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情诗

作品:《卷王宫女今天躺赢了吗

    长春宫比林绾想象中更气派。守门的小太监验看了腰牌,眼神在林绾那身洗得发白的浣衣局旧衣上溜了一圈,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只朝里努了努嘴。


    刚跨进门槛,一个熟悉的身影就风风火火地迎了上来。


    “可算来了!主子都问了两遍了!”知意一把抓住林绾的胳膊,语速快得像连珠炮,“走,先带你去安置!”


    知意拉着她穿过几道回廊,脚步快得林绾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长春宫内部比外面看着更显富丽,雕梁画栋,陈设精致,但奇怪的是,来往的宫女太监也并没有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反而透着和浣衣局一样的……松弛?


    “喏,就这间。”知意推开西厢房最里间的一扇门。屋子不大,但窗明几净,靠墙摆着一张小小的木床,铺着半新的靛蓝粗布被褥,一张小桌,一把椅子,墙角还有个不大的木箱,显然是给她放东西的。最难得的是,居然只有她一个人住。


    “主子特意吩咐的,说新来的怕生,先自己住着习惯习惯。”知意解释道,麻利地从靠墙的柜子里又抱出一床厚实些的棉被,“被褥都是新晒过的,缺什么少什么,只管跟我说。”


    林绾抱着自己的小包袱,看着眼前这间虽然朴素但干净独立的“单间”,一时竟有些恍惚。这待遇……未免也太好了点?


    “多谢知意姐姐。”她连忙道谢。


    “客气什么!”知意摆摆手,又压低声音,“对了,主子还特意交代了,你每月初一可以出宫,腰牌收好了,千万别弄丢。还有……”她脸上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主子说,看你瘦的,定是以前在浣衣局吃不饱。咱们长春宫的小厨房,过了饭点也能开火,饿了只管去。”


    林绾彻底愣住了。独立宿舍?自由出宫?随时开小灶?这哪是来当宫女,这简直是……进了福利院?


    “这……这怎么使得……”林绾有些手足无措。


    “使得使得!”知意笑着把她按坐在床边,“你且安心住下,先歇会儿。”说完,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门被轻轻带上,屋子里只剩下林绾一人。寂静包围上来,只有窗外偶尔几声鸟鸣。


    她慢慢放下包袱,坐到那张小床上。这本该是她梦寐以求的、可以彻底躺平的理想环境。


    可她的心,却像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的湖面,一圈圈涟漪怎么也无法平静。


    她烦躁地站起身,走到墙角那个唯一能映出人影的小小铜盆边。盆里盛着清水,水面微微晃动,映出一张略显模糊的脸。脸是年轻的,带着点穿越时空的迷茫,眼下却有两抹淡淡的青黑,是昨夜辗转难眠的痕迹。


    这黑眼圈……林绾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按了按眼下那片皮肤。


    “不行!”她猛地缩回手,像被烫到一样。不能再想!


    接下来的几日,林绾努力扮演着一个本分、安静、毫无存在感的小宫女。长春宫的松弛让她大开眼界。


    柔贵人大部分时间都歪在临窗的贵妃榻上,捧着一本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偶尔会心血来潮,让林绾给她念一段。念的时候,林绾眼观鼻鼻观心,声音平稳无波,念完就垂手肃立,绝不主动搭话。


    柔贵人似乎也乐得清静,挥挥手就让她退下。


    某天,林绾正凝神思量,窗外忽传来知意的轻咳:“绾绾,主子唤你。”


    林绾慌忙把配方折好塞进枕头下。来到正殿,却见柔贵人身边多了位穿月白襦裙的妃嫔,正捧着一盏茶,蛾眉微蹙。


    “这是慧嫔娘娘。”柔贵人介绍道,“本宫的......咳,手帕交。”


    慧嫔抬头,露出一张清丽脱俗的脸。与宫中其他妃嫔不同,她未施粉黛,只在鬓边簪了支青玉簪,放在现代,活脱脱便是位不染尘埃的文艺女神。


    “听说你识字?”慧嫔声音轻柔,如珠落玉盘。她从袖中取出一页花笺,递向林绾,“本宫新作了首小诗,想寻个清秀字迹誊录......”


    柔贵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连腰都弯了下去,一张俏脸憋得通红,只拼命朝林绾使着眼色。


    “奴婢愿意效劳。”林绾心领神会,连忙恭敬地双手接过诗笺。垂眸看去,只见上面娟秀字迹写着:


    《夜思君》


    月儿弯弯像小船,


    载着相思去江南。


    陛下若问相思重,


    沉过御膳房蒸笼。


    林绾:“......”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她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击力直冲天灵盖,握着诗笺的手指都微微发僵。


    “如何?”慧嫔期待地问。


    林绾硬着头皮,硬生生挤出几个字:“娘娘用典......别致脱俗。”比如那个惊世骇俗的蒸笼。


    柔贵人已经憋笑憋得脸通红,眼角沁出泪花,强撑着附和:“本宫觉得‘蒸笼’二字尤为精妙!”


