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狸在宿舍潮湿梆硬的床板上睡到五点，就被刺耳的广播声吵醒。


    “滴滴滴哒哩哩啦！！五点啦五点啦！美好的一天开始啦！！”


    她蹭地一下坐起身，脸色极臭地从床上跳下来。


    曜升中学给学生的规定是十分钟穿衣洗漱好，然后到食堂领个焙子去早读，必须在五点半前到达教室。


    在这样的极限时间规定下，很多学生都是从宿舍楼出来直奔教学楼而去，舍弃对他们来说可有可无的早餐。


    温狸可不会搭上自己的身体迎合所谓的校规，她洗漱完踱着步子往食堂走去，提了个包子又慢悠悠地往教学楼走去。


    路上碰到了正火急火燎往教学楼奔去的林斐然，她先是看到温狸闲庭兴步的样子，赶忙抓住她的胳膊往前冲。


    她嘴里念叨着：“文曲，快走啊，还有三分钟！”


    温狸本来不急，但还是任由着林斐然拉着自己，她轻笑一声，“迟到的惩罚是什么？”


    林斐然：“在教室外面站着听课一天。”


    “就这样啊，我还以为什么呢。”


    林斐然突然停住脚步，四下观察着摄像头的位置，凑到温狸耳边小声说道：“你说他们把李双百的尸体藏哪了？”


    李双百，昨天被灯泡砸死的那个女生。


    温狸耸肩，“我怎么知道，但她都已经死了，尸体藏哪什么的重要吗？”


    虽然看不到林斐然的表情，但温狸隐隐觉得自己被瞪了一眼，只听她说：“文曲，自从进了精英班，你变了好多。”


    在文曲之前的记忆里，在她还没有进入精英班的时候，林斐然以及李双百都是有脸的人，林斐然的娃娃脸大眼睛，以及李双百偏英气的面孔，现在都变成了空白。


    温狸的目光扫过身边路过的学生，他们都顶着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显然比起一夜之间普通班所有学生都失去了自己的脸这种可能性来说，更现实的是，进入精英班的文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等到林斐然拉着温狸走到教学楼门口的时候，发现楼下乌泱泱地围了好多学生，而人群的中间是成绩公告栏。


    废了好大功夫挤进去后，林斐然指着新鲜出炉的期中考试排名惊呼出声，“天啊，文曲，第一名是你啊！”


    随着林斐然的声音落地，一众人扭头看向温狸，被几十个没有五官的无脸人死死盯着的场景，而且在凌晨天还蒙着层灰的情况下，真的是很掉san值的一件事。


    而林斐然这么惊讶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原身文曲就算进了精英班，也还是吊车尾的名次，这次居然能压常年稳坐年级第一宝座的卢辙一头。


    这次的成绩在温狸的意料之中，她答题时候的目标就是拿下年级第一，她倒要看看会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


    刚踩点踏进教室，温狸就收获到全班所有人的注目礼，有惊异的、有不甘的，也有妒恨的。


    她无所谓地坐到座位上，身旁的卢辙像闻到味儿的狗一样凑过来，轻笑一声，带着些嘲弄和玩味，“同桌，可以啊。”


    温狸偏头看他，他五官长得很标致甚至称得上俊逸，但由于周身那副懒洋洋的气质，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个玩世不恭的装叉男。


    “呵呵，彼此彼此。”


    铃声一响，乌拉拉的背书声不绝于耳。


    早读开始，而温狸坐在座位上，百无聊赖地扣着手，完全没有要从众的意思。


    她看似神游，实则屏息凝神观察着身旁每一处细小的动静，同时等待着早读划水相应的惩罚。


    没有辜负温狸的苦等，不过三分钟后，温狸感到屁股一阵刺痛，她猛地站起身来看向自己的椅子，它应该也被安装了和食堂椅子同样的装置。


    只不过这次自己不过是没有循规早读，所以惩罚只是致痛却不致死的电流。


    【叮！感谢用户58349送给026号的微型电流！】


    第三次了，这是她第三次听到这个僵硬诡异的机械音。


    这令温狸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想，在摄像头外是无数双带着玩弄意味的眼睛。


    温狸扯了扯嘴角，压下心头萌生的火气和杀意，让所有情绪被额前长至睫毛的厚重刘海所吞噬。


    她就在原地站着不动，完全没有顺从的意思，然后再头顶上的灯管掉落下来的瞬间伸手接住了它。


    【叮！感谢用户297470送给026号的灯管！】


    老调重弹，无聊透了。


    教室里此起彼伏的背书声让温狸这般的动静埋没其中，只有一旁的卢辙抬起头看着她，眼神是说不出的意味深长，在他的注视之下，温狸随手把灯管扔在地上。


    然后看向摄像头，挑衅地勾起唇角，似乎在等待下一个精妙的礼物。


    但在温狸等到更进一步的惩罚前，班主任急吼吼地走进教室里，挥手示意早读先停一停。她看到格格不入站着的温狸也没有发难，反倒是面带笑意地让她坐下。


    “停一停啊大家，今天我们讲卷子哈。”


