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挨打
作品:《绿毛水怪在逃亡》 许谅纠结一上午,才将捏热的一块钱钢镚塞进功德箱。
铁皮箱子发出空洞的回响,像是在嘲笑她的天真。
一旦走投无路,就爱信这种神啊鬼的。
破败小庙屋顶漏下几缕天光,空气里是陈旧香灰和雨水沤烂木头味。
供台上那尊掉了漆的佛祖,眉眼低垂,悲悯又模糊。
“佛祖保佑,”许谅对着那斑驳金身双手合十,声音干涩,“工作找不到,横财也行。”
这话说出来自己都觉得荒唐。
一块钱许愿,佛祖都不愿意接单,她从这破庙回母校都得四块钱。
在这座叫燕兆的城市里,就算她top文学硕士,师从名门,也是毕业即失业。
这破AI新兴行业,真对文科专业毕业生不友好,许谅好不容易答辩毕业,出来后,招聘网站职位里也只有AI底层审核员能够快速入职、门槛低。
许谅秉持文科生最朴实纯净的心,不愿意和AI创作之类行业为伍,骨头嘎嘎硬,但一毕业就吃不起饭了。
她想不管不顾地想逃亡。
祖坟冒青烟才考上P大,也不能让老祖宗白冒,更不能让父母失望。
这种奇妙倔强,导致她现在走投无路,拧巴悲哀,就连求助正道雍和宫神学力量的门票钱都付不起。
青旅八人间,空气永远浑浊。
汗味、外卖味、廉价香水味,还有角落里堆着的行李箱散发出的灰尘味,拧成一股无形的绳,勒得人喘不过气。
许谅蜷在属于她的上铺,薄薄床帘隔绝不了任何声响。
隔壁床刷短视频外放的魔性笑声,走廊里深夜归人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还有下铺姑娘不得已回乡的压抑啜泣。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疲惫的脸。
租房软件上的信息眼花缭乱,又千篇一律。
“房东直租”、“精装朝南次卧”、“近地铁”。
点进去,十有**是二房东。
约好看房,电话里说得天花乱坠,到了地方,领你看的却是另一套。
墙皮剥落得像得了皮肤病,窗户关不严,风一吹呜呜作响,空气里弥漫着可疑的化学气味,标准串串房,甲醛超标,住进去就是慢性自杀。
许谅预估明天去看,死马当活马医。
第二天。
“之前看的那套?哦,租出去啦!” 中介小哥叼着烟,眼神躲闪,熟练地打着哈哈,“这套多好,性价比高,预算?再加五百,绝对给你找个好的。”
许谅蹙眉,捏紧口袋里仅剩的几张纸币,指甲陷进掌心。她的预算,是一道死死焊在1500到2000之间的铁闸,纹丝不动。
超过这个数,意味着下个月的泡面都要数着根吃。
许谅拒绝中介,回了青旅。
青旅同屋一个面善大姐,看她天天捧着手机唉声叹气,等许谅耷拉脑袋回来,大姐递过来一张皱巴巴纸条,上面是个微信群二维码。
大姐面露同情:“试试这个吧,鱼龙混杂,但也有人真转租真找室友。”
许谅不信这诈骗群,但也不好推脱,在大眼睛扫射下,只好扫码进群。
群名很直白。
帝都互助(租房兼职二手)。
信息瀑布般刷屏:求合租望京主卧、出九成新小冰箱、招周末奶茶店兼职……
许谅在大姐催促下,把编辑好的需求发出去。
就跟朝空井里丢个石头似的,连个回音都没。
【女,求租单间或合租次卧,预算1500-2000,最好东三环附近,干净安全,长租。】
发完,手机一扔,把自己埋进枕头里,不抱希望。
消息提示音却在当晚突兀地响起。
一个昵称叫“三姐”的人加了她微信。
通过验证的瞬间,几张照片就甩了过来。
许谅迷迷糊糊摸着手机,点开,呼吸一窒。
第一张,玄关。米色地砖,墙上挂着简约的置物架。卫生间门开着,干湿分离,白色瓷砖锃亮,崭新的滚筒洗衣机和热水器并排而立。
第二张,厨房。L型操作台,抽油烟机灶具齐全,小冰箱嵌在角落。
第三张,卧室。阳光透过宽敞的飘窗泼进来,落在一张看起来就无比舒适的大床上。
窗外,是层层叠叠的城市天际线,几栋高楼的玻璃幕墙正燃烧着夕阳的金红色余烬,美得像电影截图。
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这房子……太好了!
好得不像真的。
位置?
