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越

作品:《卷王宫女今天躺赢了吗

    早春的浣衣局院子里,几株老槐树筛下斑驳的光影。


    林绾粗布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的手腕细伶伶的,指尖被泡得发白起皱,正低头看着盆里沉沉浮浮的几件宫装。


    两天了。


    她终于接受了自己从现代社畜变成了古代宫女这个事实。她还是林绾,名字没变,脸……水里模糊的倒影晃动,约莫也没变多少。


    唯一区别大概就是,以前猝死在键盘上,现在,大概会累死在洗衣盆边?


    空了的咖啡杯、冷透的三明治、还有凌晨两点漆黑一片的办公室和实验室……


    念头一起,林绾的心脏被像是被无形之手狠狠攥紧,视野骤然发黑。


    前世加班猝死的记忆还历历在目,自从她来到这个陌生的、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大胤朝,她就发誓要活得轻松些,却没想到老天爷直接把她扔进了以劳累著称的皇宫浣衣局。


    正想着,林绾手一松,搓衣板重重磕在盆沿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冰冷的水溅了几滴到脸上。


    不干了!绝对不干了!她恶狠狠地对着盆里的衣服发誓。卷王谁爱当谁当去,重活一次,她林绾的人生信条只有一个——躺平!摆烂!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工贼的福报,谁要谁拿走!


    旁边传来一声没憋住的气音。


    林绾扭头,是紧邻着的另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小宫女,叫乔翠蓉。她应该是这个世界的林绾最好的朋友。


    此刻,乔翠蓉整个人几乎是瘫在一个半人高的大木盆边缘,下巴有气无力地搁在盆沿上,怀里还抱着一根沉重的洗衣槌。她眼皮耷拉着,脑袋一点一点,显然刚才那声笑是她在半梦半醒间发出的呓语。


    “翠蓉?”林绾小声叫了她一下。


    乔翠蓉猛地一激灵,抬起沉重的眼皮,茫然地左右看了看,最后聚焦在林绾脸上,嘟囔道:“啊?开饭了?”


    “没呢。”林绾哭笑不得,指了指她盆里那件明显被水泡得颜色都有些发乌、质地一看就极其昂贵的纱罗宫装,“你这……泡了多久了?”


    她记得昨天下午就看到这堆衣服在翠蓉盆里了。


    乔翠蓉顺着她的手指低头瞄了一眼,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几滴泪水。


    “哦,端妃娘娘的舞裙啊。泡着呗……急什么?”她换了个更舒服的瘫姿,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浓重的睡意,“自从娘娘上次在宫宴上跳舞摔了一跤,她肯定都不想再看见这件衣服……泡着呗……泡软乎了……好洗……”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个字几乎含在了喉咙里,眼皮又开始沉重地往下坠,抱着洗衣槌的手也松了劲儿,那根沉重的木槌眼瞅着就要掉在地上。


    林绾眼疾手快地伸手过去,一把托住了槌柄。


    看着乔翠蓉那副随时能睡过去的模样,林绾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诞感,混杂着一种奇异的、找到组织的松弛感,悄然涌上心头。


    偌大的浣衣局院子里,一排排晾衣绳上,挂满了洗好的衣物。那些本该平整顺滑的宫装,此刻却姿态各异:有的袖子拧成了麻花,有的裙摆歪斜地搭在绳子上,还有一件不知道哪位贵人的外袍,一只袖子垂下来,几乎要蹭到地面。


    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宫女围坐在角落的小杌子上,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盆里泡着的衣服,更多的精力显然放在了彼此间压低声音的闲谈上。


    “……听说了没?柔贵人昨儿走着路又晕倒了,幸好皇上路过……”


    “嗐,柔贵人身子一向不好,弱柳扶风的……”


    细碎的交谈声混着零星懒散的棒槌敲打声,还有翠蓉重新响起的、轻微而均匀的鼾声,交织成一片奇异的背景音。


    林绾的视线最终落回自己面前那个巨大的洗衣盆。盆里的水早已浑浊不堪,各色衣物纠缠在一起。最上面那件玄色外袍上,甚至还用金线绣着龙纹。


    这就是传说中等级森严、动辄得咎、能把人磋磨掉几层皮的深宫?


    林绾顿悟了。


    她慢慢地、彻底地弯下了腰,不再试图去整理那堆纠缠的衣物,也不再计较什么手法技巧。她伸出手,近乎敷衍地捞起那件龙袍厚重的前襟,指尖在那片污渍上象征性地、极其轻柔地、用几乎可以忽略的力道,来回摩挲了两下。


    三月的日头爬得很慢,明晃晃的光斜斜地印下来。


    林绾低垂着头,胸腔里那颗心,却意外地落到了实处。


    她麻木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搓着手里一件不知道哪个宫女的素色中衣,动作敷衍得连自己都看不下去。


    离她几步远,浣衣局的管事孙嬷嬷正捧着一小包瓜子,倚在廊柱下,眯着眼,“咔吧咔吧”嗑得悠闲。她目光随意地扫过院子里众生百态般的“忙碌”场景,最后落在林绾那慢得几乎凝滞的动作上,非但没有丝毫斥责,反而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孺子可教的赞许。