    班主任换了条宝蓝色的长裙，头发高高地盘起，手握着一沓卷子说道：“念到名字的上来取你们的语文卷子，我会按成绩从低到高念，后十名的今晚加罚。”


    所谓加罚，就是不允许回宿舍睡觉，要通宵完成额外习题。


    这在吊车尾文曲以前的生活里算得上家常便饭。


    “张成材，103分。”


    “吕?知蓓?，106分。”


    “江博，110分。”


    “……”


    “卢辙，135分。”


    “文曲，143分。”


    143分，这在语文这个科目里几乎是顶破天了的成绩。


    温狸在一众人如狼似虎的注视下走向讲台，正对上班主任笑靥如花的脸，她笑得鱼尾纹褶了又三褶，柔声道：“这次文曲同学的进步非常之大，她不仅是语文科目的第一名，总成绩也是全校第一，值得嘉奖。”


    本该是欣慰的笑容，却怎么看怎么诡异，那眼神不像在看着自己满意的学生，而像看着一个逃不出手掌心，乖乖戴上镣铐的猎物。


    温狸扯着嘴角，扒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敷衍了事，拿过卷子的时候，只听班主任继续道：“文曲，一会儿的学期典礼，校长点名你上台讲话，准备一下，别紧张。”


    期中、期末测试的第一名都会在学期典礼上进行发言，这是曜升中学的传统。


    温狸点头，看上去相当乖顺地回到座位上。


    她一坐下，卢辙就又歪着身子凑过来，就像是有脊椎侧弯的毛病，他眯眼看着温狸，“你这次到底怎么考这么高的？”


    她对上卢辙探究的视线，冷笑一声，“因为以前是我让着你。”


    谁知此人不怒反笑，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脑袋，“原来如此，那真是承蒙厚爱了。”


    卢辙有问题，这是温狸第一次见他就下好的定论，他太过散漫，与整个班级沉闷压抑的氛围格格不入，像是一个外来者。


    温狸斜睨着他，状似不经意地开口，“你觉得曜升中学是一所什么样的学校？”


    卢辙挑眉，似乎想透过她遮了一半视线的刘海看到真实的情绪，缄默半晌后回道：“永远会存在下去的学校。”


    “你很喜欢？”


    “你不喜欢？”


    温狸轻笑一声，没再接话。


    班主任讲了不到一个小时的卷子，广播里就传来声音：


    “请曜升中学全体学生到操场集合，参加学期典礼。”


    重复了三遍过后，全班人鱼贯而出。


    等走到操场上，温狸环视一周，发现草坪上已经站满了前来观礼的家长，很不幸的是，他们在温狸眼里仍然是无脸人的模样，而成千上百的无脸人聚集在一起，组成了恐怖诡谲的画面。


    但温狸面色如常，她转头看到主席台上的校长穿着得体的西装，向自己招手，“文曲！过来！”


    校长叫陈良兴，是一个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他眼冒金光，盯着温狸露出自以为和蔼的微笑时像块儿成了精的猪肉，腻得叫人作呕。


    温狸忍着恶心向他走近，然后手里就被塞下一张纸，她低头看去，密密麻麻全是字。


    前半段是一如历届的学期典礼一样的开场致辞，而后半段，温狸挑眉，居然是她写的那篇大作文。


    只听陈良兴说道：“文曲，你发言的时候就照着这个稿子念哈。”


    温狸点头应下，这是真的应下。


    虽然她这个喜欢作死喜欢反抗，但也相当分得清形势，比如方才早读课上也不过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而且有利于她探索更多的信息。


    至于现在这个学期典礼，如果她贸然在台上说出些大逆不道之话，非但不能收获一点好处，反倒还会招致未知的惩罚，耽误她的任务进度。


    这样吃力不讨好，只为装叉的行为，她向来不会做。


    于是，轮到温狸上台发言的时候，她眺望着主席台下数千张没有五官的人，露出得体的微笑。


    “尊敬的家长们和老师们，欢迎莅临曜升中学的开学典礼，我是36届精英班学生文曲……还在担心您的孩子厌学怕学吗，把孩子送入曜升中学。记住我们的口号，不论生死，不论哀乐，只为夺下精英班第一的宝座！”


    “接下来，我将诵读我本次语文考试的满分作文，题为：我爱我校，我之谏言。”


    “曜升中学是永远不会落下的太阳，是永远步履不停的满分明天……”


    “以下是我对爱校的谏言：”


    “第一，为节省出更多学习时间，我建议取消宿舍休息和食堂就餐制度，将学生的全部活动空间划定为教学楼，困了在桌子上休息，饿了到门口取送上来的焙子。”


    “第二，为塑造良好的竞争环境，我建议班级前十五名对后十五名有完全支配权，后者没有拒绝服从的权利。”


    “第三，为避免丢失应得的分数，我建议每门科目同学们每与班级第五相差一分，则跑圈一圈，以此类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