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那深情的眼神和温柔的动作，小时候她不懂，可随着年纪慢慢长大，她开始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所以她拒绝再和爸爸睡一张床，拒绝走进爸的房间，拒绝爸抱她……


    是了，她只是妈妈不要的累赘，丢给爸代替妈妈脱身，照顾爸一辈子，给爸养老的一个物品一样。


    她心中恨妈妈，好恨妈妈啊。为什么当年不溺死她掐死她摔死她饿死她，而是让她活下来？


    第二天便是大年三十，沐紫梅和坐轮椅的爸前往大街上卖菜。虽然今天并不赶集，但临近年关，年尾这几日哪天又不是赶集呢。


    沐樟早早去占据街道边的位置，那个位置是每次沐樟来卖菜都必占的位置。


    “沐紫梅，你也回来啦？你都几年没回家了吧？”一个双手提满瓜果蔬菜的女子向沐紫梅打招呼。


    沐紫梅抬头一看，见是小初高同学，笑道：“谢鹊，你回老家来了？你不是考进市里公务员了嘛？”她看着一脸幸福笑容的谢鹊，连左眉尾那颗芝麻大的黑痣都透着光。


    “哎呀，我爸妈不肯去市里，非说老家呆惯了。”谢鹊无奈笑着摇头。


    沐樟忙道：“是谢鹊啊，我这儿的菜都是新鲜的，便宜些卖你，唉，买小葱没？我送你一把。”


    沐紫梅心中不安，忙要抢活儿干，可惜沐樟根本不让她插手，非要亲自装了菜给谢鹊，还送了半斤小葱，搞的谢鹊不好意思，多给了钱，又和沐紫梅聊了会儿天，因要赶着回去做年夜饭，只好告辞，走进沐樟身后的房子。那是谢鹊的家。


    人走了，沐樟不高兴冲沐紫梅道：“你也是，老同学见面也不多聊聊，也不问问人家现在过得好不好？谈恋爱没？工作怎么样？跟木头似的。”


    “只是同学而已，问那么多干嘛？况且人家赶着回去做年夜饭呢。”沐紫梅淡淡道。


    她想起以前还在读书时，爸总叫她带谢鹊去家里玩，只第一次，爸对谢鹊太温柔，温柔的让人不安，将她吓得再不敢带谢鹊来家中玩儿。甚至，再不带任何女同学来家中。


    过完年，沐紫梅准备回安城上班，她趁爸去上厕所时偷溜进屋想要看那张照片，可惜，抽屉上了锁。


    晚饭时她装作随意问道：“爸，我是早产吗？”


    “乱说，你明明是足月生的。”沐樟好奇道：“怎么问这个？”


    “几年前去叔公家吃席，忘了听哪个亲戚说的了，说我小时候瘦的跟小猫似的，看起来就像早产。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想起就问了啊。”沐紫梅神色随意。


    沐樟不高兴道：“都快三十年了，亲戚能记得多清楚？我是你爸，谁能有我清楚。”


    正月初八，同事们都在笑谈过年期间去过哪些好玩儿的地方，或吃了什么新奇的食物，让店内喜气洋洋。


    唯有沐紫梅，神色呆滞。她心中恨妈妈，恨她将她当做工具，恨她，好恨她。


    有客人进店了，沐紫梅下意识走上前，同时开口，“欢迎光临，请问先生……”她一愣，惊讶看向走进店的年轻男人。


    叶睿看见沐紫梅惊讶后高兴道：“酒店说你辞职了，我还以为再遇不到你呢，原来你做导购来了，好巧啊。”


    “是啊，是好巧。”沐紫梅颇是意外。


    水落雨见两人有说有笑，忙走上前去介绍，但叶睿婉拒后冲沐紫梅道：“那你帮我看看，哪些适合我。”


    “好啊，这边请。”沐紫梅带着他看了店里适合他的全部衣服，大约两个小时后，叶睿双手提满纸袋离开，水落雨不高兴道：“你有病啊？你是陪聊么？站在那儿扯半天却不介绍。”


    沐紫梅没好气道：“你告我啊，现在就打电话给老板告状，快去，不打我看不起你。”


    见水落雨吃哑巴亏，郑雪笑道：“连受气包都受不了你，呵呵。”


    “你呵个屁啊，关你什么事。”水落雨骂道。


    “我又没跟你说话，你接个屁的话啊。”郑雪白她一眼。


    陆馨忙打圆场，“最近老板跟前老板娘隔三差五就过来，别被发现了。”


    郑雪道：“什么老板娘，老板娘不是在收银台嘛。”


    “郑雪。”刘静忙出口制止。


    “郑雪也没说错话啊，有人就是觉得老板喜欢她才会让她当店长嘛，呵呵。”沐紫梅嗤笑走开。


    第二天中午，刘静和郑雪一起出门去吃饭，叶睿却走进来，“一起吃饭吗？”


    “啊？”沐紫梅愣住，犹豫后摇头，“不用，我带了饭。”


