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玥他们来到出租屋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了。


    打开门看到客厅还算温馨，都松了口气。上次实习关玥为了省钱租的房子并不好，地方小东西杂，各色人都有。


    老关他们打电话去她边泡泡面边说“住的好着呢，窗外还有梧桐树，光影可好看了”。


    隔三差五却有人来敲门。有天晚上一彪汉硬跟着闯门，她拿起过道的酒瓶就往他脑袋上砸，还报了警。


    血流了一地。警察说她一小姑娘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虚，任捷去领人时也对她竖大拇指说牛。


    但去帮她收拾行李时，刚才还在笑呢，打开门看见那逼仄的房间，还有床头干干净净的小熊，他瞬间就红了眼。


    一个大老爷们，当着女生的面哭得梨花带雨。


    回去他就把这事儿告诉给了关叔他们。关敬山湿着眼训了她好一顿，训完后自己又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生闷气，许琳也特地早些关了理发店回屋给她炖鸡汤。过年几家人聚在一起挨个劝她。


    任捷这个大喇叭，当时就在大家伙面前拍着胸脯说要去岚城监督她。宋轩也是，从选房比价到搬入，她都跟着。


    最后选这个房子，抛开价格不说，最重要的是房子明确要求只租给女生。


    两室友一个三十出头，已经结婚了；一个刚大学毕业，戴着大黑眼镜文文静静的，看样子都好相处。


    “房间小是小点，但看着干净。”


    “很适合你把东西围成一圈包裹着，量身定制啊。”


    这房间小，向阳，看起来很有安全感，他们一看就知道关玥喜欢。


    关玥已经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她的东西少，挤在小房间里看着踏实温馨，色彩相撞相融，让人窥得见主人明媚又顽强的生命力。


    她再节省也不想在这些细节上忽略过去。


    床边要摆小花瓶，插一两朵编织花；一定要有个小柜子放零食，虽然平日很少装满过，但她每天醒来能看见里面有吃的，就会觉得自己很幸福。


    她从小到大对零食的执念很深。


    明明爸妈对她很好生活上没有亏待过她，但她就是一有零食就要把它吃光，怎么改都改不过来。能挣钱后，还吃吐过几次。


    宋轩说，可能是食欲这根弹簧一直被压着，现在有能力满足了就会想要报复性得到。


    她安慰过关玥，也许狂吃零食能给她带来安全感，就像有些人囤衣服鞋子会觉得满足，这不是病。


    这个毛病被她藏的很好，只有宋轩他们知道。


    关玥曾经认真反思过，最后怀疑自己一直把弟弟关瑜当作抢她零食的假想敌，才这样在意。


    怪来怪去只能怪自己食欲怎么就这么旺盛，还偷偷护食。心里嘲笑自己怎么还没长大计较吃的计较这么多年。


    中医有句话叫有胃则生，比起关瑜体弱多病，她从小到大生病很少，就算流感发高烧胃口也不差。她很庆幸自己体格这么棒，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能吃是福嘛。


    伤心了吃点零食，就算是天大的事好像也能过去。


    走前宋轩在门口留了一会儿，从头到脚打量她，说锐石里面多少家境好的，她也不能落了面子，不然那些老狐狸逮着她使唤。问要不要给她个包背背。


    关玥拒绝了，她还是喜欢清爽简单。


    “可别，帆布包我背着舒服。”


    “也行。故人风姿依旧，这样也挺好。”


    望着宋轩幽幽的眼神，关玥猜锐石或许还有她认识的人。


    管他呢。


    锐石她进定了！


    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走之前还特意翻出了关瑜给她买的口红。


    关瑜天生患有重度耳聋，十岁那年又确诊心脏病，连学业也被耽误。如今二十二了，和正常人差不多，在家帮着老许打理理发店。


    他从小就是关玥他们仨的小尾巴，走哪儿跟哪儿。巷子里有老人说他脑袋缺根弦也好，不多愁多思，生了这些大病也能一关关挺过去，老天这是磨他呢。


    等来年心脏手术顺利做了，他们家的日子就真正算是磨好了。一家人对他要求都不高，就盼着他能平安。


    关玥知道他心思就不在学习上，天天捣鼓自己那些东西。要上大学离家时，突然递过来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祝她毕业快乐。


