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落水
作品:《卷王宫女今天躺赢了吗》 林绾望着柔贵人那双亮晶晶、写满期待的眼眸,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接下来的场面更是荒谬——
“贵人,倒的时候膝盖要微曲......”
“这样?”
“砰!”
“......太重了,得像羽毛落地。”
“本宫穿的这么厚怎么可能像羽毛!”
经过半个时辰的特训,柔贵人终于掌握诀窍:先暗中扎稳马步,然后以左脚为轴心,右腿画个半圆,最后顺着旋转力道飘然倒下。
“完美!”林绾鼓掌。虽然这姿势更像喝醉的陀螺,但至少不会砸伤皇帝。
柔贵人兴奋地转了个圈。“赏!重重有赏!”她拍案决定,“你去浣衣局收拾东西,明日就搬来长春宫!”
林绾急了:“贵人,奴婢......”
“怎么?不愿意?”柔贵人眯起眼,手指“咔吧”捏响一枚核桃。
“奴婢不敢!只是......”林绾急中生智,“奴婢需每月给家中送药钱......”
柔贵人闻言竟红了眼眶:“孝女啊!”她一把搂住林绾,“本宫最敬重孝道!准你每月初一出宫!”
事已至此,林绾只能叩首谢恩。
晚膳时分,柔贵人非要留她同席。林绾原以为是让自己站在一旁布菜,谁知大宫女知意直接拉着她的袖子按在了绣墩上。
“坐呀,站着怎么吃?”知意熟门熟路地摆上第六副碗筷。
林绾僵着身子不敢动,眼睁睁看着另外四个宫女也嘻嘻哈哈地围坐过来。
这简直颠覆了她对宫廷规矩的认知!
柔贵人却已经撸起袖子,亲自盛了碗火腿鲜笋汤推到她面前:“尝尝,小厨房最拿手的。”
描着金边的汤碗里,浮着嫩黄的笋尖和薄如蝉翼的火腿片。
“怎么不动筷?”柔贵人已经扒拉了半碗饭,腮帮子鼓得像仓鼠,“怕本宫下毒啊?”
“奴婢不敢!”林绾慌忙捧起碗,热汤差点洒在裙子上。
知意噗嗤一笑:“咱们长春宫没那么多规矩。主子说啦,饿着肚子当差容易手抖,万一把她的眉毛画歪了怎么办?”
“就是!”另一个叫知情的宫女夹了块胭脂鹅脯给林绾,“上回冬雪饿着肚子梳头,手一抖扯掉主子三根头发,被罚吃了整整一盘核桃酥呢!”
柔贵人得意地扬起下巴:“本宫这叫以德服人!”
林绾差点被汤呛到。这位娘娘怕不是对“以德服人”有什么误解?
正说着,外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冲进来:“主子!陛下往这边来了!”
“哐当”一声,柔贵人手里的蜜汁莲藕掉在桌上。整个长春宫瞬间鸡飞狗跳——
知情一个箭步冲去开窗散酒气,知意飞快地收起多余的碗筷,两个小宫女架起林绾就往屏风后躲。柔贵人则像变戏法似的,瞬间换了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斜倚在软枕上,连呼吸都变得轻浅起来。
林绾从屏风缝隙偷看,只见方才还生龙活虎的柔贵人,此刻正用帕子掩唇轻咳,眼尾还逼真地泛着红晕。
“快!这边走!”知意一把拽住林绾的手腕,掀开墙上一幅《牡丹富贵图》,露出个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暗门。
林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知情推进了黑漆漆的密道。身后传来柔贵人刻意拔高的娇弱声音:“臣妾参见陛下~”
“陛下常来长春宫,”知意压低声音解释,“你也看到了,主子待咱们亲厚,有些事不能让皇上知道,所以挖条密道最是方便。”
林绾点点头。他们走到密道尽头,推开伪装的石门,冷风夹着花香扑面而来。林绾发现,她们来到了长春宫后园的梅林里。
“你且回去收拾细软。”知意塞给她一块腰牌,“明日,我们便都是长春宫的人了。”
回到浣衣局时,天色已完全黑了。林绾刚踏进院门,就被翠蓉一把拽到了晾衣架后面。
林绾被翠蓉拽得一个趔趄,她看着翠蓉那张写满焦急和八卦的脸,月光下,那双圆溜溜的眼睛亮得惊人。
“别提了,”林绾压低声音,把怀里那块象征长春宫身份的沉甸甸腰牌往翠蓉眼前一晃,“我被柔贵人……嗯,看中了,明儿就要去长春宫当差了。”
“什么?!”翠蓉的惊呼差点冲破喉咙,又猛地自己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活像受惊的兔子。她看看那块在月光下泛着温润光泽的腰牌,又看看林绾,声音从指缝里挤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长春宫?!柔贵人?!那个风吹吹就倒的柔贵人?她……她看上你什么了?”
林绾被问得一噎。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围观了柔贵人的晕倒练习,还被迫当了技术指导吧?
她含糊道:“就……送衣服过去,贵人觉得我……呃,看着顺眼?手脚还算……利落?”这话说出来,林绾自己都觉得心虚。
翠蓉倒吸一口凉气,松开捂着嘴的手,一把抓住林绾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顺眼?!林绾!那可是长春宫!离陛下最近的长春宫!你……你……”她“你”了半天,脸上表情复杂地变换着,最后定格在一种混杂着巨大震惊、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但更多是浓浓担忧的神色上,“你……你可想好了?那地方规矩大得很!贵人身子又弱,伺候起来怕是不容易,动辄得咎的……”她越说声音越低,眉头紧紧锁着,仿佛已经看到林绾在长春宫水深火热的样子。
林绾看着翠蓉眼里真切的担忧,心头一暖,又想起长春宫那顿颠覆认知的晚膳、那条方便跑路的密道,还有柔贵人徒手捏核桃的英姿……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拍拍翠蓉的手背:
“别担心,翠蓉。贵人……其实挺特别的。也许……没那么吓人?”
