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作品:《从囚徒到女尊》 石缝漏下的月光被切成了碎末。
不是连贯的银辉,是被棱齿状的岩顶撕成星点,再被囚笼的铁栏剖成细缕,最后落在苏明瑶手腕的铁链上。那些锈迹斑斑的环扣突然亮了,像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指骨,泛着青白色的冷光。她盯着其中一节链环——磨损最厉害的地方露出了银灰色的内里,像解剖台上被剔除筋膜的肌腱,绷得很紧。
空气里飘着两种味道。近处是铁链磨烂皮肉的腥甜,混着囚服上干硬的血痂味,像刚开封的病理标本;远处飘来草药的气息,苦得发涩,却带着一丝极淡的辛香,像是某种菊科植物被晒干后的味道。苏明瑶动了动鼻尖,这气味让她想起解剖楼后的药圃,导师种的蒲公英总在夏末飘进实验室,落在福尔马林溶液的表面。
她的右手悄悄往袖口挪。指尖先触到粗糙的麻布,然后是一道极细的金属棱——手术刀还在。
刀刃比她记忆中更凉,贴着腕横纹下的动脉搏动,像一根冻住的银线。穿越前最后那个下午的画面突然涌上来:解剖课结束时,她把手术刀塞进白大褂口袋,口袋里还团着半张薄荷糖纸,橘子味的,现在大概早被汗浸透了。她用指腹摩挲刀柄,塑料柄上的防滑纹还在,只是沾了些黏腻的东西——大概是自己的血。
“嘶——”指尖不小心蹭过刀刃,一道血珠立刻冒了出来。她没缩手,反而让血珠滴在刀面上。暗红的血珠在寒光里滚了滚,竟没立刻凝固,像被什么东西托着。苏明瑶眯起眼,这把在现代用来剥离组织的工具,到了这里似乎有了些不一样的质地,刃口泛着极淡的青芒,像淬过毒液。
囚笼外传来拖沓的脚步声。不是巡逻修士的黑靴,是另一种软底鞋,踩在石地上发闷,还带着布料摩擦的“沙沙”声。苏明瑶立刻把刀塞回袖口,指尖按在腕动脉上——这是她在急诊室学的,紧张时按压这里能稳住心跳。
是个穿灰袍的杂役,背着半篓草药,佝偻着腰走过。他的鞋跟沾着湿泥,泥里混着些白色的碎末,苏明瑶一眼就认出那是人丹的残留——和测灵台石板缝里的结晶一模一样。杂役走过92号的囚笼时,突然停下脚步,从篓底摸出个干瘪的野果,飞快地塞了进去。动作快得像偷东西,手指却在颤抖,指节上有个新鲜的燎泡,大概是被丹房的火烫的。
92号没出声,只在草堆里动了动。苏明瑶借着月光看见,少女的手从草屑里伸出来,接住野果的瞬间,指甲在杂役手背上划了一下。不是故意的,是太虚弱了,指尖控制不住地发颤。杂役没敢多待,佝偻着背快步走了,背影在石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像只被踩扁的虾。
脚步声消失后,苏明瑶才转向左边的铁栏。
大纲里说左下角的焊点锈得最厉害,她得确认。指尖顺着栏杆往下滑,铁条上的锈迹先是颗粒状的,像没磨碎的药粉,到了离地约两寸的地方,突然变成了粉末——一抠就簌簌往下掉,混着些暗红的碎屑,是之前的人抓挠时留下的血痂。
她用指甲抵住焊点的缝隙。这里的铁像烂掉的筋膜,稍一用力就凹下去一块。苏明瑶想起材料力学课上讲的金属疲劳:反复受力的地方会先出现微裂纹,就像人老了关节会磨损,只是铁不会喊疼。她忽然笑了,这囚笼和人体倒有几分像,再坚固的结构,总有藏着暗伤的地方。
“咔啦。”一小块铁锈掉在地上,在寂静里格外响。苏明瑶立刻停手,侧耳听着通道尽头。没动静,巡逻的修士大概还在转角那边。她换了个姿势,用指腹轻轻碾着焊点——锈下面的铁是热的,不是体温,是地气?这囚笼埋在地下,石壁常年渗着水,铁栏大概早就被潮气蚀透了。
远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比杂役的脚步声沉得多,还带着金属碰撞的脆响。是巡逻修士来了。苏明瑶迅速躺回草堆里,调整呼吸——不能太快,要像刚从浅眠中醒来,带着点滞涩。她盯着石缝漏下的月光,看那些光点在眼皮上晃,像解剖室的无影灯没调准时的光斑。
“……寅时三刻换班,别忘了。”第一个声音很粗,带着点痰音,说话时总在“刻”字上卡壳,像是牙齿漏风。
“知道了。”第二个声音年轻些,却透着不耐烦,“那老头子非要盯着取丹,软筋散都熬第三遍了,药渣子都快成灰了。”
软筋散。苏明瑶的睫毛颤了颤。这个词让她想起手术台上的□□,静脉推注后三分钟,肌肉就会松弛得像泡软的海绵,但神经反射还在——病人能清楚地感觉到手术刀划开皮肤,却动不了。这药在这里,也是这个用处?让祭品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取丹,却连挣扎都做不到?
