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幻心镜(十二)

作品:《师妹如此多娇,竞折腰

    夜半空气里都浸润着凉意。


    燕水把屋内的灯火都点亮,又把先前郁明河给她披上的外袍折好,递给他。


    “总之今天多谢了。”


    郁明河接过外袍,却并没有多开心。


    方才的试探与直白全都似落入了一团软绵绵的棉花中,连丝毫涟漪都不曾泛起。


    燕水并没有岔开话题。她只是理清了思绪,坦坦荡荡地站在夜风中轻声说:“别说这样的话,郁明河。”


    甚至连自己的半分心情都不曾透露。


    外袍已经拿到手,已然没什么再留在这里的借口。是故燕水静静看着郁明河,送客之意不言而喻。


    郁明河心下晦涩,刚想开口,只听见门外突然传来突兀的脚步声。


    脚步声僵硬,像是行走者并不乐意抬脚,只拖着步子在地上划拉出极其刺耳的声音。


    声音尖锐,又像是木块在地上不断摩擦。在夜色中显得凄异又可怕。


    郁明河伸出食指在嘴唇前比了一下,做口语道:“等等。”


    那脚步声在门口便戛然而止,似是有人正立在门口考量着是否进屋。


    燕水的心跳的有些快。


    她知道门外的人大抵是郁明江。


    可自大婚之后,郁明江从未进过这间屋子。


    而且,明明刚刚才与郁明江在花园里见过面,眼下他又跟来是所为何事呢?


    更不必说,郁明江此刻的状态浑然不像一个正常人。


    恰巧此时,郁明江阴恻恻的声音从屋外响起:“燕水——睡了吗?”


    他的声音本就沙哑,隔着房门听的更不真切,显得僵硬又难听。


    屋子里还亮着,不应他的话反而不太现实。


    既然方才已经扯破了脸皮,此刻再装模作样的礼貌也没什么意义。


    燕水早已不愿和他周旋。郁明河还在,万一真的对上郁明江,她也并不害怕。


    她应道:“怎么。是仍觉得我不算什么东西,方才欺我不成,这会子又跟过来对付我吗?”


    外面静了静,又传来郁明江的怪笑:“这叫什么话?”


    “燕水,你我好歹是夫妻,何必这么针锋相对?乖一点,少管一点闲事不好吗?”


    他并不等燕水的回应,也懒得再装模作样了,沉声道:“沉青青的事,我劝你别再插手。”


    顿了顿,又怪声怪气地说道:“前些日子是我太小瞧你了。”


    “你眼光很不错,手段更是了得。和我成婚没几日又转头勾搭上了郁明河,你以为他算什么好人吗?”


    郁明河本来心情算不上好,正一手勾着外袍坐在床沿。


    郁明江这话一下子骂了在座两位,郁明河却反而勾了下唇角,转身又凑去燕水面前轻声表衷心:“小水,别听他胡说八道。是我想勾搭你,并且我比起他可算得上是个大大的好人。”


    燕水拍了拍郁明河的肩,冲他笑道:“我懒得理他。你很好,哪怕不和他比也很好。”


    郁明河又瞬间被这笑颜和话语冲昏了头脑。


    他的脑袋往侧一歪,正好歪在燕水的手背上,里里外外蹭着喃喃道:“小水小水,这可怎么办。我好喜欢你啊。”


    屋外的郁明江被晾了好半晌,一直听不见回应。


    于是他又道:“怎么不说话?你以为郁明河是什么值得依附的人吗?他身上流淌着和我一样的血,不过他比我更能装模作样罢了。”


    燕水一扭头就能看见郁明河拼命摇着的脑袋。


    他此刻眼眶也红彤彤的,可怜巴巴地盯着燕水,俨然一副受尽了委屈的小白花模样。


    燕水无奈,拍了拍他的肩,又朗声道:“你错了,郁明江。我没有要依附任何人。”


    “你也不配同他相比。”


    于是郁明河又发自内心的笑开,顺便偷偷拉了拉燕水的袖子。


    ……


    也不知道为什么,郁明江今夜怪异极了。


    此刻他也并不进屋,只隔着门和燕水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


    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哪怕听到这番话,郁明江仍不生气。


    他没有片刻想要自证清白,也不愿回应燕水的回答。


    自顾自变本加厉道:“我从方才开始就有些纳闷。”


    “你长相平平无奇,性格也古板。再者,军里并不是没有相貌出众又磨人的军妓。郁明河是没吃过这些好的吗?”