    打开看，里面是一管口红，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有人送她口红，还是在她未成年的时候。


    樱桃粉的外壳反射着廉价的珠光，里面是大红芯，一看就是他在街头那家杂货店里精心挑选的，还专门包装过。


    那时她就原谅关瑜的傻了，也原谅了自己失去的那一半零食。


    关玥涂好口红后对着镜子转了个圈，蓝灰色的长麻裙看着很清爽，一米七的个子，又匀称。她相当满意，顺手拿帆布包挎在肩上，便出门了。


    从出租房到公司，辗转要两个多小时，关玥提前几个站下了车，去任捷那儿买早餐。来的时候宋轩就说那条路风景好看，她便喊任捷把自行车借她。


    任捷的店热气腾腾。等她来了就把牛肉面端上去，还特意多撒了些香菜。


    关玥坐在腾起的白气里，闻着香味很享受地闭上眼睛。一边吃一边不停地竖大拇指：


    “肖老板，这汤绝了啊！这面，多有劲道！”


    就是简单的一碗面，要被她夸上天了一样。赞不绝口，这情绪价值简直拉满。店里其他顾客看着也感觉今天这顿格外好吃些。


    “那行，客人喜欢晚上还来啊，出新菜品。”任捷也陪她演戏。


    临要走了，他还专门出来送。关玥坐在车上说：


    “要去高攀锐石啦。”


    “是他锐石荣幸。”


    任捷颇有一副要上战场将军在阅兵动员的模样，“关玥，别虚，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


    他知道关玥这几年吃了多少苦，走泥巴路都能认真听你发牢骚，这么棒的姑娘，如果回到十七岁，他一定要多抱抱她。


    他知道，她本应该更好。


    不过还是叮嘱她，对老板嘴甜些，该拍马屁拍马屁，留个好印象不吃亏。关玥都骑远了，他还朝那个方向看，像个不放心的家长。


    转眼他就安慰自己，关玥这么好，谁会为难她，除非那人眼瞎。


    关玥一路上心情感觉特别好，就像回到了读书时候每天骑自行车上下学。


    蓝花楹开得繁茂，熹微从缝隙中钻出来，花瓣飘飘洒洒，风把她的头发也吹得扬了起来。


    她甚至还哼起了歌。


    越靠近锐石，路上越多好看又洋气的车子。关玥都不认识那些车标，但光看外形和格调就知道肯定不便宜。


    她把车停到墙边，站在大厅里等。好些摩登女郎、还有西装熨得妥帖的男士陆续涌进门口，又消失在各处电梯里，步履匆匆。


    心里莫名添了丝敬畏。正经说来她还是家里第一个在大企业上班的人呐，关玥的脖子挺得更直了。


    锐石的中国总部大厦很有设计感，中庭挑空，每层楼琥珀色的光影像海浪层叠倾泻，简约通透。


    她手挡着光仰望上去，轻轻“哇”了一声，整个人都泡在阳光里。


    等会儿要开高管会议，汪铭屿在会议室外凭栏等着。秘书安澜在旁边给他说部门实习生的事，他一低头，便看见了她。


    雪白干净一个人儿。


    关玥。


    “部门这次来的新人能力都不错。上次人事管理改革，新业务建构，转正也会考虑多分配点名额。”


    “Leo？”见汪铭屿一直没有回应，垂眸盯着大厅，眼神奇怪，她又喊他了一遍。


    “嗯，没事。”


    汪铭屿抬手，安澜把新员工的资料递给了他。简单扫了一遍，在最后看到了关玥的简历。


    毕业院校不错，没有读医。汪铭屿微皱起了眉头。


    从没见过Leo的目光会在一份简历上停留这么久，安澜有些紧张。之前Leo去美国出差半个月，主管面试就是她代他面的。


    简历上这个人她印象很好，清新随和有礼貌，和她聊得很投机，只是实习经历少了点。


    知道Leo眼光刁，安澜小心补充：“她虽然项目经历不多，但性格好，院校、能力优秀，是个第一眼就让人心里一亮的人。”


