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知缘何突然多出一位太子侧妃，但圣旨一下，总归一切都尘埃落地。


    终归是自己自幼宠爱的妹妹，洛芾恼她两日，气头过了，就又开始费心为她的日后筹谋。


    婚期不过两月之后，家中虽已为她备下嫁妆，但毕竟是要入东宫，从前备的就显得有些少。


    洛家在京城有些铺面田产，平日里都是族亲帮助打理。洛珩便来信告知，多挑些位置好的店铺一同给洛怀柠陪嫁。


    接连几日的春雨将人都困在了家里，洛芾递了离京的折子也迟迟不得批复，每日闷在家中莫名生出一肚子闷气。好不容易等到天气放晴，洛璎又休沐，连乜南星也不去医馆坐诊，一家人就套了马车，打算带洛怀柠去瞧瞧给她陪嫁的铺子。


    说是姑姑姐姐们带她去，实际上这几个人谁也没管过家里这些产业，直到马车上洛芾问道：“姑姑，咱们先往何处啊？”洛璎才想起自己其实也不知道铺子在哪儿。


    她沉默了会儿，掀开帘子对车夫道：“去升平坊”


    “升平坊地段很好吗？我进京那么久还没去过。”


    洛璎避开她好奇的眼神，咳了一声道：“去升平坊接你们七婶婶，京中的铺子一直是她打理。”


    洛芾憋着笑哦了一声。


    马车摇摇晃晃行至升平坊一处巷口停下，坐在后一辆马车上的洛薇与洛怀柠挽着手跑到前头的马车旁边，隔着窗子道：“阿娘，我与怀柠去请七婶婶罢？”


    洛璎支起窗子和她们说话的空儿，洛芾隐约听到好似有丧乐声传来。


    她从车窗探出半个身子，叫来驻马在前的乜南星。


    “前头是不是有人家办丧事？”


    马车外更空旷些，乐音经顺着小巷里的阵阵春风吹来，入耳就格外清晰。


    “听着确实像是办丧事的哀乐。怎么？”


    洛芾托着下巴趴在窗框上，恹恹道：“我这不是在这儿等的无趣嘛，随口问一问罢了。”


    正说着，自巷中走来三个儒生模样的中年人，巷子窄，乜南星便驱马往一边靠了靠，好让他们过去。


    这三人到了马车边却停下了。


    “可是洛学士在车里？”


    洛芾回首看向洛璎，道：“似乎是姑姑的朋友在外面呢。”


    洛璎从窗户瞧了一眼，是自己从前在国子监的同僚。


    她下了马车先问道：“诸公今日在此聚会？”


    为首一人微微诧异，伸手指了指身后，“邱大人的妻子过世了，我等同来吊唁，洛学士还不知晓吗？”


    “是邱北玄邱大人？”


    洛璎平日里不爱交际，这位邱大人也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在国子监时二人并无什么交际，家中办丧事未曾告知她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现在既然知道了，又都已经到了人家家门外，再装作不知就太过失礼了。


    几句话的功夫，洛薇和洛怀柠已经和洛芾从未见过的那位七婶婶邹氏从宅子里出来了。


    洛璎问清了邱宅的位置，回首道：“阿旻，你们去玩罢，姑姑就不同你们一路了。”


    洛芾被她一喊，也从沉思中回神，动作利落的下了马车。


    “我在外翁那听过邱大人的名字，他也曾在陆家求学，叫外翁一声‘老师’，我该去替外翁和舅舅瞧瞧才是。”


    洛璎一打眼就知道她肯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只是碍于外人在场，要给她留些面子。


    叮嘱了洛薇几句照顾好婶娘和妹妹，洛璎便带着洛芾往巷子里去了。


    乜南星自然是与洛芾同去的。


    洛璎没问出口的话，乜南星在她身后低声问了出来。


    “这种事有什么好往上凑的，本就病着，莫去阴气重的地方。”


    洛芾现在什么都不瞒他，小声回道：“阿翁和舅舅的学生里，我能记得名字的拢共也没几个，定然是阿翁和舅舅极力夸赞过的，我才会记得这样清。”


    原来还是打着结识人脉的主意。


    乜南星低声哑笑，“若真有大才，却又屈国子监，那就是无心高官厚禄了。你这个人情恐怕白送。”


    连乜南星都知道，进了国子监的人，基本就与仕途绝缘了，许多人做了一辈子九品博士，像洛璎一样能从国子监升入翰林院的寥寥无几。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洛芾得意的一扬眉，“说不定是个郁郁不得志的有志之士呢？如今又刚没了妻子，说不定经我一番劝说，他就想跟着我这位慧眼识珠的伯乐离开这个伤心地，回南州去。”


    说话间就到了邱宅外，二人不好再偷偷说笑，乜南星板着脸小声道：“那某便愿世子能牵走一匹千里马罢。”


    邱宅只是个两进的小院，棺木停在中堂，左侧跪着一中年男子和一个瞧着只四五岁的小女孩。


    应当就是邱北玄和他女儿了。


    依次上了香，邱北玄起身还礼时，洛芾才看清他的脸。


    趁着洛璎与他说话的空儿，洛芾嘴角压不住的上扬，凑到乜南星身边道：“这趟来得太值了。”


    名字她只是隐约记得，这张脸可就太有印象了。


    “他怎么还这样好看，都没有变老。”


