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灯熄灭的瞬间，蓝桉睫毛上的汗珠终于坠落。六小时的心脏搭桥手术，她像完成一场精密舞蹈般优雅利落。洗手时，护士长递来烫金邀请函："院长说今晚的学术酒会您必须出席。"


    医用酒精顺着她修长的手指流下，蓝桉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素描本——这个习惯保持了整整十年。


    君悦酒店水晶吊灯下，蓝桉的香槟杯沿凝结着细密水珠。她第三次看表时，院长领着神经外科主任走来："蓝医生，这位是......"


    声音突然失真。宴会厅另一端，穿月白色旗袍的女人正俯身看展板，后颈碎发间隐约露出淡蓝色蝴蝶胎记。蓝桉的酒杯突然倾斜，1996年的唐培里侬香槟在地毯上洇开暗红痕迹。


    暴雨来得猝不及防。蓝桉在酒店旋转门边驻足，雨帘中飘来零碎对话："......文学院的淮教授......"她条件反射般摸向西装内袋，那里藏着半片抗焦虑药。


    "能借把伞吗？"清润嗓音在身后响起。蓝桉转身时，雨声骤然轰鸣。淮雨的发丝沾着雨水，睫毛上挂着细碎水钻，与十七岁那年美术课上被颜料弄花脸的模样重叠。


    黑色长柄伞在两人之间划出泾渭分明的界限。蓝桉看着雨滴从淮雨袖口滚落，忽然想起医学院第一年，她曾在解剖笔记背面写满"淮雨"又被全部涂黑。


    "你住哪儿？"蓝桉听见自己职业化的询问。淮雨报出的地址让她指节发白——那栋老洋房正是当年她们偷偷接吻的地方。


    出租车后座弥漫着潮湿的沉水香。淮雨无名指上没有戒指，只有一道浅白疤痕。"你成了著名的心外医生。"淮雨指尖在膝盖上轻敲莫尔斯电码，这是她们高中传答案的暗号，"我在《柳叶刀》看过你的论文。"


    蓝桉突然摇下车窗。暴雨斜打进车内，冲散了她后颈渗出的冷汗。当年淮雨父亲举着诊断书砸在她们相牵的手上时，也是这样的雨天。


    老洋房的壁炉里跳动着橙色火焰。蓝桉的视线黏在书柜第三格：泛黄的校刊合订本旁，摆着她们在毕业旅行时买的树脂标本——两只交颈的蓝桉鸟。


    "茶好了。"淮雨递来骨瓷杯，虎口处还留着被蓝桉家猫抓伤的月牙疤。蓝桉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听诊器磨出的茧子擦过脉搏："心率过速，你还在吃帕罗西汀。"


    闪电劈亮半个客厅。淮雨缩回手的动作让蓝桉想起十年前火车站告别，她也是这么突然抽走温度。阴影中，蓝桉瞥见茶几下层露出半角病历——市肿瘤医院的LOGO像团污血。


    "只是例行体检。"淮雨用身体挡住抽屉，却碰倒了相框。玻璃碎裂声里，十七岁的她们从毕业照里跌出来，蓝桉的白衬衫上还留着淮雨画的卡通心电图。


    记忆闪回1998年开学典礼。作为新生代表的蓝桉在台上演讲时，后排传来"沙沙"声。她转身看见扎马尾的女生正用2B铅笔在速写本上画她，晨光给少女睫毛镀上金边。


    "我叫淮雨，"散会后女孩追上来，素描纸上是被夸张成Q版的白大褂少女，"你穿医生制服肯定很好看。"


    而现在，三十岁的蓝桉真正穿着白大褂，却再不能为眼前的女孩医治心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