    听Ella说关玥让她心里一亮，汪铭屿下意识点了点头，甚至嘴角还带着点笑意。


    明明是张淡漠的脸，平时站在那里就有压迫感，这一笑，让人不知道他是真的认同呢，还是心里不相信。


    让人心里一亮……


    他不禁想起高中艺术节跳华尔兹，关玥练了好久还是跟不上节奏，老是踩他鞋子。每到这个时候她的脸都会红到耳根。


    接着笑容更恣意了：“心里一亮？普通吧。”


    又不是什么明艳的大美女，关玥也会被别人这样夸了，Ella还挺会给人找补。


    Ella在心里打鼓，难道吹大了？老板咋这么评价人家，面都还没见到呢。


    “行。会后安排他们见见。”


    Leo合上文件进了会议室。转身时又往楼下淡淡扫了一眼，落地玻璃倾泻下来的阳光映在关玥身后，把她照得软绒绒的，像朵刚刚绽放的花骨朵。


    心里有个念头突然冒出来，Ella说的也不错，她看着心里亮堂。


    彼时关玥正在跟其他实习生聊天，一笑一笑的。抬眼正好看见楼上一群大佬，西装革履，其中一个背影看着挺眼熟。


    不过就一眼，关玥便低下头，宋轩在给她发消息。


    【见到你们老板了吗？】


    宋轩对她要见老板的事特积极，很想知道关玥的第一反应。


    【没有，说是大佬要开会。】


    【我猜就是。你部门老板Leo在公司响当当的阎王名号，自己去打听打听。】


    阎王啊，看来马屁是拍不得了。关玥心里顿时紧一下。


    【另外，听说亚太区总裁这个位置已经确定要空出来了，Leo和财务部的James在暗戳戳打擂台呢，你可要小心点。】


    关玥再次望向楼上，只能看到会议室里一直开着的白灯，想着离自己远着呢，成王败寇可是老板们的事。


    【这有啥，我只是个打工人，陷不进去。】


    HR带她们来各部门报到，电梯下去了一批又一批人，最后就剩她们几个实习生。来接人的是Ella，卷发搭在肩上，一身妥帖套装，干练利落。


    在电梯镜里还仔细打量了一下关玥，瘦削温柔的美人儿，怎么一来就不入Leo的眼呢，难不成认识之前小美女开罪他了？


    关玥注意到她的目光，主动笑了下。她面试时对安澜印象也挺好的，两人一见如故。出电梯时Ella拍了拍她的肩，她还不知道那是安澜在鼓励她。


    “战略部是个大群，下面还有多个小组包括投资并购、品牌建设、战略规划、国际业务开拓等，咱们老大是Leo，能力行着呢，聊天时多思考思考糊弄不了他。”


    有人双眼放光：“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Leo？”


    言外之意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汪千岁。


    安澜挑眉点了点头：“对，就是那个Leo。不过，每个老大都大名鼎鼎好不。”


    真羡慕他们，这时还激动得有的笑呢。


    “还有后面那个，这有啥可记的，不用记。”


    安澜拿笔指着后面一角的男生，他听得认真，甚至还边走边记。人群哄地笑了一下。


    男生脸腾地红了。其他人都继续跟着安澜参观部门，关玥走到他身边用胳膊轻轻抵他，两人都走在后面。


    “没事儿，我也记在脑子里呢。”她拍了拍帆布包，“本子也带着的，记笔记可是个好习惯。”


    林深看着她笑得这么轻松，不禁也缓了口气。


    “你好，我叫林深。”


    “你好，我叫关玥。”关玥友好地伸出了手。林深愣了一下，轻轻回握又放开。


    “听说Leo很严厉？”林深说得很小声。


    “再严厉也是人。”


    “也对。”


    两人相视一笑。


    大佬们会议一直开到了十一点多。简单把部门了解后，其他实习生都去找了自己的导师，关玥没有分配，便一个人坐在Ella旁边的凳子上。会议快结束时，他们又到办公室前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