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平叛

作品:《今天还没造反吗

    流血不止的手臂下垂,鲜血顺着指尖砸到地上,洛芾缓缓抬起手臂,剑锋稳稳指向尚在权衡的顾辅源。


    “洛芾!”


    顾辅源厉声呵斥,试图用声势压人:“大王命你闭门思过,你竟因此心怀不满,以至谋害大王犯下弑父大罪,本官今日就替大王清理门户!”


    洛芾一声嗤笑。


    “吾有何错处?大王诏令何在?空口白牙便可定世子之罪?”


    莫说洛芾觉得他的借口编的可笑,看表情就知道门外的官员们也没一个相信这般荒谬说辞。


    剑尖移向洛怀桑,洛芾目光如电,“洛怀桑,你当真还要和这个逆臣站在一处吗。”


    顾辅源脸色铁青,他知道,万不得已的下策已经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他徐徐举起右手,门侧穿着甲胄的将领吹了一声响哨,重甲兵地动天摇的脚步愈行愈近。


    洛芾一声“动手”,阿慎如鬼魅般窜出,瞬息之间,双手各持一剑横在顾辅源和洛怀桑肩上,与顾辅源身后的侍卫对立。


    影壁后的盛瑶英应声而动,带领士兵将洛芾护在中间。


    顾辅源毫无畏惧,眼中甚至还满是势在必得的自信。


    “洛芾,我有两千重甲精兵,你赢不了我。”


    “顾大人,战场上虚张声势的把戏现在就没必要用了吧。”洛芾轻蔑地笑着,目光扫过围住官员们的叛军,“你的‘精兵’都在千嶂驿死干净了,守城的乌合之众不知多少年没见过血,也配称精兵?”


    视线落在士兵们身上的甲胄和盾牌上,嘲讽之意更浓。


    “至于是不是重甲,我就更清楚了。”


    话音未落,盛瑶英自她身后窜出,如毒蛇一般持长□□向正中持盾的士兵,看似厚重的盾牌半分没能抵挡,士兵被长枪捅穿身体。


    长枪余威未消,双臂奋然用力,竟将那士兵连同盾牌一起抡起,横扫出去。


    如同巨浪冲岸,前排的士兵惨叫着倒下一片。


    洛怀松早已把库房的军械装备换出,乍一看无甚区别,拿在手上分量也与原本无异,只是脆如陶瓷。


    “舅舅。”一直沉默的洛怀桑终于嘶声喊道:“且听我一回罢!”


    他的话让顾辅源骤然暴怒,甚至忘记了颈上还横着长剑。


    阿慎得了洛芾事先的嘱咐,不能伤他二人性命。虽匆忙收剑但也还是划出一道浅浅的伤口。


    顾辅源已经顾不得这些,大好局面被瞬息扭转的变故让他丧失理智,用尽全力踹在洛怀桑胸口,破口大骂道:“竖子!不足与谋!”


    骂声未歇,他随手抢来侍卫的长剑,竟是先向洛怀桑刺去。


    阿慎脚下一动,持剑挑开剑锋,为洛怀桑拦下致命一剑。顾辅源手腕翻转,转而直刺阿慎左胸。


    洛芾于一触即发的混战中高呵:


    “顾氏谋逆,凡同谋者,杀无赦!”


    进府后的院子不过七八步宽,兵器在这般狭小的空间内变得碍事,打杀到最后,众人已经开始弃了兵刃肉搏。


    盛瑶英带的虽是精兵,但双拳终究难敌四手,愈战愈退。


    身后已经是王府的会客厅,再退就要到内院了。


    洛芾抽空抬头看了眼天色,日头已经完全落下去。


    越过人群找到顾辅源的身影,他眼中带着近乎疯狂的偏执。


    洛芾足尖蹬地,连着从几人的肩膀上踩过,稳稳落在距离顾辅源不远的地方。


    “顾大人,做乱臣贼子的感受如何?”


    顾辅源脸上满是血污,眼底似乎都已经被鲜血染红,猛地回首看向洛芾时,像是嗜血的野兽。


    “无知小儿,死到临头还不知惧!”


