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心动
作品:《落日逐星》 玻璃窗上蜿蜒的雨水痕迹被晨光映成淡金色,耳机里音乐的前奏刚好放到第17秒。季惟星按灭闹钟时发现左腕还戴着之前云熙阳强行给他系上的幸运手绳——难怪梦里总听见那人在耳边碎碎念。
慢吞吞坐起来时,脊椎咔地轻响一声。他抓了抓睡皱的衣领,赤脚踩上冰凉的地板,被激得脚趾蜷缩。残梦的碎片还黏在眼皮上,季惟星洗了把脸,慢悠悠的走向另外两人的房间。
“起床了!”话音刚落,两个赖床分子发出哀嚎,三人打闹间碰倒了昨夜没喝完的可乐,碳酸气泡在木质桌面上炸开细小的破裂声。
首班公交摇晃着穿过雨幕时,季惟星从车窗倒影里捕捉到异常。平时聒噪得像两只麻雀的朋友,此刻正用眼神进行着某种加密交流——闻枫的食指无意识抠着书包带,陈远岫把学生卡翻来转去看了六遍。
“要说什么?”季惟星扯下一只耳机,看着眼前的两人。沉默像滴入水中的墨,在车厢里缓缓晕开。
闻枫的指甲无意识刮擦着座椅扶手,发出细碎的"咯吱"声。他忽然抓住前排椅背的网兜,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们被苏禾公司的星探选中了。”雨刮器在玻璃上划出半透明的弧线,陈远岫的倒影在窗上模糊成一片。他飞快地补充:“我们不老写歌发歌演唱吗,好几首歌还不错,有些粉丝基础。”
两人安静了片刻,异口同声道:“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季惟星的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吉他包上的磨损处——那是他们第一次校园演出时被闻枫不小心摔出来的刮痕。
他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却像琴弦崩断的尾音:“不了。”
闻枫的拳头猛地攥紧,校服袖口被他揉得皱皱巴巴。陈远岫则像是早有预感,低头扯了扯自己卫衣上那根脱线的抽绳。“我很喜欢吉他,”季惟星抬头时,眼睛里映着车窗外的雨,像是蒙了一层雾,“但我爸走前……”他顿了顿,指腹摩挲着琴包拉链上挂着的那枚星星徽章——那是他父亲留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音乐投资太大,我赌不起。”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成功,“但你们可以。”
雨不知何时停了,走廊积水倒映着三人变形的影子。闻枫突然转身,倒退着走路,校服外套被风吹得鼓起来:“那今天就是我们最后一场校园表演了,好好干!
“一定!”季惟星喉结动了动,“等你们开演唱会...”
话尾消失在预备铃里。三人默契地同时转身,陈远岫突然在拐角大喊:“吉他手不准跑调啊!”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阳光从云层裂缝漏下来,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仿佛还能并肩走很多年。
云熙阳飘进教室时,活像只被吸干精气的僵尸。齐辰正咬着豆浆吸管,抬头一看差点呛住:“嚯!您这黑眼圈——昨晚当贼去了?偷的还是熊猫窝吧?”
“呵...”云熙阳瘫在课桌上,额头“咚”地磕向桌面。“我琢磨了一宿道歉的话...”他揪起自己一撮刘海,“看见没?这儿是不是秃了?”
齐辰憋笑憋得肩膀直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少爷居然会为道歉秃头?”他学着对方平日里的样子,捏着嗓子道:“我没错,我怎么可能有错——这话谁说的来着?”“滚蛋!”云熙阳抄起英语书砸过去,书页哗啦啦散开,正好露出扉页上季惟星帮他改过的笔记。他突然泄了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些字迹:“…到底怎么才能自然点啊…”
齐辰眼睛突然一亮,猛拍大腿:“有了!课间□□假装低血糖去校医室躺着。”他抢过云熙阳的保温杯当道具,“我骗阿季说你快挂了,那家伙绝对跑得比体测还快”云熙阳缓缓竖起大拇指:“…你真是个天才!”
下课铃刚响,云熙阳已经闪现到后门。他回头朝齐辰比了个夸张的wink,结果左脚绊右脚差点栽出去,手忙脚乱扶住门框才没当场行大礼。
季惟星甩着手上的水珠刚出门,就被齐辰一个箭步堵住。“熙阳他...”
“让让,我下节是数学课。”季惟星往左跨步。齐辰同步横移:“在校医室快不行了!”
