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冰山与焰火
作品:《嘿!追上那个冰山!》 夜风裹挟着香槟、香水与一点若有似无的野心,流淌在“云顶”酒吧流光溢彩的空气里。
楚汐斜倚在吧台,指尖捏着一只细长的香槟杯,杯沿印着她饱满唇形留下的暧昧红痕。暗红色吊带裙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如同她此刻唇边那抹游刃有余的笑意,是这喧嚣名利场里最醒目的猎物——或者说,猎人。
“啧,又是哪个倒霉蛋今晚要睡不着了?”好友林薇凑过来,顺着楚汐的目光望去,吧台另一头,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频频朝这边张望,眼神炽热。
楚汐懒懒地晃了晃杯子,冰块叮当作响,折射出细碎冷光,映着她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倦。“无聊。”她红唇轻启,吐出两个字,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全场,像巡视自己领地的女王。那些或倾慕或贪婪的目光,是她早已习惯的背景板,激不起半分涟漪。
直到她的目光,撞上了角落里的那个人。
喧嚣声浪仿佛瞬间被抽离,吧台柔和的射灯也自动聚焦。沈砚独自坐在一张高脚凳上,背脊挺直,侧影清冷得如同一尊切割完美的冰雕。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烟灰色西装,没系领带,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指间捏着一杯纯净水,冰块沉在杯底,与她整个人散发出的气息一样,干净、疏离、恒温零度。周遭的觥筹交错、衣香鬓影似乎都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偶尔有人试图上前搭讪,她只是微微颔首,眼神平静无波,三两句便将人礼貌而坚决地挡了回去。
“嚯,沈大建筑师!”林薇也看到了,压低声音,带着点看好戏的兴奋,“圈里出了名的冰山,油盐不进,据说追她的人能从城南排到城北,没一个能让她正眼瞧上三秒的。怎么样,汐姐?这‘项目’够挑战性吧?”
楚汐的视线牢牢锁在沈砚身上。那拒人千里的冰冷气场,非但没有让她退缩,反而像投入干柴的一点火星,“轰”地一下点燃了她沉寂已久的征服欲。一种久违的、棋逢对手般的兴奋感,顺着脊椎窜上来。她需要一场漂亮的胜利,来驱散心底那点该死的、挥之不去的虚无感。
“无聊透了。”楚汐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拉长的慵懒,眼底却燃起狩猎前的精光,“不如……玩点有意思的?”她侧过头,对林薇扬起下巴,笑容魅惑又张扬,像淬了毒的玫瑰,“打个赌?”
林薇眼睛一亮:“赌什么?”
“一个月,”楚汐伸出涂着蔻丹的食指,隔空轻轻点了点沈砚的方向,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让那座冰山,”她舌尖吐出那个词,带着点危险的亲昵,“为我融化。”
“一个月?沈砚?”林薇夸张地倒抽一口冷气,随即被巨大的兴奋取代,“赌!必须赌!赌注老规矩!”周围几个竖着耳朵听热闹的朋友立刻围拢过来,起哄声瞬间拔高。楚汐在一片喧闹中举起酒杯,遥遥对着角落里的沈砚,无声地做了个碰杯的动作,笑容灿烂又挑衅。
沈砚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目光淡淡地扫了过来。那眼神平静得像深秋的湖面,无喜无怒,只在楚汐脸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仿佛掠过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然后,她极其自然地移开了视线,低头抿了一口冰水。那彻底的、近乎漠视的平静,像一根极细的针,精准地刺破了楚汐刻意营造的自信气球,带来一丝微妙的刺痛和更强烈的兴奋。
很好。冰山,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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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上午九点整,沈砚位于CBD核心区的高端建筑设计事务所“静界”前台,被一片浓烈到近乎灼人的火红淹没。
九十九朵厄瓜多尔枪炮玫瑰,每一朵都饱满得如同初绽的火焰,嚣张地霸占了整个接待台,浓烈的芬芳几乎盖过了昂贵的香薰。娇嫩花瓣上滚动的露珠,在清晨的阳光里折射出炫目的光晕。
前台小姐显然被这阵仗惊到了,手足无措地看着花束中央那张烫金卡片。
卡片上是华丽流畅的花体英文:“For my Ice Queen. —— X”
沈砚刚踏出电梯,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向自己的独立办公室,路过那片刺目的红时,眼神如同扫过一叠无关紧要的图纸。助理小跑着跟上,手里抱着文件,小心翼翼地问:“沈总监,这花……放您办公室吗?”
