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大局
作品:《今天还没造反吗》 洛芾指尖微凉,直觉即将看到的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信纸应是折好后被火烧过,展开后,中央有个破洞,也因此有几句话残缺不全。
但上下的残片足以然洛芾拼凑出信里想说的意思。
在她来之前,乜南星只来得及从一盒家书中找出这张显然有些特殊的,没来得及、也没准备打开看。
另一边的陆逸大致知道这封信当初的来意,却也不知具体写了什么。
信写在洛芾出生前十日。
洛芾突然想起母亲写给柳文昱的最后一封信,那是永熙六年元月,比手里这封早上一个月。
一月之差,所说的意思却截然不同。
洛芾的视线一列列扫过,整个人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
陆知澄在此时闯入。
屋内凝滞的空气与洛芾攥紧的拳头,让他知道一切都为时已晚。
洛芾犹如即将丧失理智的困兽,压抑着即将爆发的狂怒与悲恸,下颌两侧因咬紧的牙关而不断抽搐,额角下的青筋暴起,醒目地跳动着。
“你也知道。”她看向陆知澄,双眼赤红如血,声音嘶哑,“舅舅!舅舅……”
她声声的舅舅叫着,没有一字指责,却让一直坚信自己选择的陆知澄头一次生出了羞愧。
“为什么?”洛芾攥着信一步步逼近陆知澄,每一步都像踩在母亲凝固的血上,“舅舅,你来告诉我,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要袖手旁观?
日夜相对,早就知道一切的洛珩,他自私凉薄、心里满是算计。
收到绝笔信,知道事情原委的柳文昱,他怯懦无能、愚不可及。
而眼前这位,明知道会出事的陆知澄,又是为了什么?
“我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陆知澄避开洛芾的视线,看向那封尘封多年的信。
永熙六年,他尚未完全远离官场,只是辞了原本的监察御史,回到沅阳郡做了个小县城的县令。
陆知渝的信送到了家中,可他那几日都宿在衙署,见到信已经是四日后,再赶到洛城,正赶上陆知渝生产。
他想起妹妹信里的话——她已安排好了人用死婴换下她的孩子,恳请兄长前来,是为了把孩子悄悄带回陆家。
陆知渝的信语焉不详,没写出了什么事,更没说为何无缘无故断言自己命不久矣,将孩子用死婴换出的原因更是只字未提。
可他没机会见到妹妹最后一面,几乎是他赶到玗璠阁外的一瞬间,屋内传来了婴儿的啼哭,紧接着,是洛珩撕心裂肺的一声“阿沅”。
血腥味萦绕鼻尖,陆知澄此生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血。
了无生机的妹妹躺在床上,触目惊心的场景让他完全想不起自己的来意。
再回过神,洛珩臂弯中已经抱着啼哭不止的洛芾了。
“她叫阿旻。是阿沅取的名字。”洛珩抱着孩子给他看,目光始终落在小小的襁褓中。
旻,秋天也。
“我们是在秋天遇见的,也是在秋天成亲,我们的孩子就叫阿旻。”
见到这个小小婴孩,陆知澄才想起妹妹的托付,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妹妹的死必然另有隐情,他当然能猜到。妹妹又不会算命,怎么会笃定自己命不久矣?定然是在王府出了什么事。
冲动之下,陆知澄也想过向洛珩问个清楚。
他们父子虽不在朝为官,但要真把事情闹起来,至少遵从妹妹的遗愿,把阿旻抱回陆家不是难事。
可这念头也只是片刻冲动。
他看着洛珩臂弯中小小的、尚且懵懂无知的婴孩,一个截然不同的、带着无法拒绝的诱惑力的念头骤然摄住他。
如果妹妹的孩子继承了靖南王府,他的理想、他的抱负、他想做而做不成的事,是不是都有了成为现实的机会?
那将是何等伟业?