    这话就太难听了,郁明河刚皱着眉站起身,又被燕水一把拉着坐下。


    接着扑面而来的是一阵燕水身上掺着桃香的松柏味,接着这香味伴着温热柔软的手心轻轻盖在了他的嘴上。


    “郁明江,深夜来访,你只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吗?”


    门外声音顿了顿,又缓下声道:“燕水,我本意想和你和平共处。”


    “我们之间没有太多利益纷争。你,包括郁明河,本该和我是同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权力道路上牺牲一些本就不算什么。”


    “你若是和我联手,把你的巧劲多用在你爹面前,替我多多搭桥牵线。以后莫说我和郁明河,再替你养几个面首又算得了什么?”


    “我们共享极乐,如何?”


    哪怕知道郁明江不是什么正常人,但在听到这番发言时,燕水还是自内而外犯起了恶心。


    她恶心之余又觉得疑惑。


    郁明江已是权倾朝野,又有战功赫赫,他为何仍在不满足?


    可眼下并不是细想这些的时候,莫名的怪异感像跗骨之蛆层层将她裹住。


    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屋外夜风很大,吹的树枝“嘎吱”作响。


    燕水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怎么回应郁明江这番令人作呕的说辞,郁明江便也静静地站在门外不出声,似乎在等待她的回应。


    僵持片刻,郁明河突然如梦初醒般,他瞬间正襟危坐:“不对!小水,这不对。”


    他严肃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燕水的心又被瞬间提起,就连胳膊都不自觉凝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终于想清楚了这份怪异感的来由。


    是很奇怪,非常奇怪。


    首先,郁明江大半夜站在门外莫名其妙和她对峙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


    郁明河在屋内,此刻也已是深夜。


    她不愿郁明江瞅见郁明河再生事端,方才又被郁明江吓到,故郁明江不进门,她乐得自在。


    郁明河虽轻狂,但也做不出回回都和他硬碰硬当面对质的蠢事。


    可郁明江并不是什么高洁的君子,屋外风大,他何以聊了这么久都不进屋呢?


    再者,她和郁明河在屋内虽刻意放低了声音,可郁明江当真毫无觉察吗?


    她越想越觉得遍身发凉。


    偏偏此时门外又传来一阵异响,像是陈年经雨水打磨侵蚀的木桩断裂发出的响声。


    门外响动声后又是死一样的寂静。燕水起身,走出屏风,悄悄移至窗前。


    窗子被支起了一个小小的缝,燕水想透过缝向外看个究竟。


    下一刻,她又听见郁明江僵硬的声音近在咫尺!


    那声音阴恻恻又问道:“燕水——睡了吗?”


    竟然和原先的语气和语调分毫不差!


    燕水怔悚又错愕:“什……么?”


    视线刚从一个亮堂堂的环境中移至一个黑压压的环境中,本就不太适应。


    燕水一开始什么都看不见,视线所及处一片昏黑,除了不远处正对着她的两个绿豆大小的红光。


    可几息之后,目光渐渐适应了环境时,燕水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这两簇红光竟来自于一双正与她目光相撞的眼睛!


    屋外根本就不是郁明江!


    这是一个七尺有余的木质人偶,在夜色中诡异又荒谬地立在门前。


    此刻这人偶正直直地透过缝隙回视着燕水,它脑袋转动时,便会发出木质的“嘎吱”声。


    可更令人惊悚的是,饶是已被发现,那人偶做工粗糙的嘴仍在机械式地张合。


    于是仍是“郁明江”的声音持续不断,喋喋不休:“这叫什么话?”


    “燕水,你我好歹是夫妻,何必这么针锋相对?乖一点,少管一点闲事不好吗?”


    “沉青青的事,我劝你别再插手。”


    “前些日子是我太小瞧你了。你眼光很不错,手段更是了得。和我成婚没几日又转头勾搭上了郁明河,你以为他算什么好人吗?”


    人偶一边“说话”,一边又拖着沉重的木腿朝燕水所在的这个窗口缓步挪来。


    偏偏眼神仍牢牢地落在燕水的身上。


    燕水只觉得头皮发麻,连着浑身都在轻轻震颤。


    屏风内,郁明河也觉察出不对劲。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出屏风,只看到燕水僵在原地。


    他一把拉过燕水,惊觉燕水四肢冰凉。


    “小水?”


