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船队顺利抵达旧港①。


    身为长宁号的副伙房长，姜月照被要求去海岸集合，研究西洋沿线的各路瓜果蔬菜，一来为后续船队提供正常饮食保障，二来是为了能给大明皇帝献上不一样的美食，大家先分头行动，最后集思广益。


    小渔儿每日跟着通译学习，苏素白留在船上打理人员三餐，姜月照身边的副手有了空缺，她的眼神不小心和季浔有了交集，下三白眼今日不知为何，竟然愿意同她一起去。


    到了旧港的姜月照才知道，裴宴舟一行人早已等在码头，大家身着便衣，扮作是在旧港行商的普通海外大明人。


    靠近海岸的集市，除了和姜月照差不多的大明人，还多了很多南洋的当地人。


    琳琅满目的食品货物之外，让姜月照眼前一亮的，则是那颗外形奇特、气味浓烈的水果，榴莲。


    “流连忘返！！”当姜月照想脱口而出的时候，冯时的声音比他更先一步。


    “流连忘返？”姜月照有些纳闷，觉得奇怪。


    裴宴舟这才解释道，“之前去大宝号上述职，这种水果是当地人敬献给船队的，可当时无一人敢尝试。郑大人见状，亲自品尝后发现果肉香甜，便鼓励大家克服恐惧，并称赞其为“流连忘返之果”，寓意美味令人难忘。②”


    难道这就是榴莲的由来？姜月照顿时来了精神，打算买上一颗带回宝船给小渔儿和苏素白尝尝，既然榴莲都有了，那么她的烤榴莲，千层榴莲……那些围绕着榴莲的美食，光是想想都要馋哭了。


    “真的要买？！”裴宴舟眉头微皱，“这东西简直奇臭无比！！”


    冯时在一旁听见，抢过话头，“哪里的话，明明香哭了。”


    他也很赞成姜月照选上那么一颗，带回长宁号去。


    裴宴舟转身去问蔺金甲的意见，冯时暗地朝他挤眉弄眼，可他唯裴宴舟的话马首是瞻，自然凡是都向着裴宴舟考虑。


    二对二，要不要买榴莲的意见持平。


    “裴大人，我真的很会做榴莲，您放心，绝对没有什么其他的怪味！！”姜月照恨不得当场把自己拍过的榴莲视频点给他看。


    裴宴舟将信将疑，吩咐孙荣带着姜月照去采购。


    姜月照回想当时看过其他博主分享的榴莲选购小视频，重点在于尖刺，用手捏相邻的两根刺，如果能轻松向内靠拢，说明果肉已软熟；若刺硬且难以捏动，则未熟。③


    另一方面还有颜色，不过眼下身处大明的姜月照，不知道这种榴莲能称得上是什么品种的，只能单纯从颜色去判断有没有成熟。成熟榴莲的外壳通常呈金黄色或黄绿色（品种不同略有差异），青绿色较多说明未熟，暗褐色或发黑可能过熟或变质。③


    再者是气味，成熟榴莲会散发浓郁的香甜味，未熟的榴莲气味较淡或无味。最后听声音，将榴莲拿起轻轻摇晃，听到内部有果肉晃动的声音，说明果肉已脱离果壳，成熟度较好。③


    按照回忆里的步骤，姜月照挑选了两颗，让孙荣带回到船上。


    一行人继续逛着集市，竟然还有渔民捉来小猴子，训练它们配合表演，这要放到现代去，高低又会被网友发酵成虐待小动物的罪名。


    小猴子和主人抢香蕉，互动表演很有趣味，大家纷纷朝主人的饭碗里，扔上好多旧港城中的流通货币。


    一行人随着人潮，来到拐角处，几个彪形大汉守在门口，里面围着帐篷，显得很是神秘。


    既然来了，裴宴舟是横竖都要去看上一眼的性格。


    一行人钻进帐篷，姜月照看见牌桌上，有些男人紧张神情，有些则一脸自如，她看了半天才知道，原来这里还是个旧港的赌场。


    一行人乌泱泱地站了半边赌桌，人多势众，裴宴舟看情况不对劲，便领着大家赶紧出来。


    这赌场上，赌钱的千手和架势，和他在大明看见的也没什么区别。


    记得以前和蔺金甲办案，在城里的赌坊偷摸潜伏了一个月，千术和暗话学了个大半，案子快办完了，他和蔺金甲两人也差不多快把那附近的赌坊给赢了个遍，好在两人易容出行，不然一早上了赌坊的黑名单。


    回程路上，蔺金甲朝裴宴舟扫了一眼，摸了摸脖子，又指了指耳朵。


    裴宴舟点点头，恰巧被姜月照看在眼中，她好奇问道：“什么意思？”