至于妹妹……
陆知澄从火舌下徒手抢回那封残信时,自我安慰地想:未来。
未来他一定会拿着这封信,去还她公道。
与其说留下的是一纸残信,不如说是良心的慰藉。
但他没想到“未来”会这样猝不及防的到来。
此刻,面对洛芾的声声质问,他只能说:“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总要向前看。我得……替你母亲守着你。”
“守着我,还是守着靖南王的王爵?”
洛芾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冰冷的嘲讽。
她替母亲不平,也为自己愤愤。
“舅舅悉心教导的是我、是你的外甥,还是靖南王?”
她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利箭,每一个字陆知澄都想要否认,可往日能舌战群儒的舌头像突然打了结,堵在喉咙处,半个解释的字也说不出来。
他狼狈的垂下头,却躲不开洛芾像火一样灼得他面红耳赤的目光。
“我辞官办学、著书立说,皆因我的抱负难以实现。”
陆知澄声音干涩,像是辩解,又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我想要这世上有千千万万个我,救万万千千的民。我曾以为这是累世之功……直到有了你。阿旻,舅舅教你的不是怎么做官、怎么做王。舅舅要你做能以一己之力救万世之民的人,这比一切都重要。”
“呵!”洛芾冷嗤一声,“舅舅!陆先生!敢问,你的民里,有没有你妹妹?你所说的一切,也包括你妹妹的命吗?”
陆知澄刚刚建立起的心理防线在洛芾的诛心一问下,再一次被击垮。
“你们一个是她结发的丈夫,一个是她同胞的兄长,可你们都放弃了她。”洛芾的声音因悲愤而颤抖,“她在你们心里都没有大局重要,在我心里不是的。”
如果真的了无生念,母亲不会写下这样两封信。
这不是绝笔,分明是字字泣血的求救。
洛芾缓缓退后两步,珍重的将残纸折好,放在胸口的位置。
一起贴在胸口,与心脏同起伏的,是从小戴在身上的那枚戒指。
“我会带着它们,让它们替母亲亲眼看着,我为她报仇。”
这是乜南星第一次主动插手洛芾的事。
事情的结局超乎所料,洛芾离开陆家后仿佛被抽空了魂魄的样子,也让他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做了一件错事。
相顾无言的日子持续到陆凌出殡下葬,一行人启程离开沅阳。
“我几日一直在想。”洛芾骑马与乜南星并肩而行,真个人从内到外带着挥之不去的疲倦,“事情为什么会是这样。”
话说的没头没尾,但乜南星知道她说的是她母亲的事。
他驱马更靠近了洛芾一些,静静听着。
洛芾脸上生出茫然,“想到后来,我有些生自己的气。”
乜南星急切地想要安慰她, “那不是你的错。”
“不是因为这个。”洛芾摇摇头,“我只是突然觉得,我和父亲、舅舅很像。”
“我发现我竟然可以理解他们。”她转头看向乜南星,带着近乎自嘲的清醒,声音艰涩,“我是他们教大的,骨子里,其实和他们是一样的人。”
乜南星低垂了眉眼,心里又胡思乱想起来。
阿旻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想说或许有一日她也会为了“大局”舍弃自己吗?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倒也是应当的。
洛芾不是他独自里的蛔虫,半分没猜出他的心思,只继续道:“这回回去,我想了结一些事。先安排你住到我的别院去,好不好?”
