫过沈璃身上那件皱巴巴的嫁衣,又看了看远处毫无动静的床帐。


    沈璃对她微微摇头,示意她噤声。


    在青黛的服侍下,她迅速洗漱,换上了一身湖蓝色绣银丝缠枝莲的宫装。


    这颜色衬得她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添几分病弱,却也奇异地中和了她眉眼间那丝若有若无的锐利,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她对着模糊的铜镜,仔细地将一层薄薄的香粉扑在眼下,制造出明显的黑眼圈,又将唇色抿得更淡一些。


    很好,一个彻夜难眠、担惊受怕、病弱不堪的新妇形象。


    刚收拾停当,拔步床那边终于有了动静。


    帐幔被一只骨节分明、苍白修长的手撩开。


    小顺子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萧珩坐起身。


    萧珩依旧穿着雪白的中衣,长发未束,脸色比昨夜更差,眼下是浓重的青影,嘴唇干裂毫无血色。


    他空洞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前方,任由小顺子给他披上外袍。


    他的动作迟缓而僵硬,仿佛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


    当小顺子试图帮他穿上鞋袜时,他微微蹙眉,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抽气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沈璃冷眼旁观,心中冷笑:演得真像。昨夜挥开她手臂的力气可不像有这般虚弱。


    很快,萧珩被安置在一张特制的、铺着厚厚软垫的轮椅上。


    小顺子推着他,来到沈璃面前。


    “殿下,太子妃娘娘已准备妥当。”小顺子低声禀报。


    萧珩空洞的目光落在沈璃的方向,几秒后,才极其缓慢地点了下头,声音沙哑低微,带着浓重的倦意:“嗯…走吧。”仿佛多说一个字都耗费了他巨大的力气。


    去凤仪宫的路上,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轮椅的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声响。


    萧珩闭着眼,靠在轮椅里,仿佛随时会昏睡过去。


    沈璃落后半步跟着,低眉顺眼,脚步虚浮,时不时还用手帕掩唇,轻轻咳嗽两声,将一个病弱太子妃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凤仪宫气势恢宏,富丽堂皇。空气中弥漫着名贵的熏香,与东宫那浓重的药味形成鲜明对比。


    踏入正殿,沈璃立刻感受到数道目光如针般刺来。


    殿内已坐了几位打扮华贵的嫔妃,正陪着上首那位身着明黄色凤袍、头戴九尾凤钗的中年美妇说话。


    那美妇保养得宜,眉目如画,但一双凤眸却锐利如刀,带着久居高位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刻薄。


    正是当朝皇后,太子的嫡母,三皇子萧锐的生母。


    “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金安。”萧珩在小顺子的搀扶下,极其艰难地、摇摇晃晃地从轮椅上站起,然后颤巍巍地躬身行礼。


    沈璃也连忙跟着跪下,行了大礼,动作间带着虚弱的颤抖。


    皇后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淡淡地扫过下首的两人,脸上露出一抹雍容的笑意,声音温和:“快起来吧。珩儿身子不好,何必行此大礼?赐座。”她特意强调了“身子不好”几个字。


    立刻有宫女搬来锦凳,放在轮椅旁边。


    “谢母后。”萧珩的声音依旧虚弱,在小顺子的搀扶下重新坐回轮椅,喘息微微急促。


    沈璃也弱不禁风地在锦凳上坐了半个屁股,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皇后的声音带着一丝审视的笑意。


    沈璃依言,缓缓抬起头,露出那张苍白病弱却难掩清丽的脸庞,眼神怯怯的,带着新妇的惶恐不安。


    皇后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轻蔑,随即笑容更深了些:“果然是个美人胚子,沈将军好福气。只是…这身子骨看着也忒单薄了些,与珩儿倒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她语气温和,话语里的讽刺却如同细针,扎得人生疼。


    旁边的几位嫔妃也掩唇轻笑,目光在沈璃和萧珩之间来回逡巡,充满了看好戏的意味。


    沈璃心中冷笑,面上却更加惶恐,连忙又虚弱地咳了两声,低下头:“妾身…妾身惶恐…身子不争气…”


    皇后满意地看着她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话锋一转,语气带着长辈的关切:“进了东宫,就是一家人了。珩儿身子一直不好,身边也没个贴心人照顾。如今有了太子妃,本宫也就放心了。”


    她目光转向萧珩,语气变得意味深长,“珩儿,你如今成了家,可要好好保重身子。这东宫的事务,还有你父皇交代的差事,若是力有不逮,切莫逞强。你三弟锐儿,素来敬重你这个兄长,也心疼你身子,常在本宫面前说,愿为兄长分忧呢。”


    图穷匕见!


    这是在**裸地暗示太子该让权了!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轮椅上的萧珩身上。


    萧珩空洞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前方,仿佛根本没听懂皇后的弦外之音,只是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好半天才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儿臣…咳咳…谢母后…关心…三弟…仁厚…咳咳…只是…父皇交代的河工图…儿臣不敢…再看看…咳咳咳…”他一边咳,一边摸索着从袖中掏出一方素白的手帕,捂住了嘴。


    沈璃眼尖地看到,那手帕的边缘,迅速洇开了一抹刺目的暗红!


    吐血了?!


    殿内响起几声嫔妃低低的惊呼。


    皇后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阴鸷,随即又被更深的关切取代:“哎呀!怎么又咳血了!快!快传太医!”她焦急地站起身,“珩儿,你…你怎可如此不顾惜自己的身子!河工图的事交给锐儿便是!”


    “母后…咳咳…无妨…儿臣…习惯了…”萧珩的声音气若游丝,拿着染血手帕的手无力地垂下,整个人瘫软在轮椅里,仿佛只剩下一口气。


    皇后看着他这副随时会断气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厌恶和烦躁,却又不得不强压下去,维持着慈母的面具:“罢了罢了,你这孩子,就是太倔强!快,小顺子,还不快推太子殿下回去歇着!好生伺候着!”


    她又看向沈璃,语气带着命令:“太子妃,你既已嫁入东宫,首要之责便是照顾好太子!若太子有个三长两短…”她没说完,但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妾身…谨遵母后懿旨。”沈璃连忙惶恐地起身行礼,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皇后这是要把太子这根眼中钉肉中刺,和她这个“病秧子”太子妃绑在一起,出了事,正好一锅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