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晏徽年没有料想到自己会拥有一个女儿。


    十六年前的白星和共国还没彻底解体，人类尚且驻守在中心区内。晏徽年身为临时议会中最年轻的一位参政议员，每日连轴转的工作才是她生活的主旋律。那时觉醒的异能者还在少数，污浊吞噬的生命数量和从中激增的浊生体数目每天都在更新，就算在议会内部，惶恐焦虑的情绪也像病螙一样飞快传播蔓延着。这样生死存亡的危机关头，每个人都不可能置身事外。会议上，每天都有新的方案被提出、新的决议要执行……晏徽年是这个飞速运转的庞大机器中的一枚螺丝，她寄希望于自己的努力能改变一些现状。


    也是在这样的责任感下，她参与了好友时清淮所在的研究所所开展的双雌/孤雌生殖首批志愿者招募计划。配子库内的配子质量良莠不齐，时清淮常抱怨要重新处理它们的工作太繁琐，狩配卵的发育也比不上双卵结合的完美——她一直对人体双雌生殖技术的突破信心满满。研究所已经在诸如小鼠等哺乳动物的生殖实验中中取得了成功，由两枚卵细胞结合的幼崽已成功诞生，她们出生时的体积更小，但发育更为完全，寿命也更长。


    研究所的“取卵”方式也有了技术突破，这其实要感谢异能的出现。一类能自动发散高频能量场的“卵泡石”（因其形状被命名）被改造运用到了取卵之中。研究发现，通过技术引导，能量场会在成熟的卵子周围形成无形的温和力场，将其和周围的组织轻柔分离。通过调整能量场的参数，这个“力场泡”可携带卵子沿着自然腔道排出体外。整个过程全无痛感，可能会因个人体质的不同产生轻微的温热感。


    晏徽年在“取卵机”中待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结束了，她按了按自己的小腹，觉得实在是轻松得不可思议。那时来参与的志愿者还有很多，晏徽年其实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卵子会受到人体状况的影响，她在出门时看到了很多体格更健壮的女士，还有的是异能者，而她自己……普通人的素质，已经很久没空去锻炼了。


    “……想不到吧，还真就‘选上’你了呢！”不久后，时清淮却突然告诉她这样一个消息，“第一轮选用了十对双卵进行融合，成功形成合卵六枚，可最后只有你和另一位女士的合卵通过了观察期！怎么样，意不意外？！”


    晏徽年一个不慎把自己办公桌上摞得高高的文件夹都打翻了。


    “……我的？”她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晏徽年下意识瞧了瞧自己的身板，将手放到了小腹之上。她喃喃地说：“坏了，早知道……”


    早知道就抽空锻炼身体了。


    实验的知情同意书里写明，孕育母体会选择配对双方中体质更适合的一方，体格的强健度就是其中的一项重要指标，这对于母体的安全以及合卵的健康发育而言都是更有利的。


    晏徽年还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如果另一位女士比自己更强壮的话，果然还是由她来孕育更好吧。而且，她还有这么多的工作……


    然而很快，晏徽年又得到了一个消息：与她合卵成功的另一位女士是位异能力者，她在前线的污浊战场中失去了消息，如今生死不明。


    晏徽年就在这样非常意外的情况下迎来了自己的女儿。她放缓了工作，在时清淮的监督下确实开始强健身体了。在通过了体质测验后，合卵在能量场的引导下再度回到了她的女宫。


    她要当一个妈妈了。


    时清淮表现得比她还要激动，毕竟人体双雌生殖的成功也凝结了她的小半生心血。她几乎要在晏徽年身上安一个二十四小时的监控来确保她的情况一切正常，后来索性吃住在了晏徽年的家里，来提供温情陪伴。


    而相比于时清淮的紧张，晏徽年就显得过于平静了。除了有她自身的性格因素在，晏徽年其实真的觉得——怀了孕好像没什么变化。


    她没出现过什么不良的妊娠反应，只是吃得比平常多了一些。睡眠质量倒是好了不少，在此之前，失眠是她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困扰。有了女儿后，晏徽年居然一沾枕头就能睡着，然后一觉到天亮。她自己想着都有点纳罕。再加上工作的节奏也放缓了，这次怀孕居然让她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好了不少。


    第四个月的时候。她的小腹才有了微微的凸显，晏徽年觉得新奇，总算有了些实感。她准备着在孩子出生后要用的一系列物品，时间很快到了第五个月，然后在某次的定期孕检后，时清淮通知她：孩子已经可以生了。


    “你要做好准备，她已经发育得很健康了，预产期就在一周内，”她将高清的B超图递给晏徽年看，解释说，“双雌合卵的发育速度本就更快，现在生育对于你身体的损伤也更小。你看她小小的一个，生产时很快就下来了……”


    晏徽年接过那张B超图，忍不住伸手去摸。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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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如果这时候生产，她长大后是不是也会比同龄人小上很多……”


    “——当然不会啦！”时清淮失笑道，“合卵婴儿只会在胎儿期时出现这种超前完备发育的现象，但她出生后的发育也会比其她的婴儿更快一点。具体会长多高长多大，是要看你和另一位女士的基因、还有生长的营养环境的……”


    晏徽年明白了。在生育之前，她特地让时清淮给自己拍了张“孕照”作留念。毕竟再不拍，就没有机会了。


    几天后，她在产房中顺利地生下了女儿。从宫缩、开宫口、胎儿出生到胎盘排出……全程都顺利得像在做梦。结束后，整个产房的人都在欢呼。


    晏徽年从笑容满面的护士手里接过了自己的孩子。


    她被裹在襁褓中，轻得像一团棉花，红红的、皱皱的脸上睁着两只黝黑的眼睛，嘴巴还在要瘪不瘪地发出哭声。但当她一接触到晏徽年的怀抱时，那哭声立刻就散了、散得干干净净。还没有视力的婴儿像是能看到一样，两只手突然从襁褓中挣脱了出来，挥舞着似乎是要去触碰母亲的脸颊，她迎着晏徽年的目光，张开没有牙齿的嘴巴、突如其来地就笑了。


    晏徽年于是也笑，她将头低下，用脸颊去感受孩子小小的手掌。她的心里就在这片刻间涌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哪怕一辈子再长、或者再短，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刻。


    我的女儿。


    是我的骨肉，是我血脉相牵的盟友。


    晏徽年轻轻地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这孩子变得更高兴了，几乎连脚都要从襁褓中挣扎开来。一旁的护士忍不住笑着说：


    “哎呀，真是个很活泼的孩子，好喜欢妈妈啊……”


    襁褓被挣开，孩子要受凉了就不好了。晏徽年小心地给她重新裹着，又抱了好一会儿，犹豫再三，才依依不舍地把婴儿交到了护士手上。因为是首例成功诞生的双雌婴儿，她还会在护理室渡过一周的观察期，确认各方面均属正常后，就可以跟着晏徽年回家了。


    这也给了晏徽年一个准备的时间。毕竟她从孕期四个月才开始着手筹备婴儿用品，现在还有好一些东西没准备完全。她开始家里医院两头跑，争取要给孩子打造出一个完美居住环境。


    可就在她离开医院的某一天，是那孩子即将渡过观察期的最后一天，污浊突破了防线大幅爆发，整个中心区都沦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