空气凝固了两秒。季惟星的表情从困惑变成震惊最后定格在惊恐,转身就跑,差点把路过抱着作业本的课代表撞飞。
“哇,太快了我话都没说完。“齐辰看着季惟星焦急的背影。“俩两个麻花精,真麻烦。”
校医室的门被“砰”地撞开时,云熙阳正踮着脚偷翻医药柜。他惊慌转身,手里的绷带“啪嗒”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到季惟星脚边。“你...”季惟星喘得说不出完整句子,额发被汗黏在眉骨。他目光突然钉在云熙阳小臂——那道细长的血痕正渗出细小的血珠,在冷白皮肤上刺目得惊人。
碘伏棉球按上伤口的瞬间,云熙阳倒抽冷气。季惟星立刻放轻动作,无意识对着伤口吹气。凉丝丝的气息拂过皮肤,云熙阳盯着对方随呼吸颤动的睫毛,突然希望这个拙劣的谎言能再长一点。
“怎么这么不小心。”季惟星皱眉的样子像在解奥数题,指尖却温柔地抹开溢出的药液。云熙阳注意到他另一只手始终攥着校服下摆,布料已经被捏得皱皱巴巴。
云熙阳的手臂微微后缩,袖口布料摩擦出窸窣的声响。他垂着眼睛没敢抬头,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刚好遮住闪烁的目光:“围巾的事...对不起。”喉结滚动的声音清晰可闻,“我那天...没有考虑你的想法,你织的围巾很好看。”
语文老师曾经讲过,文章的辞藻要优雅华丽又不过于空洞才能吸引人的注意力,占据人的心。可偏偏这么一个人,他不用任何语言,一句话,足以占据自己心里百分百的位置,吸引自己全部的注意力。
见对方没有回应,云熙阳的指尖轻轻挑起季惟星的下巴,此时校医室的阳光正好斜切过两人之间。他望进对方浅褐色的瞳孔,看见自己的倒影在那片琥珀色的湖里微微发颤。“你看着我,”云熙阳的声音比棉签擦过伤口时还轻,“我是真心的。”
季惟星忽然笑了。不是礼貌性的微笑,而是那种从眼底漫上来的、让云熙阳想起初雪落在睫毛上的柔软笑意。“好,”他伸手揉了揉云熙阳的发顶,发丝穿过指缝的触感让人莫名心悸,“不生气,小祖宗。”
这个称呼烫得云熙阳耳尖发麻。他感觉季惟星的指尖像带着电流,从发梢一路窜到脊椎。当对方低头朝伤口呼气时,那股温热的气息简直要灼穿皮肤——“手还疼吗?”
云熙阳猛地抽回手臂,动作大得差点打翻碘伏瓶。“没事!”他声音飘得不像话,低头假装整理袖口,却发现自己正无意识摩挲着刚刚被触碰过的发梢。窗外蝉鸣突然震耳欲聋,盖不住胸腔里失控的轰鸣。
“熙阳,校庆你来吗?我有表演。”季惟星的话尾音还没散尽,云熙阳已经用力点头。发梢扬起的弧度让他想起自己去年在篮球场投进三分球时,看台上突然爆发的欢呼。“学生会还有事!”云熙阳后退时撞翻了凳子。他扶凳子的动作像在掩饰什么,指尖在金属凳腿上敲出急促的哒哒声,“校庆...我会在第一排。”
门被仓皇关上的瞬间,染血的棉球在垃圾桶里绽成暗红色小花。季惟星突然用镊子把它们埋到最底下,仿佛这样就能藏起某个呼之欲出的秘密。
走廊的光把影子拉得很长,他踩着自己的影子走,每一步都精准踏在阴影的心脏位置。
云熙阳推开校医室的门,早春的风迎面扑来,他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出了一层薄汗。他抬手揉了揉发烫的脸颊,指尖触到的温度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心跳怎么这么快……”他小声嘀咕着,深呼吸了几次,直到感觉胸腔里那只横冲直撞的小鹿终于安分下来,才迈开步子往教室走。
教室里,齐辰正百无聊赖地转着笔,见云熙阳进来,立刻眼睛一亮,替他拉开椅子:“回来了?事情解决得怎么样——等等!”他突然抓住云熙阳的手腕,“你手怎么了?真受伤了?”云熙阳疲惫地点点头,在座位上瘫成一团:“有点疼……不过已经没事了。”他顿了顿,嘴角不自觉扬起,“下午校庆,一起去看阿季表演。”
齐辰挑了挑眉:“这么快就和好了?”他故意拖长音调,“要是我,八成心都凉透了。”这本是句玩笑话,却让云熙阳的表情突然僵住。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少有的不安:“我……真的很过分吗?他会不会其实还在生我的气?”
齐辰一愣,随即失笑,伸手揉了揉云熙阳的头发:“想什么呢!我们熙阳可是小天使,谁会不喜欢?”