三姐紧接着发来定位,双井劲松片区。
许谅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冷水浇头。
那一带的房租,是她预算翻倍也够不着的高度。
“算了吧,”她指尖发凉,飞快打字,“不太合适。”
照片越心动,现实越残酷。
看都不用看,徒增烦恼。
对话框顶端的“对方正在输入……”
闪烁了几下。
三姐没放弃,直接弹过来几个视频通话。
许谅吓一跳,犹豫着接了。
镜头晃动,依次扫过她照片里的场景,甚至更细致。崭新的白色书桌,三姐手指敲了敲桌面:“实木的,我自己买的,送你。”
镜头转向飘窗,外面车流如金色的河。
“到地铁走路十分钟,楼下超市便利店一堆,商场就两个。” 三姐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点不耐烦的干脆。
许谅喉咙发紧,对着屏幕那头看不见的人,艰难地挤出三个字:“租不起。”
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羞耻。
视频断了。
许谅握着发烫的手机,胃里空得发慌,起身出门觅食。
许谅出门都舍不得用流量,带着10块钱现金四处游荡,街边小店里,一份最便宜的盖饭端上来,许谅也连上了公共的WIFI,手机屏幕又亮了。
是三姐的微信。
“实话跟你说了吧,” 文字信息一条条蹦出来,“这房子我三千多租的。楼上住了俩熊孩子,天天跑酷扔炸弹,我神经衰弱,实在扛不住了。跟房东吵崩了,押金不退。你要能接手,1600一个月,合同还有半年。屋里这些东西,你看得上的都留给你。到期想续,自己跟房东谈。”
许谅盯着屏幕,先是懵逼,然后是巨大欣喜。
噪音?原来是噪音。
天上掉馅饼,有瑕疵那才叫好,一点毛病没的房子她不敢租,也不敢信。
但如果瑕疵,而且是这种“忍忍就能过去”的瑕疵。
跟钱比起来,这都不叫事。
许谅想着买耳塞,十块钱一副,她能批发一打。
许谅没怎么犹豫:“行!明天什么时候看房?”
*
跟三姐联系的第二天。
当许谅真正站在那扇门前,三姐用钥匙拧开门锁瞬间,她才明白,照片和视频,只拍出了这房子十分之一的美好。
阳光、空间感、细节处的精致……扑面而来。
三姐已经在打包,客厅地上堆着几个大箱子。
她看起来三十左右,妆容精致,眉眼藏不住疲惫,倒是符合“被熊孩子折磨疯了”的描述。
许谅压下心里最后一丝疑虑,主动上前帮忙收拾散落的东西,状似随意地问:“姐,怎么这么急着走啊?”
“漂不动了呗。”三姐扯了扯嘴角,把一摞书塞进箱子,“老家爹妈给买了车房,催着回去考个编制,图个安稳。”
三姐拍了拍手上的灰:“这鬼地方,卷不动了。”
理由无懈可击。
许谅最后那点疑虑烟消云散,甚至生出一丝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唏嘘。
许谅帮着三姐把大包小包搬到楼下,等车来接的间隙,三姐大概看她顺眼,又豪气地指着一堆东西:“这些,锅碗瓢盆,晾衣架,小地毯,那些你留着用吧!省得再买。”
许谅连声道谢,心里的小算盘噼啪作响,省下的钱够吃多少顿好的。
送走三姐,许谅站在空下来的屋子里,环顾四周,巨大的满足感包裹了她。
拜野佛显灵了?
比雍和宫还灵验。
许谅忍不住咧嘴傻笑。
三天时间,她退了青旅的床位,像只快乐的小松鼠,一点点把自己的“坚果”搬进这个意外得来的完美小窝。
擦玻璃,拖地板,铺上自己带来的碎花床单,在飘窗上摆了个软乎乎的抱枕。
阳光晒进来,暖洋洋的,空气里都是新生活的味道。
乔迁的喜悦持续发酵。
*
搬家隔天,许谅正歪在新铺的床上,捧着平板追一部无脑甜剧,薯片碎屑掉了一身。剧情正到男女主误会解除,即将深情拥吻的俗套**,门铃响了。
“叮咚——叮咚——”
许谅一个激灵坐起来。妈妈寄的家乡特产到了?连物流都偏爱,这些天简直幸运得不像话。
许谅趿拉着拖鞋,嘴角还沾着薯片屑,毫无防备地拧开了门锁。
门开了一条缝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在门上!
“砰!”