    叶睿道：“那晚饭一起？”


    “不用，我晚饭回去吃。”沐紫梅觉得她的话很残忍，补充道：“家里人做了饭，我很喜欢在家里吃。”


    叶睿犹豫很久后，突然问道：“我是看起来就不像正经人吗？”


    “当然没有，只是我确实带了饭。”沐紫梅认真道。


    “那……能请你帮个忙吗？我姐怀孕了，我想给外甥买点衣服什么的，你懂这个嘛，可以挑一些好面料什么的吗？”叶睿问。


    沐紫梅沉思后道：“怕是没有时间。”


    “旁边商场就有母婴专营店，很快的。”叶睿的话让她似乎已找不到理由拒绝，她只好利用中午一个小时的时间，帮忙挑选了婴儿用品。


    挑衣服时叶睿笑道：“你好认真啊。”


    “帮你挑嘛，肯定要认真啊。”沐紫梅小心翼翼抚摸着婴儿柔软衣服，生怕手指上老茧会勾坏。她这个年纪或许也该结婚生子了。


    可惜了。


    第二天中午，叶睿坚持要感谢她帮忙挑衣服，一定要请她吃饭，怎么说都没用，颇有些咄咄逼人，最终，两人来到旁边一家餐厅，点了些家常菜。


    “你喝什么？”叶睿站在饮料柜前问，手里已经拿了瓶可乐。


    “可乐，就你手里那个。”沐紫梅笑着指他手。


    她拉开环灌了口，叶睿好奇问道：“你干嘛辞职啊？”


    沐紫梅道：“我身体不太好，受不了酒店的昼夜颠倒。”


    “也是，我记得你说过要上十二个小时班。那现在呢？”叶睿好奇问。


    “现在还好啊，长白班嘛，好歹晚上能正常睡觉。”沐紫梅笑笑说着，一边喝可乐，等到一罐可乐喝完，菜也上齐了，她失笑道：“我喜欢高油高糖。”


    “看出来了。”叶睿笑道：“我也喜欢，但吃完后容易腻，所以才点了白菜豆腐汤解腻。”这时，他接了个电话，就急匆匆走出店，大约三分钟后跑回来，抱着一大束红玫瑰递给沐紫梅，“送你。”


    沐紫梅呆了似的，手足无措，连话也说不出，慌张的仿佛即将要被搜身的小偷。她也不敢伸手接，就这样干愣着，好半天才支支吾吾道：“你送我吗？”


    “对啊，送你礼物，希望你喜欢。”叶睿笑着点头。


    沐紫梅抢劫似的抓过花，就像老母鸡护崽似的将玫瑰花抱在怀中，眼眶湿润，结巴道：“我、我无比感激，第一次有人送我礼物，我、我都不知道要怎么高兴了，谢谢，谢谢你。”


    “啊？从没人送过你礼物吗？”叶睿惊讶道：“你家里人没送过你生日礼物吗？”


    沐紫梅尴尬低头，却被怀中鲜红玫瑰花刺醒，她猛然抬头，慌张将玫瑰花塞给叶睿，“不不不，玫瑰花是不能乱送的，请你收回去。”


    叶睿笑道：“当然不是乱送的，玫瑰花怎么会乱送呢？我喜欢你，所以送你，希望我们可以成为男女朋友。当然，我觉得在你眼中我似乎是一个不正经的人，但我送你玫瑰花，绝非我是个轻浮的人，我是的确喜欢你。”


    “啊，不是，我从没有认为你是个不正经的人，只是……”沐紫梅沉默好一会儿，她想告诉叶睿她的家庭情况，可眼前笑着的叶睿又让她开不了口，尤其是手中的礼物配合着他的话。


    这一生，沐紫梅第一次收到礼物，巨大的惊喜填充满她荒芜的心。


    喜欢？表白？


    她缓缓坐下，双手紧张地抱着花，可最终，慌乱压过一切喜悦。


    “请让我想一想，给我点时间，对不起啊。”沐紫梅突然起身就往外跑，一口气跑回服装店，独自一人待在库房里，看着鲜红的玫瑰花，搭配着一些小小的、她不认识的白色小花。


    她歪过头，右脸颊轻轻贴着玫瑰花，冰凉的触感在脸上划出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胸腔里的心脏‘砰砰砰’地跳，似乎要冲破皮肉跳到玫瑰花上，比对谁更红。


    她仔细地数着有多少朵玫瑰花，每一朵玫瑰花有多少片花瓣。


    刘静走进库房，笑道：“男朋友送的啊？看你那样子，就像初中生早恋一样。”


    “啊？不，我……”沐紫梅声音在颤抖，舌头在打结，不知道该怎么说。


    刘静道：“要上班啦。”


    沐紫梅只能抓过最大的袋子，小心翼翼地将玫瑰花装进去。可惜最大的袋子也不能完美容纳，她害怕玫瑰花会被挤压，只好轻轻放进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