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教室里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只有快速地翻动纸张的窸窣声，和笔尖接触纸面发出的的摩擦声，像老旧木门响动而起的呕哑嘲哳，像长虫悄悄爬至耳道。


    温狸半梦半醒之际钻入脑海的就是这样细密而抓心挠肝的声音，她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张才写了名字的试卷，写着文曲二字。


    这是一个昏暗的教室，头顶上的灯管散发出微弱的光，打在试卷上，显得字都有些模糊。


    她不经意地扫视了一圈，墙壁泛黄有裂，甚至大大小小留有墙皮脱落的痕迹，而这样陈旧的地方居然安装着数十个监控摄像头，正在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温狸不适地蹙眉，撇开视线，正对上讲台上站着的老师，红裙黑发的中年女人脸皮下垂着，微眯起眼，警告意味十足，无声地提醒她，这是一场考试。


    她低下头，用余光观察着周围人的举动，无一例外都保持着埋头苦写的姿势，脑袋与身体之间几乎要形成90度的夹角，全班三十人别无二致，像被鱼线操控的木偶，而那线的另一端则握在台上老师的手中。


    唯有一张一翕的胸脯证明他们是活着的人。


    除了，旁边的人，她的同桌。


    他松弛地甚至有些没有正形地坐着，头歪在一边，慢悠悠地动笔。


    温狸的头昏沉得很。


    这是哪，她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审判者温狸，你好，我是您的助理渡渡，欢迎您正式成为审判者并开启罪恶审判。】


    脑海里的声音温吞吞的，同时一只看上去呆呆笨笨的鸟显形在温狸脑海里，它在温狸蹙眉感到疑惑时又开口道：“如果您有什么疑问可以直接在脑海里与我交流。”


    温狸顿了顿问道：“罪恶审判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成了审判者？”


    “罪恶审判任务要求您在每一个世界内清除一定罪恶行为或者有罪者，可能是一次毁灭世界的爆炸，也可能是一只叮了三个人的血的蚊子，对象不定任务不定，达到100%的审判值即算任务成功。”


    “至于您为什么成为审判者这个问题，抱歉，您现在尚未有权限获悉。”


    她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来到陌生的世界，完成既定的任务。


    “等下，我暂且接受这个莫名其妙的审判者身份。但是，我想问下，既然没有规定的任务内容和对象，100%的审判值是怎么测算的？”


    “哦，看世界的心情。”


    “世界？”


    “嗯，世界。”渡渡一副有意回避这个问题的样子，不给温狸追问的机会岔开话题。


    “好，没有问题的话请您查收您本次审判任务的身份信息和世界背景信息。”


    温狸：“……”


    它话音刚落，一股脑信息就涌入她的脑海里。


    【审判者：温狸】


    【审判世界：曜升中学】


    【审判世界背景：无（自行探索）】


    【审判世界身份：曜升中学36届精英班学生文曲】


    【前情提要：得名文曲的你如愿挤进了曜升中学精英班，但总是吊车尾的成绩让你日益焦虑。你越来越发现这里的人麻木呆滞，唯一的目标就是拿下年级第一的宝座。处处透露着诡异的曜升中学里，罪恶究竟隐藏在哪里呢？请审判者多多探索吧！】


    除了原身文曲前十几年的记忆，这个助手渡渡给她提供的世界信息可以说是白说，约等于无。


    虽然说温狸是个适应性很强的人，但脑袋里除了名字关于自己本身的记忆完全一片空白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她问道：“我自己的记忆呢？”


    渡渡没有半点心虚的样子，理直气壮地回道：“为保证任务执行效果，已将您自身记忆暂时屏蔽，后续每完成一次审判，将会解锁一部分记忆，此外完成全部世界的审判，将获得终极奖励。”


    温狸捻着笔杆，在讲台上人的注视下维持着低头看题的姿势，“如果我拒绝当这个审判者呢？”


    “最好不要。因为被选中为审判者相当于给已经死掉的你，一次重新再来的机会。”


    死掉？


    她已经死了？


    如果这只鸟没有说谎的话，那么确实，她应该把握住眼前的机会。


    “如果任务失败呢？”


    “魂飞魄散。”


    嗯，合理。


    温狸断开了在脑海里和渡渡的连接，她在求生欲的驱使下，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眼前的事儿上。


    她开始翻阅这份试卷，上面写着Z2025年曜升中学期中测试—语文。


    前面选择题和阅读题倒还算正常，但是卷子背面的小作文题目却是——用不超过400字的字数赞颂你心目中的曜升中学。


    而大作的题目更是诡异——如果你是曜升中学的校长，会如何管理学校和学生使其蒸蒸日上呢？请围绕该话题写一篇不少于800的作文，不限文体。


    怎么会有语文作文出这样的考题？


    温狸迅速思考分析着当下的形势，显然这所学校不一般，甚至可以说不正常，而罪恶审判的对象无疑就是这所学校背后的秘密，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探索更多有用的信息，这在除了做题就是做题的原身文曲的记忆里，是一片缺失。