    就在她琢磨着要不要效仿翠蓉,也把下巴找个地方搁一搁时,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打破了院中慵懒的氛围。


    一个穿着体面些、约莫有些地位的宫女,蹙着眉站在院门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柔贵人今日要穿的藕荷色宫装和那件银丝滚边的素锦披风,浣衣局可洗得了?贵人等着呢。”


    声音不高,却像块小石子投进了表面平静的泥潭。角落里闲谈的老宫女们声音骤然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棒槌声。


    孙嬷嬷嗑瓜子的动作一顿,浑浊的眼珠在院子里慢吞吞地转了一圈,最后精准地落在那盆泡着各色衣物、最上面还压着那件惹眼玄袍的大木盆旁。


    “林绾,”孙嬷嬷吐出两片瓜子壳,声音带着点被扰了清闲的不耐,却又奇异地透着一丝“就你合适”的理所当然,“你去,把长春宫贵人要的衣物找出来,赶紧送过去。别让贵人久等。”她顿了顿,含糊地补了一句,“……手脚麻利点。”


    林绾心里咯噔一下,送衣服?走出这个院门?去直面这深宫里真正的“主子”?从她来到这个陌生的皇宫,还没见过外人呢!


    她慢吞吞地直起腰,视线在晾衣绳上寻找,藕荷色……素锦……


    好不容易找到那两件属于柔贵人的衣物,林绾叠了叠,认命地跟在那个宫女身后,迈出了浣衣局那扇低矮的门槛。


    三月的风暖融融的,带着点新叶的微涩气息,吹在脸上,倒是比浣衣局里那股子沉闷的水汽舒服些。


    穿过两三道宫门后,眼前的景致突然精致起来。曲廊回环处种着桃花,花瓣飘落在汉白玉栏杆上。远处传来丝竹声,隐约夹杂着女子娇嗔。


    “哎呀~陛下~~”


    这声九曲十八弯的呼唤让林绾脚下一个趔趄。宫女见怪不怪:“柔主子在练曲儿呢。”


    转过影壁,眼前的场景让林绾差点咬到舌头。


    海棠树下,一个穿着藕荷色纱衣的宫装美人正以扭曲的姿势“晕倒”在石凳旁,几个宫女围着她忙活:


    “主子,左手要再抬高三分......”


    “腰!腰得塌下去!”


    “发钗!发钗歪了!”


    那美人,想必就是柔贵人,突然跳起来跺脚:“到底什么才是像风中芦苇般倒下的样子!!!皇上一天到晚都在胡诌些什么?!”


    “咳咳!”宫女大声咳嗽。


    柔贵人瞬间变脸,娇弱无力地倚住宫女,声音立刻高了八度:“知意,何事呀~”


    林绾低着头快步上前,跪着举起托盘:“浣衣局送贵人春裳。”


    柔贵人的团扇挑起她下巴。近距离看,这位宠妃生得确实绝色。柳叶眉下是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唇若点朱。只是此刻那眼里闪着精明的光,哪有半分柔弱?


    “倒是个伶俐的。”柔贵人转向她的大宫女知意,“浣衣局的丫头都这么水灵?”


    知意立刻会意:“主子,这丫头看着手巧,不如留下给咱们熏衣裳?”


    林绾后背沁出冷汗。她可不想被困在这个戏精身边!正要婉拒,柔贵人却已经转身:“带她下去看看,若是会制香......哎呀!”她突然娇呼一声,整个人往右侧倾倒。


    这次是真被自己的裙摆绊到了。


    林绾条件反射地扑上去扶住。入手是纤纤玉臂,触感却让她一怔——衣袖下分明藏着结实的肌肉!


    柔贵人站稳后,第一反应竟是双眼放光:“刚才这姿势如何?像不像折翼的蝴蝶?”


    林绾:“......”


    “折翼的蝴蝶?”林绾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张口便出,“刚不是说风中的芦苇吗?”


    柔贵人杏眼圆睁,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懂这个?!”力道大得让林绾倒抽一口冷气。这哪是宠妃的手劲,分明是练家子!


    知意连忙打圆场:“主子,这丫头粗鄙,不如让奴婢......”


    “都退下!”柔贵人一挥袖子,转头对林绾露出甜得发腻的笑容,“你,跟本宫进来。”


    林绾硬着头皮跟进了内殿。殿内熏着浓重的安神香,绣着百蝶穿花的屏风后摆着张贵妃榻。林绾定睛一看,上面赫然扔着对包铁皮的护腕。


    柔贵人顺着她的视线,唰地用裙摆盖住护腕,若无其事地倚在榻上:“你教教本宫,什么样才是风中芦苇?”


    “奴婢猜的......”林绾急中生智,“小时候村里老人常说,芦苇看似柔弱,实则韧而不折,最是惹人怜惜。”


    柔贵人眼睛“噌”地亮了。她突然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吓得林绾后退三步。


    “本宫就说!那些蠢丫头只会教什么弱柳扶风!”她激动地来回踱步,“昨日本宫按她们说的装晕,结果陛下刚抱起来就闪了腰!”


    林绾瞬间想起她刚刚摸鱼时听到的对话。


    “你来教本宫!”柔贵人凑近,身上的桃花香扑面而来,“教好了,赏你进长春宫当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