门板狠狠拍在许谅额角,眼前金星乱冒。
许谅还来不及痛呼,一只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就毒蛇般从门缝里钻进来,精准无比地一把薅住了她脑后鲨鱼夹,力道凶狠,头皮仿佛要被整个撕扯下来。
“啊!” 许谅生理性尖叫。
门被彻底撞开。
一个身材高挑的名牌套装贵妇冲进来,精致妆容因愤怒而扭曲,贵妇死死攥着许谅的头发,用力往下摁。
许谅被迫以一个极其屈辱的姿势弯下腰,视线里只有光洁的地板和几双踩着不同款式劳伦天奴高跟鞋的脚。
“贱人,臭不要脸的狐狸精!” 尖锐刻薄的咒骂伴随着浓烈的奢侈香水味劈头盖脸砸下来,“我叫你勾引人!我叫你破坏别人家庭!”
头皮撕裂的剧痛让许谅大脑一片空白。
紧接着,背上、胳膊上、腰上,雨点般落下击打。
不是拳头。
许谅懵逼了。
那些贵妇用包包的金属链条和硬质棱角的包身像鞭子一样抽在皮肉上,发出沉闷的啪啪声,还有人用精美指甲狠狠地掐拧她腰间的软肉
“呃啊!” 许谅痛得弓起身体,混乱中,她被打懵逼,甚至荒谬地想,这力道,这节奏,跟抽陀螺似的。
要不是头发被死命拽着,她真能原地转起来。
“拍下来,都拍下来。” 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混乱中高喊,“发给她单位,让她身败名裂。”
许谅被揍麻了,疼麻了,只是荒谬地想,要是有单位就好了。可她根本就没单位,被拒的求职信像雪花似的飞到她邮箱。
手机摄像头的红点在不远处闪烁着,像嗜血的眼睛。
许谅弯着腰,疼懵逼了,只能看到那些疯狂移动的名牌高跟鞋和昂贵爱马仕晃动的底部。
语言功能彻底紊乱,中英文的脏话不受控制地往外蹦。
“ Shit,你他妈谁啊?打我干鸡毛啊!Wocao!TMD,啊啊啊啊,放手。” 声音支离破碎,带着哭腔和剧痛下嘶哑。
就在这团混乱的漩涡中心,许谅感觉自己快被撕碎。
一个高大身影猛地从门口挤了进来,带着一股清冽温凉的铃兰香,硬生生插入这片疯狂。
“住手,别打了,都住手!” 年轻男性声音,清亮。
许谅抽空抬眸,看见个穿她本硕连读母校的学士服,那男的试图格挡那个揪头发的原配手臂,动作熟稔利落。
但疯女人力气大得惊人,手臂猛地一甩,反而把试图拉架的他推得一个趔趄,撞在门框上。
咚一声闷响。
许谅在眩晕中,只感觉那只揪着自己头发的手似乎松了一瞬,求生本能压倒一切。
许谅她不知道哪来的剩余力气,趁着这千分之一秒的空隙,猛地挣脱钳制,手脚并用地扑向几步外的床头柜手机。
后背又挨了一下重击,火辣辣地疼。
许谅顾不上,抓起手机,指纹解锁,用颤抖的指尖狠狠戳下那个绿色紧急呼叫键。
110!
“喂?110吗?救命啊,警察叔叔,有人闯我家打我,一堆人,救命啊,地址是……” 她语速极快,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报地址时几乎咬到舌头。
混乱中,似乎有人想冲过来抢手机,但被那个后来闯入的男的奋力挡住,又是一阵推搡拉扯。
警笛声由远及近,许谅都觉得是神仙下凡。
两辆警车闪着红蓝光停在楼下。
警察冲上来,场面依旧混乱。
几个打红了眼的贵妇还在叫骂。
许谅蜷缩在墙角,头发凌乱,脸颊脖颈上几道刺目的红痕,衣服被扯得歪斜,抱着手臂瑟瑟发抖。
那个拉架的年轻学士服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胸膛微微起伏,额角有一小块擦红,手臂也被指甲划痕伤,血淋淋。
“怎么回事?谁报的警?” 为首的警察声音沉稳,目光锐利地扫视全场。
“我……是我!” 许谅哭着举手,指着那群女人,“她们冲进我家打我。”
学士服听到声音,也只是眼皮懒懒地撩了一下,薄唇微启。
“警察同志,我们是抓小三。” 原配立刻尖声反驳,指着许谅,“她勾引我老公,不要脸。”
“我不是,我没有。” 许谅气得浑身发抖,终于想到那个微信名三姐的漂亮熟女,原来真是三姐,“我根本不认识她老公,我刚搬进来第二天。”
“都别吵,” 警察一声断喝,“先去医院验伤!”
“你俩,”他指着许谅和学士服,“跟我们同事去。”
“你们几个,”警察目光扫向原配一行人,“全部带回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