沈砚推开门,头也没回:“处理掉。或者,问问保洁阿姨喜不喜欢。”
助理:“……好的,沈总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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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法式复古手写信笺,熏着淡淡的鸢尾香,用词华丽旖旎,仿佛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的情话轰炸。信被放在沈砚光洁如镜的办公桌中央。
沈砚拿起信,指尖甚至没有沾染上那诱人的香气。她面无表情地扫过那些滚烫的字句,眼神如同在审阅一份技术参数。然后,她拉开右手边最底层的抽屉——那里面整齐码放着待粉碎的废弃文件——将那张散发着香气的信纸,干脆利落地丢了进去。抽屉合上,发出轻微而果断的“咔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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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傍晚,夕阳给冷硬的玻璃幕墙镀上一层暖金。沈砚刚走出“静界”大楼,一阵悠扬的木吉他声便流淌过来。楚汐就斜倚在街角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下,一袭红裙在傍晚的风中摇曳生姿。她指尖拨动琴弦,唱着一首慵懒性感的爵士老歌,烟视媚行,目光精准地落在沈砚身上,带着钩子般的笑意。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
沈砚脚步顿了顿。她看到了楚汐,也听到了那歌声。夕阳的金光落在她清冷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她的表情在那一瞬间似乎有些难以捉摸,像是平静冰面下极深处掠过的一丝微澜,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然后,她只是微微侧了下头,目光在楚汐脸上停留了比前两次略长的两秒钟,随即移开,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个噪音源的位置。她脚步未停,径直走向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拉开车门,利落地坐了进去。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外面喧嚣的吉他声和那道灼人的红色身影。
车平稳地汇入车流。后视镜里,楚汐抱着吉他的身影越来越小。沈砚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左手腕内侧一个极其细微、几乎看不出来的旧痕,那里空空如也,仿佛在等待什么填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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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怎么样?有进展吗?”林薇的电话迫不及待地追过来。
楚汐刚卸掉脸上精致的妆容,镜子里映出一张素净却掩不住疲惫的脸。眼下的淡淡青黑,是酒精和失眠的勋章。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那个眼神锐利、光芒四射的“女王”似乎短暂地消失了,只留下一个有些空洞的影子。她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用力扑了扑脸,水珠顺着脸颊滑落。
“花收了,虽然转手送人。”楚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重新拿起手机时,那种熟悉的、带着点玩世不恭的腔调又回来了,“信也收了,虽然进了碎纸机。歌也听了,虽然只赏了我两秒的眼神。”她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你说,她是真的无动于衷,还是……在跟我玩欲擒故纵?”