    燕水咽下一股气,她努力从郁明河怀中站直,在惊恐中找回了思路。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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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握住郁明河的胳膊,尽量冷静道:“郁明河,快去找青青,我害怕她有危险。”


    郁明河一手紧拉住燕水,一手握住佩剑。右脚“嘭”的一声踹开房门。


    那木偶人感应到大门处的声音,一双泛着猩红光点的眼又渐渐挪动,死死盯上了郁明河后,才缓缓将头转回来。


    郁明河和它目光相对,面面相觑。


    它尽职尽责道:“怎么不说话?你以为郁明河是什么值得依附的人吗?他身上流淌着和我一样的血,不过他比我更能装模作样罢了。”


    郁明河:……


    这已经算是当面骂人了。不过郁明河懒得同这种东西废话。


    他一剑削下那木偶人陈年腐朽的脑袋,脑袋瞬间“咕噜”一声滚落在地上。


    脑袋掉是掉了,可质量还好着呢,可怕的很。


    还在断断续续地恪尽职守:“我从方才开始就有些纳闷。”


    “你长相平平无奇,性格也古板……”


    话还没说完,因为郁明河又给它来了几剑,省的它乱七八糟说些有的没的。


    剑口处还有一圈圈密密麻麻的蚜虫在啃食枯败的朽木。


    郁明河又好气又好笑:“这破玩意本是郁明江研究出来想投放进军队里。目前没什么战斗力,传个话吓吓人罢了,偶有声东击西的功效,不必理睬。你要是喜欢赶明儿我给你做个替我喊话的,三天两头对着你的院子示爱。”


    燕水从未见过这种邪门的东西,方才视线不好又看不真切,只觉得异常可怕,脸色也白的吓人。


    现在才稍微好些,她又道:“成天说些不着调的话,快去找青青。”


    郁明河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暗暗加快了脚步,回头柔声问:“还害怕吗?”


    燕水摇了摇头。


    郁明河七扯八扯,把她的最后一丝惊惧也扯去十万八千里之外了。


    她知道方才郁明河一直打趣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于是低声道谢。


    郁明河不答,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


    丑时将尽。


    燕水一路上都有些心慌,郁明江不会莫名唱这么一出戏。


    她害怕他这是在声东击西,拖延她和郁明河的时间去对沉青青下手。


    可明明郁明江和那和尚约定明日再动手,怎么突然这么仓促?


    难道是方才塘边的试探让他下定决心立刻动手,以免夜长梦多?


    也不知道沉青青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危险。


    离花园越近,燕水的心越沉。


    夜色仍旧深沉,屋外的灯火尽熄,就连星星也被云层遮蔽的严实。


    月色暗淡极了。


    饶是这样,距离花园愈近,燕水愈发睁大酸涩的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黑暗中被捣的七零八落,又被连根拔起,孤独无依躺在地上的海棠花。


    海棠花下本应该是沉青青的埋骨地,此刻却全然成了一个巨大的土坑。


    燕水走上前,轻唤最后的希冀:“青青?沉青青,你还在吗?”


    可回应她的却是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不过很快,这沉寂又被一声突兀的问话打断。


    “燕水——睡了吗?”


    燕水震颤着抬头,才发现不远处又立着一个闪着红色光亮的身影。


    那身影缓慢朝她移动过来,伴随着烂木在地上拖拽的“刺啦”声,以及神似郁明江的吊诡音色——


    “这——叫——什——么——话?”


    “燕——水,你我好歹是夫妻,何必——这么针锋相对……”


    郁明河又一剑劈过去,后立刻补了几剑。木偶人歪歪扭扭的碎了一地,又没了声息。


    连续两个木偶人也并不难对付。


    可郁明河此时的表情却很是难看,他一把拉住燕水的手,快步向池塘走去。


    “小水,我刚刚忘了一件很紧要的事。”


    他咬牙道:“之前郁明江说过,最新一批的木偶人身上携带着一种粉末。这种粉末怪异极了,甚至可以短时间内麻痹人对外在事物的感觉听觉。”


    “但也并不难解,凉水冲洗即可。”


    凉水泼上燕水的脸,周围的一切瞬间开始褪去深沉的墨色,原来天色早已渐渐泛起浅色。


    就像耳鸣许久的人终于流通了耳朵中的空气,燕水也终于看到了一旁的石凳上,正玩味地笑看她的郁明江。


    也终于听到了池塘那侧沉青青尖锐的哭喊声。


    “救命!救命啊!谁来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