    既然这些学生的唯一目标就是考取年级第一，那么如果她拿到了第一，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温狸凝神专注于眼前的试题，前面的题目她行云流水一般地答完，到最后两道作文的时候，停住了手。


    “赞颂你心目中的曜升中学”，想拿高分无非就是拍马屁，但所有人都会这么拍，所以她要拍得独特、拍得刁钻、拍得一鸣惊人让人欲罢不能。


    她提笔写道：“曜升中学把我害惨了！”


    中间洋洋洒洒一阵先抑后扬，最后落笔到“曜升中学害得我无欲无求心无杂念，学海无涯曜升作舟，我辈向学一心向上！”


    拍完了小作文的马屁，紧接着就是大作文的雄韬武略。


    温狸看着题目陷入沉思，如果说小作文可以归结为校领导的恶趣味，那么大作文这样设置题目的用意何在？


    向学生征求意见？这里的学生都像是失了智的被牵动的木偶，被这样对待的学生还会被施舍表达的权利吗？


    怎么可能。


    所以，这里所谓的征求意见，不过是变相地检测学生对学校的忠诚程度，本质上和小作文的内核是一样的。


    温狸深呼吸了一口气，握笔开写。


    而身旁那个早已答完卷子，无聊散漫地玩着笔的人，撇头不经意看到温狸写下的作文，有些意外地挑眉。


    眼见时针从八点转至八点，整整十二个小时过后，一场折磨人的考试才算偃旗息鼓。


    温狸答完最后一门化学试卷，转动着酸痛的脖子，坐在原位没有动。


    而诡异的是，其他学生也没有动，他们交完卷子的第一件事情，居然是拿出练习册继续刷题。


    疯了吗。


    身旁的人突然拍了下温狸的手臂，她扭头对上一双几乎没有高光点的黑黝黝的眼珠，是原身文曲的同桌卢辙。


    在原身的记忆里，他和原身接触不多，虽是同桌但也只是半熟不熟的关系，而此人素来霸占着年纪第一的宝座，只是偶有发挥失常的时候。


    他整个人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和周遭死寂一般的气氛格格不入，他问温狸，“你考得怎么样？”


    如果一群人都不正常，而偏偏有个看上去最正常的人，那么他反而可能是最不正常的。


    温狸摇头，“不怎么样。”


    她觉得待在这里实在憋闷，起身在卢辙的注视之下走出教室。


    不出意外，教室门口、楼道里、楼梯间内都布满了监控，多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地步。


    如果是为了监督学生的行为，这个监控数量未免太多了些，更像是……360度无死角地记录学生的一举一动。


    温狸站定在一个监控摄像头之下，仰头看着漆黑一片里闪烁的红灯，一动不动，长达数分钟。


    她感到无时无刻不被窥视着，细密、缓慢地爬上躯体的目光成百上千，摄像头之后到底是什么……


    她的瞳仁大而亮，直视过来的时候，竟然比摄像头还要恐怖几分。


    转身走进女厕所，温狸蹙眉，因为隔间外居然也安装着摄像头，这简直有些超出人能够接受的正常范围了。


    温狸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扎着高高的马尾，乌黑的秀发垂落肩头，厚重的刘海下藏着久积不散的郁气，让整个人显得更加阴冷麻木。


    推开隔间的门，四下扫视一眼，所幸在里面没有看到摄像头，她却根本没有上厕所的意思。


    因为她刚进来，就听到门口传来两个女生聊天的声音，她们一边小声交谈着，一边在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清洗着什么。


    “疯了吗，曜升中学这傻叉学校，天天考试，没完没了了。”


    “小声点，让教导主任听到你就死定了。”


    “我今天还真不怕了，我真受够了。那傻**老师嘴里只会挂着一句考上精英班，考他大爷个狗屎，精英班那群人都成什么样子了，看不出来吗。”


    “唉，你别说，跟咱俩之前关系还算不错的文曲，进了精英班之后整个人跟魔怔了一样。”


    “靠！我真不想待了，一天只能睡四个小时，从早学到晚，我都想死了……”


    “嘭！！！”


    突如其来的巨响传来，而女生的说话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就是一阵尖叫。


    “啊！！！！！”


    温狸推开隔间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其中一个女生倒在地上，脑袋上的伤口血流不止，嘴里也在不断往出冒着血泡。


    而她的身旁是一个掉落的大灯泡，温狸抬头看去，应该是原先天花板上安着的。


    她在另一个女生惊疑不定的注视下，屈身向前，手探过倒下的人的鼻息，死了。


    灯泡，也能砸死人吗？


    这时候，温狸隐约间听到一个声音。


    【叮！感谢用户78909送给1009号的天降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