思虑良久,齐辰还是忍不住问到,“你怎么那么在意阿季?”
齐辰的问题像一颗石子,“咚”地投入云熙阳心湖。他无意识转着笔,笔尖在草稿纸上洇出好几个墨点——像极了他此刻理不清的思绪。
齐辰看见云熙阳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窗外飘进来一片枫叶,正好落在他摊开的课本上,盖住了“抛物线”三个字!“找答案又不是解数学题。”齐辰轻轻抽走那片叶子,叶脉在他指间透出光来,“试试这个——”他突然把冰可乐贴上云熙阳的脸颊,“想到他要和别人睡一张床,这里会难受吗?”
云熙阳被冰得一颤。他想起昨天季惟星被闻枫接回家的样子,自己硬生生把铅笔按断。
齐辰笑得像只偷腥的猫:“答案不是找到了!”
排练室的旧空调嗡嗡作响,季惟星拎着的塑料袋凝满水珠,在他脚边洇出小小一滩。他分发冰棍的动作像在发演唱会VIP票,连鼓手都忍不住调侃:“阿季今天心情能发电啊?”
“晚上有人来看表演。”季惟星把最后那根西瓜味冰棍单独放进窗台保温盒——云熙阳上次随口提过喜欢这个口味。
闻枫眼疾手快勾住他脖子:“他?该不会是...”突然瞪大眼睛,“等等!你终于要正式介绍了?”陈远岫的贝斯“啪”地掉在地上。三个脑袋在角落挤成朵向日葵,季惟星压低的声音里藏着蜜:“就...我暗恋的那个。”
“卧槽!”闻枫的惊呼被陈远岫捂回嘴里,“半年了!每次问你都说再等等…可算见着了!”
窗台保温盒突然“咔嗒”一响,西瓜冰棍的包装纸被穿堂风吹得簌簌颤动。季惟星伸手压住,指尖沾到的冰水顺着掌纹蜿蜒而下,像某种隐秘的心事终于渗出痕迹。
“别贫了!”季惟星笑着把乐谱拍在闻枫胸口,纸页哗啦作响像被惊飞的鸟群,“你们陪我练一下《星弦与日冕》!”陈远岫打了段slap“哟~这不是你压箱底的那首...”被季惟星用拨片砸了脑袋。
云熙阳把表演单对折三次,折痕精准压在“季惟星《星弦与日冕》”那一行。他小跑时纸页在掌心发烫,像揣着块烧红的炭。“熙阳!”佳佳突然闪现,怀里抱着的巧克力盒缎带飘到他手腕上——和上周季惟星递给他矿泉水时,碰到他皮肤的吉他拨片链同个颜色。
“高二学妹送的。”佳佳挤眼睛的动作让云熙阳后背发毛。他盯着巧克力盒上那个爱心贴纸,突然想起季惟星嘲笑他“数学公式写得太像告白信”时翘起的嘴角。“容易引起误会。”云熙阳把盒子推回去的动作像在排雷。
佳佳突然凑近他耳畔:“你该不会...”她故意拉长音调,直到云熙阳的耳尖开始泛红,“——有喜欢的人了吧?”
校庆礼堂的灯光骤然亮起。云熙阳拽着齐辰冲向第一排时,佳佳在身后大喊:“你上次跑这么快还是体测作弊!”
“看表演!”云熙阳用节目单挡住脸,纸页下传来齐辰的闷笑:“你确定是来看表演不是来演出的?”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膝盖正在疯狂抖动,震得整排座椅都在微颤。
季惟星抖开泛黄的谱纸,钢笔字晕染处还留着去年被可乐打湿的痕迹。《星弦与日冕》的副歌部分被他用红笔圈了又圈——那段旋律是照着云熙阳解数学题时哼的小调写的。
“歌你不是倒着都能弹吗?”闻枫戳了戳谱面上的铅笔标记,被季惟星用拨片敲了手背。陈远岫突然弹出一串华丽的前奏:“吉他大人~等会儿要是唱破音了…”
“闭嘴!”季惟星耳尖通红地去捂他的嘴,三个人的笑声惊飞了窗外的麻雀。阳光透过百叶窗,在谱面上投下琴键般的阴影。季惟星发现自己的手指在琴弦上微微发抖——就像上学期末考,他从后门看见云熙阳低头转笔时,笔尖在阳光下划出的那道晃眼弧线。
闻枫突然凑近他耳边:“放心,就冲你暗恋人家这么久都不给我们介绍——”他灵活地躲过季惟星的肘击,“今晚我们绝对让你这首情歌发射成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