她试图传递一点安心感。
翠蓉显然没被说服,嘟囔着:“再特别那也是贵人主子……”她拉起林绾的手就往她们住的通铺小屋走,“走走走,赶紧收拾!明儿就要走了,你这点东西还散着呢!”
这一夜,林绾几乎没怎么睡。翠蓉在她旁边翻来覆去,时不时就坐起来,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絮絮叨叨地叮嘱:“……宫里不比浣衣局,眼睛要亮,腿脚要勤快,少说话多做事……贵人赏的东西要仔细收好,别让人眼红……要是……要是实在不顺心,想法子托人捎个信儿回来……”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林绾心里也酸酸的,黑暗中握紧了翠蓉的手:“知道了,你都说了八百遍了。你也好好的,别总泡着衣服就睡着了,当心着凉,也别老饿着肚子。”
次日清晨,林绾抱着小小的包袱站在浣衣局门口。里面只有两件换洗衣物和翠蓉连夜给她绣的荷包,上面是丑兮兮的鸭子戏水图,说是寓意前程似锦。
平日里不到日上三竿绝不起劲儿的浣衣局众人,竟稀稀拉拉地都起来了。
“走吧走吧,别误了时辰。”翠蓉推着她往外走,声音发颤,“记得......记得常回来看看。”
孙嬷嬷站在一旁,浑浊的老眼扫过林绾,“去了长春宫,手脚麻利点,但也……别太麻利。”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带着点过来人的警醒,“去吧,别让贵人等。”
林绾郑重地行了一礼。走出院门时,她回头看了眼这个生活了两天却仿佛待了半辈子的地方——晾衣绳上飘动的素布,井台边磨损的石槽,还有站在晨光里用力挥手的翠蓉。
她转身,走向那条通往长春宫的石子路。阳光穿过宫墙,拉长了身影。
按规矩,新调任的宫女该走西华门那条大路,但也有一条近道,横穿过御花园,便省下小半个时辰。
“反正有腰牌。”她小声嘀咕着,拐进了垂花门。
御花园里静悄悄的,只有早起的雀儿在枝头蹦跳。林绾穿过九曲桥,忽然听见假山后传来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陛下每日辰时必经此地......”是个娇滴滴的女声。
林绾立刻猫着腰躲到一棵玉兰树后。只见假山后转出个穿杏色纱裙的美人,正对着一面小巧铜镜,反复调整着唇角的弧度。两个宫女围着她忙得团团转:“主子,发钗再偏些......”“唇脂补一补......”
林绾嘴角抽了抽。这后宫里的娘娘,怎么都像戏台子上走下来的?
“来了。”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只见那美人猛地将铜镜塞给宫女,拎起裙摆就往外冲。
林绾顺着方向看去,果然见一行明黄仪仗缓缓行来。为首的男子身形挺拔,玄色龙袍上金线绣的团龙在晨光中熠熠生辉。可惜离得远,看不清面容。
“哎呀!”
那美人掐着嗓子娇呼一声,从假山后“恰好”转出。她摆出个弱柳扶风的姿势,正要行礼,脚下却踩到湿滑的青苔——
“噗通!”
水花溅起三尺高,美人整个人栽进了锦鲤池。
空气突然安静。
岸上的皇帝明显愣住了,明黄靴子被溅上几滴泥水。他身后侍立的大太监,死死低着头,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剧烈抖动,一张老脸憋成了酱紫色。
“救...救命!本宫不会水!!!”美人在池子里扑腾,其实水才及腰深。
皇帝揉了揉太阳穴:“愣着作甚?还不快把端妃捞上来?”
两个侍卫忍着笑去捞人。端妃被拖上岸时,杏色纱裙湿透,脸上的脂粉晕开,活像个掉色的人偶。
“臣妾......阿嚏!”端妃还想说什么,却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皇帝默默后退半步:“送端妃回宫,传太医。”又无奈至极地轻叹一声,亲手扶起了浑身湿透的端妃娘娘。
林绾低头,目光落在自己抱着小包袱的手上。可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端妃那张糊成调色盘的脸。
一个念头,如同水底悄然浮起的气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脂粉,遇水即溶,遇汗则花。这后宫佳丽三千,争奇斗艳,若……若能做出一种脂粉,遇水不溶,遇汗不花……
前世记忆的碎片猛地翻涌上来。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配方数据,实验室里瓶瓶罐罐的碰撞声……她曾是某国际美妆集团研发部里熬秃了头的配方师之一。那些关于油脂、粉体、乳化、持妆的理论和实践,早已刻进了骨子里。
林绾猛地打了个激灵,狠狠掐了自己手臂一下。疼痛让她瞬间清醒。
林绾!你疯了吗?她无声地对自己咆哮。上辈子怎么死的?不就是被那些没完没了的配方、报告、新品上市压力活活熬死的吗?好不容易重活一次,还是个不用操心KPI、可以光明正大摸鱼的宫女身份!放着好好的咸鱼不当,居然想重操旧业?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躺平……摆烂……”她喃喃自语,像念咒语般给自己洗脑,“不卷了,打死也不卷了……”她用力甩甩头,试图把那些念头通通甩出去。
她抱紧了怀里的包袱,几乎是小跑着穿过剩下的御花园小径,直奔长春宫,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而那洪水猛兽,正是她脑海中蠢蠢欲动的事业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