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会上船来？”


    裴宴舟发问，眼神犀利，对待姜月照就像在他北镇抚司地牢中，关押审讯的犯人一样。


    姜月照心虚一怔，目光闪避，不知该如何回答。


    “大人！”这时，孙荣来了。


    姜月照如释重负，装作没听见刚才裴宴舟的问话。


    姜月照挑选着炉灶上，几块烤熟的竹筒饭，说道：“正好这些饭好了，麻烦孙大人给大家伙发一发……”


    竹筒饭被烤的滚烫，姜月照很小心地隔着毛巾，将它们捆进麻绳里，方便拿取。


    “好的。”


    孙荣乐滋滋地接过麻绳上的竹筒饭，因为竹香四溢，全然吸引了他的视线，没有顾及上旁边裴大人的表情。


    “对了，这些都是腊肉的，我另外再做一些牛肉和虾的，还是麻烦大人来拿，生的送去火堆上烤熟就行！”


    姜月照像往常一样，跟孙荣仔细交代着。


    孙荣连连答应下来，一时没注意到自己的顶头上司裴大人，在旁边已经有了不耐烦的情绪。


    孙荣眼观鼻鼻观心，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正想要不先认个错先。


    结果他还没开口，裴大人便一言不发，冷着脸离开了。


    注意到动静的姜月照，小心翼翼探出脑袋来，朝孙荣问道：“裴大人走了？他后面说什么了？”


    孙荣一头雾水，赶紧摇头，“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孙荣一直都觉得很奇怪，上次明明是裴大人下令解决掉“伙夫姜氏”这个麻烦，可偏偏又是他亲自救人。


    接连到占城国来，还特意将伙夫姜氏一并接下船来，让他负责安排饮食，两人几乎同吃同住，同进同出。


    就连裴大人心爱的宝马“胡萝卜宝贝”，都交给姜月照去看顾了。


    足以见得伙夫姜氏已经是“自己人”了，可如今在孙荣看来，裴大人和姜氏的关系忽远忽近，实在让人搞不清楚状况。


    裴宴舟走远，姜月照忐忑的心暂时放下，她打包竹筒饭的动作开始麻利起来，又给孙荣灌装了好多新的，准备给他们侍卫拿去慢慢烤着吃。


    “尽量用中小火，烤到外面像这样是一层浅浅碳化的表皮，封口地方的小气泡慢慢收干就行。”


    姜月照再次强调烤竹筒饭的细节，这算不算来到大明的第一份''外卖''，这种餐饮模式让人感觉新鲜。


    竹筒饭在侍卫中七传八传，让姜月照都没想到的是，短短一晚上的时间，伙夫姜氏的竹筒饭传遍了海岸线的大小营帐，成了驻扎军营中炽手可热的知名菜肴。


    新鲜包裹着虾仁，烤制成熟的竹筒饭，被意外送到郑和大人的营帐中。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伙夫轻轻撬开竹片，混着花生和红豆的糯米饭，中间夹着新鲜的虾肉，新奇十足地出现在大家视线中。


    伙夫小心地将这块带着竹香的糯米饭，在餐盘中切分成好几个小块，几位大人凑上来，各自夹起，送进自己的嘴里。


    吃过这竹筒饭的众人，顿时投来难以置信的惊叹目光。


    不仅仅是竹子的清香，还回归了糯米的本真，更是激发了虾肉的鲜甜。烹饪方式更是一绝，是案头经验十足的伙夫，也不敢轻易做出的大胆尝试。


    就连郑和大人也很是惊艳，转头吩咐手下：“明日将这位伙夫，带来见我。”


    “好的大人。”手下领命回道。


    *


    原计划在占城待两周的时间，前后不知不觉待了两个月。


    船上和船下两头奔波，让姜月照的日子过得异常充实，占城百姓民风淳朴和善，让她竟有些舍不得离开。


    临近中秋佳节，这一日也成为，大明宝船在占城海岸线上停留的最后一日。


    “这样……这样……”


    直到最后，苏素白仍然忙着教占城国的人民，如何做一款精致典雅的月饼。


    “还是第一次过这么热的中秋节呢！”


    小渔儿挽起袖子，面粉有些沾在他的小脸上，他帮忙和着做月饼需要用到的水油皮，旁边的姜月照正在制作酥皮。


    姜月照将面粉和茶油搓匀，揉成“油酥”，接着将油酥包入油皮中，反复擀平折叠，最后形成多层酥皮，这时苏式月饼中常见的百层酥的做法。


    船队里面，火头军和伙夫来自天南地北，连做个月饼皮都争吵不休，一边要做广式，一边要做苏式的。


    一会儿说五仁月饼称霸天下，一会又说椒盐肉馅才是京城第一。


    姜月照无奈摇头，这到了现代，不就是南北风味之争，放在网上大战三天三夜都有可能。


    这头大明的伙夫在忙，占城人也没闲着。


    为了向大明船队表示重建家园的感谢，占城国的老百姓拿出压箱底的美食招待大家，瓦片烤肉。


    用原本拿去盖房顶的红泥瓦片作为烤盘，底下搭配着烧着炭火的小火炉。食材放在洗净的瓦片上，不像传统烧烤模式那样，食材不用直接接触炭火，最大程度上避免了烤焦，保留着食材鲜嫩口感。