“熬浓点,”粗嗓子的修士啐了一口,“上次93号那老东西,没灌够量,挣扎时差点撞翻丹炉,溅了独眼大人一身血。”
“知道知道,”年轻修士的脚步声停在苏明瑶的囚笼外,“这94号不是要炼魂丹吗?软筋散里加了锁魂草,保准她连眼皮都抬不动。”
锁魂草。苏明瑶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指尖又摸到了手术刀,刀柄的防滑纹硌着掌心,像在提醒她什么。她想起导师在解剖课上说的:“切断肌肉不是靠蛮力,是找角度。刀刃和肌纤维呈30度角,划开时阻力最小,还能避开主要神经。”
灵脉节点……会不会也像神经丛一样,有特定的走向?
如果软筋散只能抑制肌肉,却拦不住神经反射,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找对角度,哪怕身体动不了,指尖的手术刀也能刺出去?
苏明瑶的心跳快了半拍。她悄悄转动手腕,让刀刃贴着皮肤调整角度,想象着灵脉可能的位置——大概像血管一样,在关节附近会有分支,比如手腕、肘窝……就像92号说的阳溪穴?
“咚。”巡逻修士的腰牌撞在铁栏上,发出闷响。苏明瑶立刻不动了,连呼吸都放轻。年轻修士的影子投在草堆上,很长,他大概正低头打量她,靴尖离铁栏只有一寸,鞋面上沾着些黑色的泥,泥里裹着细小的骨渣。
“这丫头片子倒安静。”年轻修士说,“比92号省心多了,那疯婆子昨天还想咬我。”
“省心?”粗嗓子的在远处笑,“等会儿取丹时就知道了,越是安静的,魂核越纯。”
脚步声渐渐远去,痰音和不耐烦的嘟囔混在一起,慢慢被石壁吞掉。苏明瑶等了约摸十息,才缓缓坐起来。草屑粘在背上,像细小的针在扎。她看向邻笼的92号——少女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蜷在草堆里,脸对着她的方向,眼睛在黑暗里亮得惊人。
然后,苏明瑶看见92号的手从草屑里伸出来。
不是求救,也不是要东西。少女的指尖在地上轻轻划着,动作很轻,几乎看不清,只有关节的影子在动。她划了三道短线,然后在末端拐了个弯,像个不完整的箭头。苏明瑶的瞳孔缩了缩——这个符号,她在测灵台的五芒星阵边缘见过,是符文的右上角,只是92号划的这个,尾端多了个极小的弯钩。
是什么意思?警告?还是线索?
苏明瑶想开口问,嘴唇刚动,就被92号猛地摇头制止了。少女的手指飞快地往通道口指了指,然后迅速缩回草堆里,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呼吸故意放得又沉又慢,像真的睡熟了。
苏明瑶立刻噤声。她听见通道深处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比刚才的巡逻队更轻,像是踮着脚走。这脚步声在92号的囚笼外停了停,然后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是刚才那个杂役?还是别的什么人?
月光突然暗了下去,大概是云遮住了月亮。囚笼里陷入一片浓黑,只有铁链偶尔因为地气震动,发出“咔”的轻响,像牙齿在打颤。苏明瑶重新躺下,右手攥着手术刀,左手按在胸前——那里的玉佩不知什么时候热了起来,贴着皮肤像块暖玉。
寅时三刻换班。软筋散加了锁魂草。92号的符号。还有那道藏着暗伤的焊点。
这些碎片在她脑子里转着,像解剖台上摊开的器官,等着被串联起来。苏明瑶闭上眼睛,却不是要睡,是在回忆导师握刀的姿势——拇指压在刀柄的防滑纹上,食指贴在刀背,刀刃与皮肤的角度……30度,不多不少。
灵脉淤堵的地方,大概就像发炎的关节,只要一点外力,就能引发剧痛。
她的嘴角在黑暗里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这把用来拯救生命的手术刀,很快就要染上鲜血了。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活下去。
远处的石钟突然“当”地响了一声,是亥时了。离寅时还有三个时辰。苏明瑶松开握着刀的手,指尖在草堆里摸索,摸到了一块尖锐的石片——她要用这个,在巡逻的间隙,把那个焊点的裂纹再磨大一点。
金属的颤音还在继续,藏在寂静里,像死神的倒计时。但这一次,苏明瑶听见的不是绝望,是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