    季浔跟在后面，也被这样的场景吸引，如果当时的他去考锦衣卫，是不是也会像裴宴舟和蔺金甲一样，有个交心的好兄弟。


    裴宴舟一边比划，一边解释：“他摸脖子的意思表示，那赌场上有老千，指了指耳朵的意思是，那老千的数量可能有三个……”


    姜月照回想刚才在赌桌旁看见的画面，拢共赌客就四个人，三个是老千，这不就是专门给那人安排的坑嘛！


    她啧啧摇头，本来自己从来不碰这些，今日一见算是长了见识，以后更不会去碰。


    “你也记得，别去搞这些有的没的！”


    姜月照转头，特意朝身后的季浔强调。这孩子正处在青春期，万一哪天行差踏错就完了。


    “……”季浔放空的神情，再次回到下三白厌世的状态。


    *


    在赌场上的钱财席卷一番后，其中一名老千满意退场。


    他用棉布将脸上变装的络腮胡一擦，露出原本白净的脸庞。他的年纪看着不大，气质却格外老成。


    “老大！老大！！”他一出现，手下随即跟上来，纷纷鞠躬问好。


    陈祖义抬头一挥，急忙朝大家比了个闭嘴的手势，“都说了，在外面，别喊我老大，喊我掌柜的！”


    “好的，掌柜的，”几名手下围上来，关心着今日赌场的“战况”如何，“掌柜今天赢没有？”


    “当然赢了！”陈祖义将口袋扔给其中一名手下，这些钱虽然多，但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


    因为他的父辈曾经还在大明生活的时候，便靠着出海打鱼、跟其他国家的人贸易。


    轮到他的时候，原本这衣钵继承得好好的，可没想到大明皇帝忽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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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寸板不许下海”的禁海令。


    陈祖义偷摸贿赂官员，仍悄悄在海上做起生意，可没想到几番下来，遭遇背刺，还被那些官员反手送进书房（坐牢）。


    收到消息的当天夜里，陈祖义举家乘船逃亡，从此在海外隐姓埋名。


    他闲时便去赌场，宰上那么两三只“肥羊”，一旦有了商船经过的情报，则组织帮会里的成员，劫掠过往商船。


    据近几日，手下打探回来的消息。


    手下甲：“这些船队大概在半年前从刘家港出发，使者是皇帝钦点的使者郑和，船队数量众多，起码有几百艘。”


    手下乙：“船上还挂着火炮，这不好下手啊！战斗力比一般的商船强多了。”


    手下甲：“这些船代表大明出巡，不敢出手。”


    手下乙：“确实确实，老大这次我们算了吧！”


    陈祖义吊儿郎当，手里把玩着从其他国家流传到旧港的火枪，“怎么可能算了！”


    他的眼光灼灼，“也不看看这满剌加④是谁的地盘，是谁说了算！”


    手下甲小心翼翼问道：“那老大，咱们是就这两日准备动手吗？”


    陈祖义朝天空开了一枪，一种手下被吓得一哆嗦，空气里顿时混着硫磺火药的味道。


    他再次装填弹药，对这把从海外流传回来的火枪，不太满意。


    陈祖义轻声说道：“暂时不慌，他们不是要在旧港停留数日，就让我先去跟他们会会吧！”


    手下乙忽然想到什么，汇报道：“对了老大，上次从潮州绑架了五个厨子来，路上五个人死了三个，还剩两个，要不要试试他们的手艺。”


    “试！那肯定要试的，这口家乡味我可太怀念了，派人去把我老母（老妈）接来！”


    “好的，老大。”


    可没想到，送来的厨子让陈祖义等了小半日，连最经典的“潮汕卤鹅”都做的一股腥膻味。


    他很失望，自己的母亲虽然未提，但也很想念家乡味道，却不是想象中的潮汕卤鹅。


    陈祖义送走母亲后，将手上的火枪抵在那伙夫的脑门上。


    伙夫半个月前被人从潮州绑来这里，背井离乡，情绪长期处在惊恐压抑的状态，在这节骨眼上，被人拿枪指着，更没了脾气。


    “对唔住啊，我手艺不精啊，我原本就不是伙夫啊……能不能送我回家啊……”


    那孱弱的厨子有着浓重的广东口音，他抱着陈祖义的大腿哀嚎，想让对方放过自己。


    “砰”地一声，世间一切对他而言，戛然而止。


    鲜血淌了一地，看起来触目惊心。


    手下再次禀报，“老大，听说郑和船队上的伙夫，那手艺是一等一的好！”


    陈祖义接过手下递来的布巾，擦着火枪上的血渍，眼光从晦暗变得通明起来。


    为了自己的母亲，这口来之不易的家乡味，是他旧港的必吃榜！！


    他微微一笑，仿佛露出尖利爪牙，“那我更要好好会会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