    同时，在烤制的过程中，瓦片始终保持着倾斜的状态，多余的油脂顺着瓦片流下，就像雨水沿着屋檐滴落，极大地减少食材原本的油腻。


    蘸上特调的酸辣酱汁，烤制好的牛舌、鱿鱼甚至是大虾，姜月照胃口大开，这还是她第一次吃到异国他乡的美食，每一口她都无法忘怀，就连拍美食视频的文案，她都已经想好了，可惜没有相机，没法记录下这美好的一切，最后只能靠自己的舌头去记下了。


    旁边的苏素白，更是在今夜放弃他的“淑女”举动，瓦片上烤制的食材几乎从海边上来，他恨不得自己的胃能有这西洋那么宽，没吃两口就快撑破了肚皮。


    三个人画风步调一致，小渔儿的人虽然小，但眼前正是到了长身体的时候，一顿风卷残云下来，眼前被他剥开的虾壳，足足堆得像座小山一般高，但他仍意犹未尽，还在往瓦片上添加着准备吃的食材。


    占城国的老百姓围着篝火跳舞，刚才送进烤炉的月饼渐渐传出香味，大明伙夫将月饼取了出来，大家一一分发着，场面热闹非凡。


    姜月照取了块苏式月饼打算尝尝味道，但胃已经被瓦片烤肉给填满，眼下实在吃不下，她下意识环顾四周。


    有蔺千户大人，冯医官，她却唯独没看见裴大人的身影。


    她朝着海边望去，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正靠坐在岸边礁石上，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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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篝火堆热闹相比，是无边无际的冷漠寂寥。


    姜月照吃多了想散步，亦或者是好奇心在作祟，她用油纸包上两块月饼，朝裴宴舟所在的方向走去。


    “喏！”


    姜月照将油纸递给裴宴舟，他眼皮轻轻一抬，开口道：“我不喜欢过中秋。”


    “我也不喜欢，不过不妨碍我喜欢吃月饼呢！”


    姜月照嘴上嘟囔着，将月饼收回，静静听着浪潮拍打在岸边的礁石上。


    “你也不喜欢中秋？”


    裴宴舟微微挑眉，看向姜月照手里的月饼。


    还记得娘亲在世的时候，每年都会亲手做给他吃，这一晃都过去多少年了，他连月饼是什么味道的，都快忘记了。


    “对啊，不过今天这月饼，我们做得倒是挺用心的，但刚才烤肉吃多了，现在想吃都吃不下去。”


    姜月照摸了摸吃撑的肚皮，想着等会儿要不要找冯医官拿点消食的药来吃。


    裴宴舟好奇起身，“那给我尝尝。”


    他接过月饼，薄如蝉翼的酥皮轻轻一碰，有些掉在油纸上。


    个头不大，表面饼皮泛着烤制过后的浅浅微黄，比记忆里娘亲做得模样，更精致一些。


    至于味道，裴宴舟一口咬下去，满嘴的细腻豆沙风味，他并不喜欢。记忆里娘亲做过的月饼也是这样甜腻味道，但好像已经完全忘记。


    “裴大人觉得味道怎么样？裴大人喜欢吃咸的还是甜的？另一块是肉馅的，我专门给裴大人带的……”


    裴宴舟算是知道了，姜月照一提到吃的就说个没完，退一万步来讲，九婴怎么会派一个这样的厨子来。


    但他却不明白，为什么姜月照会上船来，海外凶险万分，谁也不敢保证行船路上是否安全，两年后还能安然折返大明。


    在这些问题没有让他搞清楚之前，他可断然不敢将这人送走，即使是郑大人来过问，他和冯时便随意胡诌了伙夫姜氏生病，推诿过去。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裴宴舟慢条斯理地吃着月饼，直接打断姜月照的聒噪问话。


    姜月照一看情况不对，起身打算走，“那个裴大人，我想起锅里还熬着鸡汤……”


    裴宴舟一把拉住姜月照的手，即便是仰视，却有着上位者才有的强大气场。


    姜月照想走，却被他死死拽着不放手。


    “你为何会上船来？”裴宴舟沉声问道，没有答案誓不罢休的气势。


    凌厉的压迫感让姜月照头皮一阵发麻，双眼无辜慢慢瞪大，她有限的大脑在此刻成了一锅快烧糊的粥。


    裴宴舟的指节猛地收紧，像铁钳似的攥住姜月照的手腕，手上力道有着不容置喙的强硬，指腹碾过手腕间的细腻皮肤，他似乎能清晰感受到掌中那圈骨头的纤细。


    姜月照的皮肤很软，不同于一般人体温，更像是浸在温水中的玉，滑得几乎要从他的指缝中溜出去。


    就像女人一样。


    想到这里，裴宴舟心口忽然涌起一阵暖流，心跳不自觉地开始加快。


    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意识在清醒和模糊之间快速切换着，这些症状他很清楚。


    这是又突然毒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