    不经思考的话脱口而出，乜南星瞪着眼看她，气的鼓起了腮帮。


    “你到底是寻千里马还是找面首来了！”


    洛芾紧急解释，“舅舅说他有宰相之才，我才记得。”


    乜南星半分不信，“刚才听名字的时候不记得人家有宰相之才，看到脸了倒想起来了。”


    虽然自己确实是因为小时候见到邱北玄的时候觉得他生的好看，才记得舅舅对他的这句夸赞，但洛芾仍梗着脖子嘴硬不承认。


    还在洛璎和邱北玄间没有太深的交情，只说了几句话，二人的移过来的目光解救了洛芾。


    “这是我侄儿，靖南王世子洛芾。”


    洛芾执晚辈礼，躬身道：“在家中时常听外翁与舅舅提起邱大人。突闻噩耗，您节哀。”


    邱北玄空洞的双眼在听到洛芾名字的那一刻忽的回了几分神采。


    左脚向前迈出半步又迅速撤回，看起来只像是踉跄了一下。


    乜南星离得最近，眼疾手快的扶了他一把。


    “大人切莫悲伤过度伤了自个儿的身子。”


    邱北玄苍白的唇张了又张，喉头上下滚动，到嘴边的话一次又一次的咽回去。


    半晌，他才哑着声问：“老师身子可还好？”


    “劳邱大人挂念，外翁一切都好。虽有些陈年旧疾，但精神还不错。”


    邱北玄低下头，“那便好。”


    而后他又问：“世子家中……可还好？”


    已经问了外翁，这句的“家中”指的必不是陆家了。


    指的是洛家就有些奇怪了。


    难道是他也有意另谋出路？


    洛芾眨眨眼，回道：“亦一切安好。”


    邱北玄再次点头，没再开口。


    洛芾想着，或许是有外人在不好多说——京官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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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忌讳的就是和地方上的人扯上关系。


    既已尽了吊唁的心意，也就该告辞了。


    行至大门，邱北玄忽的从身后追赶上来。


    “世子留步。”


    他犹豫再三，看向洛璎和乜南星，“下官可否与世子单独说几句。”


    洛芾跟着他走到一侧游廊下。


    “邱大人有何时？”


    洛芾语气平静，双月牙眼一眨一眨，眼睛里写满了期待。


    “柳侧妃……可还好？”


    漆黑的眸子眨眼冷了下来，两道寒光射到身上，邱北玄下意识的侧头避开。


    “邱大人，贸然问起别家后宅女眷，似乎不大妥当吧。”


    “下官只是……”他眼神躲闪，“挂念旧友。”


    “邱大人若真是挂念，就该清楚，这话最不该在吾面前提起。”洛芾转过身背对着他，“今日吾没有来过此地，也没有听过邱大人这番话。”


    邱北玄对着洛芾离开的背影一愣神，脚下上前两步还想再追，喊道：“世子！”


    “邱大人！”洛芾怒而拂袖，“若非柳侧妃是家母旧友，你这番话，足以害死她。”


    她雀跃的跟着邱北玄离开，却阴沉着脸回来，一声不吭的闷着头往外走，乜南星和洛璎对视一眼，都觉得还是先离她远些好。


    也没心思去找洛怀柠一起看铺子了，马车直接回了靖南王府。


    洛璎本是要回自家寨子的，却被一言不发的洛芾拉着往王府里走。


    她一坐下就遣退了一应下人，连最亲近的墨儿也没叫留下。


    门一关，洛芾冷不丁的问道：“邱北玄成亲多久了？他家女儿几岁？就只一个女儿？”


    一连串的问题咋的洛璎一阵懵。


    “你……”乜南星欲言又止，“口味这么独特？”


    知道他是故意搞怪，洛芾随手捡起个软枕砸他怀里，“我说正经的呢。”


    这些问题还真的问倒洛璎了，她与邱北玄做同僚时平日里着实没什么交集，她又不是爱打听的个性，这些旁人的家事知道的少之又少。


    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洛璎也只是想起，他夫人是前吏部尚书王家的女儿。


    “哦！我想起了。”洛璎突然道：“他是王侍郎家招的赘婿，成亲少说也有八九个年头了。王尚书去世都已经三四年了。”


    洛芾听了没说话，只是皱起眉，脸上满是嫌弃。


    “怎么？你想给他做媒？”洛璎笑着伸手戳上她拧作一团的眉头，“他恐怕不会领情。”


    “那想必这位邱大人和他妻子感情一定很好吧。”乜南星道。


    洛璎摇摇头，“我也是听人提起过，邱北玄出身微末，是王侍郎榜下捉婿寻的女婿。听说他老家有个青梅竹马的姑娘，起先是不愿意的，后来大约是为了求个好前程吧，总归还是娶了。”


    “可也没得什么好前程吧？”乜南星小声道。


    洛芾愤愤拍桌，“自私薄情，活该他一辈子做个九品官。”


    “世子！”


    三人循声看向房门。


    墨儿推门而入，满脸惊慌地扑到洛芾面前跪下，话还没出口，豆大的泪珠已经滚了满脸。


    洛芾撑着凭几慢慢直起身，心里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洛芾忍不住吞咽口水，试图压制自己快要从喉咙里蹦出的心脏。


    “太傅他……去了！”


    剧烈的心跳，在听到墨儿的话后骤然暂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