果然是觉得自己是拖累了。
乜南星勉强挤出一抹笑,“你忙你的便是,不用挂念我。”
别院是洛芾的私宅,临山面湖,是不久前买来专给莫子箐养病的,如今还住着从千嶂驿回来的莫子嗟。
再回王府定然要忙上好一阵子,最后剩这么半天闲日子,洛芾也不赶着回去,在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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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陪着乜南星住了一晚才重新启程回府。
王府里正热闹,前宅属臣们进出匆忙,后宅的仆从亦行色匆匆。
洛楚候在府门外,说是大王正在承晖堂等她议事。
洛芾身上素色的孝服与府中的喜色显得格格不入,未经通传就进了正议事的承晖堂更吸引了满屋人的目光。
只听推门声响起,尚有人好奇是谁这么大胆。看清来人是洛芾,众人也就不奇怪了——人人都知洛珩偏心的没边,再无礼放肆的举止在洛珩的次次默许下也都让人见怪不怪了。
若是哪一日她对洛珩恭恭敬敬,对他们循规蹈矩,这群属臣也只会觉得这位小祖宗一定是心里憋着气,在这阴阳怪气呢。
洛芾进门先扫视了一圈,才走到洛珩面前才拱手行礼。
“回来了。”洛珩示意洛芾坐到自己身侧,“陆家的事可还顺利??”
洛芾跪坐在他身边的矮榻上,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洛珩桌前的茶。
用的还是她临行前送给他的茶具。
从茶具上挪开眼,她垂眸答道:“一切顺利。儿臣将母妃留在陆家的遗物也一并带回来了。”
洛珩颔首,抬袖示意她看向下首坐着的众人。
“我们正商议进京送嫁的人选,你可有什么想法?”
刚才进门时洛芾就已经看清今日来的都是谁了。她没立刻回答洛珩的问题,而是看向了不该出现在这儿的洛怀柏。
“怀柏怎么也回来了?”
洛怀柏方直身准备答话,洛珩先道:“他姐姐成婚,做弟弟的哪有不回来的道理。”
很牵强的理由,但让也洛芾听出了他的意图。
“怀柏与侧妃是同胞姐弟,由他送亲再合适不过。”
恰巧洛芾也不想洛怀柏最近在府里,索性也顺水推舟一把。
他去哪儿都好,只是别留在王府。
洛珩满意地点点头,“怀柏做事终归是不够沉稳,怀松若是一起,本王也能放心些。”
坐在兄弟们前面的洛怀桑欲言又止几次想要起身,都被对面的舅舅顾辅源用眼神制止。
三方各怀心思,却在送嫁人选上达成了共识。又议定了随行的属臣等一应人事安排,别的都没什么,只是洛珩强硬的定了洛莱随行护卫,还要他带着自己的人——牙内都指挥使能差遣的自然只有府卫。
这样的决定让洛芾百思不解。
顾家正搞些背地里的动作,父亲不是不知道。城备军握在顾家手里,没了府卫,靖南王府就成了纸糊的房子。
再转念一想,洛芾微皱的眉头就再次舒展了。
千嶂驿的兵正该此时派上用场。
洛芾出神的片刻时间,众人已经最后定下送亲队伍出发的日子,陆陆续续散去。
洛芾起了身,却是为了伸手拿起已经凉了的茶杯。
“茶凉了,伤胃,儿臣再给父亲重新沏一杯。”
洛珩笑道:“倒是很久没有喝到阿旻沏的茶了。”
洛芾从一旁的红泥小炉伤提起滚烫的茶水,重新跪坐在侧,素手执壶,动作流利的置茶、注水。
氤氲茶香升腾间,她开口说起京中事,言语中满是自责。
“此番是儿臣没看顾好妹妹,给父亲添麻烦了。”
洛珩摆摆手,“她自己选的路,与你何干?”
“巫族那边……”
说到这个洛珩更是不以为意,“结盟也不是只有联姻这一条路。放心吧,这么点小事你爹爹还不放在眼里。”
这下后顾之忧也没了。
洛芾抬手斟上一杯茶,双手奉到洛珩面前。
茶色清亮,带着微不可见、不属于茶叶的青紫。
“父亲早些歇息,儿臣就先告退了。”
洛珩像是真的渴了,端起茶就喝了一大口,只挥手示意洛芾自行离去。
茶杯遮住了洛珩大半张脸,自然也遮住了由眼角滑落、混入茶水中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