电话那头的林薇还在叽叽喳喳地分析着那“两秒眼神”的重大意义,楚汐却有些心不在焉。她走到书桌前,拉开一个平时极少触碰的抽屉,里面安静地躺着一个陈旧的、积了层薄灰的松木小盒子。盒子上挂着一把小巧的铜锁。
指尖在冰凉的锁扣上停留片刻,楚汐最终还是将它推回了抽屉深处。她需要的是征服的快感,是这场游戏的胜利,而不是沉湎于那些早已被时间尘封、泛着霉味的旧物。那只会让她软弱。
她转身走向巨大的衣帽间,目光扫过一排排华服,最终落在一件设计感极强的酒红色丝绒长裙上。就是它了。明晚,“云顶”有个艺术慈善拍卖预热酒会,沈砚作为新锐建筑师,必然在受邀之列。
冰山,游戏才刚刚开始。这一次,我亲自送到你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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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晚,“云顶”顶层宴会厅。水晶灯的光芒璀璨夺目,将衣香鬓影映照得如同流动的星河。楚汐是这片星河中最耀眼的存在。酒红色丝绒长裙完美勾勒着她的身形,像一捧流动的醇酒,慵懒地倚在吧台边,与几位画廊老板谈笑风生,眼波流转间,轻易就成为了全场视线的焦点。她享受着这种掌控感,如同女王巡视她的疆土。
然而,她的视线如同精准的雷达,始终在人群中搜寻着那个特定的频率。
沈砚来了。
她依旧是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色调比上次更沉,接近墨蓝,衬得她肤色愈发冷白。她正与一位头发花白、气质儒雅的老者交谈——楚汐认出那是业界泰斗级的建筑评论家。沈砚微微侧着头,神情专注,偶尔回应几句,姿态从容而疏离,自成一方不容打扰的气场。
楚汐端起一杯香槟,如同最优雅的猎豹,迈着无声而充满韵律的步伐,穿过人群。高跟鞋敲击光洁地面的声音,在她走近沈砚身后时恰到好处地停顿。
“沈总监。”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和熟稔,如同香槟杯中细密上升的气泡,清甜又带着微醺的醉意。
沈砚和那位老者的交谈被打断。老者看向楚汐,眼中带着欣赏的笑意。沈砚转过身。
这是楚汐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直面沈砚。近到能看清她纤长浓密的睫毛,看清她瞳孔深处并非纯粹的黑色,而是一种极深的、近乎墨蓝的色泽,像沉静无波的深海。她的气息很干净,带着点清冽的雪松和纸张的味道,与这浮华场中的香水格格不入。
“楚小姐。”沈砚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她的声音比楚汐预想的要低一些,质感清冷,如同玉石相击,听不出任何情绪。那眼神平静无波,落在楚汐精心描画的眉眼和那身夺目的红裙上,没有惊艳,没有反感,甚至没有一丝好奇,只是……平静。一种近乎审视的平静。
这种平静让楚汐精心准备的台词卡了一下壳。她迅速调整,笑容无懈可击:“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沈总监。上次在酒吧,就觉得沈总监气质独特,一直想找机会认识。您的‘静界’,最近滨水博物馆那个项目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她将话题自然地引向沈砚的专业领域,试图撬开一丝缝隙。
沈砚的目光似乎在她脸上多停留了半秒。那眼神依旧平静,但楚汐莫名觉得,那平静之下,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东西,像是……了然?还是别的什么?
“过奖。”沈砚的回答简洁得吝啬,“职责所在。”她甚至没有顺着楚汐的话头展开的意图,态度礼貌而疏离,无形的屏障再次竖起。
那位老者适时地开口寒暄了几句,巧妙地化解了短暂的冷场。楚汐维持着完美的社交笑容,又与老者交谈了几句,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沈砚。沈砚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偶尔回应老者的话,目光却像是穿透了眼前的热闹,落向某个虚无的远方。
正当楚汐准备再寻话题时,沈砚的视线忽然毫无预兆地,越过老者的肩头,精准地落回了楚汐脸上。这一次,她的目光不再是平静的掠过,而是带着一种沉静的、专注的凝视。那目光并不锐利,却仿佛带着某种穿透力,缓慢地、一寸寸地扫过楚汐的眼睛、鼻梁、嘴唇……像是在仔细描摹一件值得研究的艺术品,又像是在确认什么早已存在的信息。
楚汐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僵硬。
那目光太深,太静。它不像那些追逐她的男人眼中**的**,也不像嫉妒她的女人眼中的评判。它更像一种无声的探询,一种沉静的解析,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耐心。仿佛她精心描画的笑靥、她眼波流转的风情、她身上这件昂贵的战袍,在这目光下都成了透明的幕布,轻易就能被掀开,暴露出幕布后面某些她极力隐藏的东西。
一丝冰凉的不安,毫无征兆地顺着楚汐的脊椎爬上来。像一滴冰水,落进了她因酒精和征服欲而滚烫的血液里。
她感觉自己精心构筑的“女王”堡垒,被这深海般沉静的一瞥,撬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有什么东西,似乎正从那缝隙里无声地窥视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