    洛芾身形微侧,衣袂飘飞,轻巧避过他迎面劈来的剑。


    自他身侧飘过时沉声道:“顾大人,再不回头看看,便要成孤家寡人了呢。”


    入城精兵有一千人,升空的烟花是拿下王府的信号,也是另外七百人开始进攻顾府的命令。


    依着顾辅源的自大,顾府无重兵把手是必然的,甚至原本的府兵都有可能被他抽调——他一根筋的很,连鸡蛋不能放到同一个篮子里的道理都不懂,折了千嶂驿的私兵也不知变通,仍用山匪伪装。洛荀这几个月打着剿匪的名义早就陆续将精锐剿灭了,他手里如今只有洛城的守备军可用。


    门外的冲杀声来的比洛芾想象中快得多。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银甲在落日余晖下折射出的光亮就晃到了她脸上。


    局面瞬息扭转,一马当先的是让洛芾意想不到的洛莱。


    他右手持缰勒马,左手高举一块玄铁令牌,于乱军之中呵道:“奉大王之命,擒拿反贼顾辅源!”


    紧随其后的才是洛芾以为的萧昱。


    他进门第一眼就是找盛瑶英,确认她安然无恙后,才顺便看向了她身边的洛芾——没死就行。


    除去萧昱带来的七百人马,洛莱另带回了一千人来。


    他是从城门一路强攻而来,现在全城无人不晓顾氏谋反。


    半路遇上准备去捉拿顾氏家眷的萧昱,两人一商量,拨了五百人去顾府,他们则直奔王府而来。


    援军的到来振奋军心,前后围攻下,本就不成气候的叛军死的死降的降。


    负隅顽抗的顾辅源被盛瑶英和萧昱自两侧同时踹了一脚,如同断线的风筝,当下飞出几丈远。


    盛瑶英比萧昱快半个身位先将枪头抵在了顾辅源的心口上。


    至此,尘埃落地,胜负已分。


    洛芾收剑入鞘,抬步自顾辅源身上越过,走向了角落里的洛怀桑。


    他身边也有几个倒下的叛军。


    顾辅源踹在心窝的那一脚叫他一口淤血郁结在胸口,拼杀后更是力竭,捂着胸口坐在墙角,一口口喘着粗气。


    洛芾向他伸出满是血污的手。


    洛怀桑抬眼对上她平静的眼眸。


    “二郎。”她轻声唤道,“多谢。”


    他本可以和那些属臣一般置身之外,藏进门房自保,无论是顾家的叛军还是洛芾的人都不会动他。


    可在顾辅源最忠心的下属自背后偷袭她的危机时刻,他却突然拔剑,刺穿了那人的后心,也因此被卷入这场混战。


    洛怀桑抬手拉住洛芾的手腕,借力站起身来,刻意偏头不看她的脸。


    语气还是一贯的变扭,倔强的惹人烦。


    “你只能死在我手里。”


    洛芾只是笑。


    余光却见洛怀桑的目光落在了地上的顾辅源身上。


    他满眼的怨恨像在用一把钝刀割肉,折磨着洛怀桑的心。


    就差那么一点儿,就差那么一点儿洛芾就死了。


    不甘萦绕心头,顾辅源勉强支起伤痕累累的上半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环视四周。


    洛芾的人个个虎视眈眈地看着他,用枪指着的这位更是把要用他换头功写在了脸上。


    视线最后落在了洛芾身上。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胜利者的恣意彰显的淋漓尽致。


    顾辅源不得不承认,自己彻底输了。输给了他一直瞧不起的文弱书生和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他状如疯魔,突然放声大笑,在凄厉刺耳的笑声中猛地向前一扑,迎上胸口的长枪。


    盛瑶英收枪不及——又或许是根本没有收的打算——长□□穿了顾辅源的身体。


    第一次上战场,父亲只教过他一句话——宁做败军之将,不为阶下之囚。


    身体残存的直觉在剧烈的痛苦下不受控制地抽搐,严重的疯狂与不甘渐渐凝固,归于死寂。


    洛怀桑上前蹲下,抬手想要为舅舅合上双眼,却怎么也合不上。


    他的手掌盖在顾辅源的脸上,低着头沉声道:“你会怎么处置……我们。”


    洛芾挑眉,“我以为二郎已经重新做了选择。”