    慧嫔羞涩低头:“陛下最爱吃小笼包......”


    林绾突然福至心灵:“娘娘,奴婢斗胆建议,若是将‘蒸笼’改为‘千山’,或许……更显含蓄悠远?”


    “千山?”慧嫔若有所思。


    “是啊。”林绾信口胡诌,“‘比那千山万水还要沉’,既含蓄又深情......”


    慧嫔眼睛一亮:“妙啊!”她突然抓住林绾的手,“你懂诗?”


    林绾差点咬到舌头。她哪懂什么诗?大学毕业论文还是《论化妆品营销话术的受众心理分析》呢!


    可看着慧嫔那双仿佛发现稀世珍宝般亮晶晶、充满信赖的眼眸,她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奴婢……略知……一二.....”


    柔贵人斜倚在软榻上,彻底放弃了掩饰,抓了把瓜子惬意地嗑着。慧嫔捧着新改的诗句如获至宝,而林绾这个冒牌才女,正把前世看过的广告词、流行歌词、电视剧台词,硬改成古风:


    “陛下若问情多深...呃......”她额角渗出细汗,“...海底珍珠难比真?”


    “好!”慧嫔激动地拍案,“就用珍珠比喻!本宫明日就戴那套东珠头面去见陛下!陛下看见,一定能瞬间领会本宫的情意!!”


    暮色四合,宫灯次第亮起,在青石路面上投下昏黄摇曳的光晕。


    慧嫔将那张被林绾妙手改过的花笺,小心翼翼地叠好,又珍重地放入袖袋,指尖都在微微发颤,脸颊因激动而泛着淡淡的红晕。


    “本宫……本宫这就去御书房外候着!”她站起身,声音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定要亲手将此诗呈给陛下!让他明白本宫的心意!”她仿佛已经看到皇帝陛下读诗后,被那“海底珍珠难比真”的深情所打动,继而与她执手相看、情意绵绵的场景。


    柔贵人吐掉瓜子壳,懒洋洋地挥挥手:“去吧去吧,本宫精神上支持你。”


    慧嫔深吸一口气,也不许身旁的侍女彩蝶跟着,一个人像奔赴战场般,毅然决然地踏出了长春宫的门槛。


    夜色渐浓,白日里雕梁画栋、花团锦簇的宫苑,此刻在昏黄的宫灯映照下,显出几分幽深莫测。树影在风中婆娑,发出沙沙的轻响,偶尔几声不知名的夜鸟啼鸣,更添几分寂寥。


    慧嫔一路走得飞快,她攥紧了袖袋里的诗笺,手心微微出汗,心口也咚咚直跳。平日里觉得寻常的宫道,此刻仿佛无限延长。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那摇曳的树影深处,影影绰绰地藏着什么。


    她后悔了......应该把彩蝶带上的。


    慧嫔抿了抿唇,强自镇定。然而,她刚转过一道假山,前方回廊的阴影里,猛地窜出一个黑影!


    “喵呜——!”


    一声凄厉的猫叫划破寂静。


    “啊——!!!”慧嫔吓得魂飞魄散,脑中瞬间一片空白,什么诗情画意、什么深情告白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尖叫声不受控制地冲破喉咙,整个人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猛地向后一跳,也顾不上什么仪态风姿,转身拔腿就跑!


    就在她慌不择路,冲过一片稀疏的梅林时,袖袋猛地一松!那张被她视若珍宝、寄托了全部少女情思的花笺,随着她剧烈的奔跑动作,飘飘悠悠地从袖袋里滑落出来,被风吹起,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潮湿的泥地上。


    一个佝偻的身影,提着风灯,慢悠悠地踱步过来。


    陈公公刚扫完这片院子,准备去下钥,他“咦”了一声,停下脚步,费力地弯下腰,将那沾满了泥点的纸片捡了起来。他凑近灯光,眯着眼,吃力地辨认着上面的字迹:


    “什么......情多深......难比真?”


    陈公公的呼吸猛地一窒!


    他下意识地抬头四顾,昏暗的梅林小径上空无一人。这这这……难道是哪位宫女……特意丢在此处,给他的?


    是了!定是如此!


    除了他这样在深宫熬了大半辈子、历经沧桑的人,谁能懂这份沉甸甸的情意?


    一股巨大的、从未有过的暖流和酸楚瞬间冲垮了陈公公的心防。他哽咽着对着空无一人的梅林低语,声音嘶哑而激动。


    “咱家……咱家懂……都懂啊……”


    另一边,慧嫔一路狂奔回钟粹宫,直到冲进自己寝殿的大门,被熟悉的熏香气息包围,扶着门框大口喘气,脸色煞白,惊魂未定。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彩蝶赶忙迎上前去。


    慧嫔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好半晌才缓过气。她刚想开口诉说自己方才的惊魂遭遇,手习惯性地往袖袋里一摸——


    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