    与其在父亲和舅舅之间左右为难,不如只选自己。


    洛怀桑明明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


    洛芾侧首看向后宅的方向,浓烟已经不似刚起火时那般滚滚升腾,火势应当已经控制下来了。


    她高声叫来正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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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扫战场搬运伤兵的洛莱,顾不得问他为何会突然回来,嘱托道:“大哥先帮我处理好这些,诸位大人先送他们回去,顾家的人一应羁押,如何处置,待我……请示了父亲再做决断。”


    洛莱连连点头,“大王都交代过我了,你快向大王复命去罢。”


    他边说边推了洛芾一把,似乎是催促。


    洛芾被他一句话勾出许多疑问,可却无法立刻解惑,当下最重要的是去瞧瞧父亲的安危。


    她正要走,梁培越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跑来。


    “世子。”他面色凝重,“臣想去看一看大王。”


    他的神色和旁人截然不同,既没有目睹一场兵变的惊慌,也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甚至没有见到政敌倒台的兴奋。


    洛芾疑心他知道什么,毕竟这位不仅是父亲最信任的臣子,也是最交心的朋友。


    她点点头,与梁培一同快步往沧澜阁赶。


    沧澜阁临湖而建,湖水既给救火提供了便利,也阻止了火势蔓延。


    洛芾赶到时,莫子嗟正指挥着士兵和下人处理着残局,梁培一见眼前房倒屋塌的场景当下驻足,脚下灌铅似的抬不起来。


    洛芾疾步上前,“我父亲呢!”


    莫子嗟灰头土脸地拉着她站到空旷处,以免眼前摇摇欲坠的残梁砸到她。


    “大王现就安置在旁边的院子里。”


    他眼神闪烁,只匆匆一句解释,着实不像是平日里的处处周到的样子。


    “可叫大夫来看过了?”


    莫子嗟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垂眸避开她的视线,依旧是轻飘飘的一句话:


    “还未曾。”


    洛芾皱了眉,脚下匆匆往外走,“叫人去请淸……”洛芾忽的停下脚步,突然想起乜南星现在约莫还没醒,改口道:“叫洛楚去请刘大夫来。”


    莫子嗟小跑着两步跟上她,道:“洛管家正在大王门前跪着,怎么都不肯起。”


    洛楚在父亲面前长跪不起,这种事情出现的情况洛芾只能想到一个,再联想莫子嗟方才那两句话,一个念头自然而然的升起。


    “父亲出事了?”


    话虽是对着莫子嗟问的,脚下却已经快步跑起来。


    进了院子,果然见到洛楚跪在院中,身上的衣服被火燎的残破不堪,碎布一样披在身上。


    “洛楚……”


    洛芾不由在他身边驻足,看向紧闭房门,迫切地想要亲眼看到答案,心中却又惴惴不安,不敢向前。


    洛楚自始至终都低着头,听到洛芾的声音突然扇起自己巴掌来,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我有罪”。


    梁培不知何时跟来了,拦住洛楚的手,抬眼对上洛芾茫然的双眸。


    “世子……”他艰难开口,“去瞧瞧大王吧。”


    洛芾机械地转头,右脚刚刚踏上台阶,又像是被火烫了似的猛地收回。


    “梁叔叔。”


    洛芾平生第二回这样叫他。


    上一回还是洛珩第一次上战场,浑身裹满了绷带被抬回府,将梁培叫到身边,托孤似的嘱咐洛芾,“梁叔叔会帮你的”。


    梁培缓缓站起身,宽厚的手掌拍上洛芾的肩膀,“世子,挺起背来。”


    终于鼓起勇气推开那扇门。


    推门声响起时,洛芾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很多画面。


    她想起玗璠阁那一座画着母亲画像的屏风,也想起阿翁躺在棺木里时苍白的脸和冰冷的手,也想起……


    自己无数次推开一扇像这样的门,扑到父亲怀里痴缠着撒娇。


    进门侧首,洛珩静静地躺在床上。


    这回他连托孤的力气也没有了。


    洛芾“扑通”一声跪下,膝行着靠近床边。


    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握住洛珩的拇指,并不是想象中刺骨的冰凉。


    尚且温热的手掌像给洛芾注入了一线希望,她迫切地撑着床边探身,手指放到了洛珩鼻下。


    微弱的呼吸打在手指上。


    洛芾卸去了浑身的力气,长舒一口气,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