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将军,弟兄们没饭吃了!

作品:《疯了吧!你管这叫纨绔世子?

    饭勺刮过锅底。


    刺耳的刮擦声,像钝刀子在磨骨头。


    伙房的兵卒手一软,最后一勺清汤晃荡着,尽数泼回了锅里。


    没了。


    最后一粒米,昨天就没了。


    “就这?”


    一个壮汉猛地将木碗掼在桌上。


    “砰!”


    沉闷的巨响,是点燃火药桶的引信。


    “糊弄鬼呢?老子上了战场,拿什么力气砍人!”


    “连喝三天稀的,今天连米星子都瞧不见了!”


    “这跟喝尿有他娘的什么区别!”


    压抑了数日的恐慌与愤怒,瞬间炸开。


    “哐当!”


    “砰!”


    一只只饭碗被狠狠砸在地上,陶片四溅。


    数千名饿红了眼的士兵咆哮着,从伙房里涌出。


    黑压压的人潮汇聚在校场上,像一片噬人的乌云。


    鼓噪、咒骂、兵器碰撞的声音,汇成愤怒的浪潮,拍打着营地每一处角落。


    “不能就这么饿死!”


    “找将军!问问他,朝廷的粮草到底在哪!”


    “走!去中军大帐!”


    王冲和铁牛站在人群外围,脸色惨白。


    王冲的手死死压着刀柄,指节绷得发白。


    他想冲进去,用军法弹压。


    可他拿什么去弹压?


    告诉这些三天没见过米粒的弟兄,再忍忍?


    忍到饿死吗?


    他深吸一口气,腰刀“呛啷”出鞘半寸。


    就在他准备用军官的身份赴死时,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手腕。


    是苏文。


    “别去。”


    苏文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刺破了王冲沸腾的血。


    “小侯爷,再不阻止,就要哗变了!”王冲急得满头大汗。


    “现在进去,你只会被愤怒的弟兄们撕成碎片。”


    苏文的眼神平静得可怕,他看着那片混乱的洪流,非但没有半分慌张,反而像在审视一盘棋。


    他凑到王冲耳边,气息压在他的耳廓。


    “光是乱喊,没用。那是乌合之众,风一吹就散。”


    王冲一愣:“那……”


    “让他们去中军大帐。”苏文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但不是去闹事。”


    他盯着王冲的眼睛,一字一顿。


    “是去‘请命’。”


    “你现在进去,找到铁牛,还有三营的赵大麻子,五营的钱老拐。他们是刺头,也是老兵,弟兄们认他们。”


    “告诉他们,想活命,就别当乱兵,当悲兵。”


    “别砸东西,别冲撞。所有人,围住中军大帐,然后……”


    苏文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跪下。”


    “跪下?”王冲无法理解。


    “对,跪下。然后,只喊一句话。”


    “‘将军,弟兄们没饭吃了,请将军给条活路!’”


    “记住,把一场要掉脑袋的哗变,变成一场让将军无法拒绝的请命。”


    王冲看着苏文,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位小侯爷,他不是要灭火。


    他是要借这股已经燃起的滔天大火,去烧烤那座象征着北境最高权力的中军大帐!


    “快去!”苏文催促道,“火候过了,就不好收场了。”


    王冲咬碎了后槽牙,重重点头,像一头蛮牛般挤进了汹涌的人群。


    很快,混乱的声浪开始出现变化。


    一个粗粝的嗓音在人群中炸响:“弟兄们,别砸了!去中军大帐,请将军给条活路!”


    是赵大麻子。


    另一个方向,一个独臂的壮汉举起仅存的左臂:“跪下!请将军给条活路!”


    是钱老拐。


    有人犹豫,有人跟从。


    先是三三两两,然后是成片成片。


    数千名士兵自发地汇成一股洪流,不再是杂乱无章的打砸,而是目标明确地涌向中军大帐。


    他们将那座巨大的帐篷围得水泄不通。


    然后,在王冲、铁牛、赵大麻子等人的带领下,黑压压的人群如潮水般跪倒在地。


    “扑通!”


    “扑通!”


    甲胄与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连成一片。


    “将军,弟兄们没饭吃了,请将军给条活路!”


    “请将军给条活路!”


    “请将军给条活路!”


    数千人同声的悲吼,带着绝望与泣血的控诉,汇成一股足以冲垮一切的声浪,震得整个燕云关都在颤抖。


    “放肆!”


    一声雷霆般的怒喝,自帐内传来。


    帘门被猛地掀开。


    北境主帅侯君集,身披玄铁山文甲,如一尊铁塔般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一步踏出,校场上数千人的悲吼,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整个校场,死一般的寂静。


    连风都停了。


    侯君集的目光不带任何温度,缓缓扫过跪在地上的每一个人。


    他的视线越过普通士兵,精准地落在了最前方的几个人身上。


    “王冲,铁牛,赵大麻子,钱老拐。”


    他甚至没有质问,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聚众围帐,威逼主帅,形同谋逆。”


    “按律,当斩。”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铁锤砸在每个人的心口。


    “来人!”


    “拖出去,斩了!”


    几名亲卫应声而出,腰刀出鞘半寸,杀气腾腾地走向跪在最前的四人。


    王冲脖子一梗,就要破口大骂。


    就在这时,一个单薄的身影,穿过死寂的人群,走到了最前方。


    依旧是那身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锦袍,苏文的出现,像是在一幅铁血画卷上,滴入了一点不合时宜的墨。


    他先是对着高台上的侯君集,行了一个标准的文官礼。


    “大将军。”


    侯君集死死地盯着他,眼神仿佛要将他洞穿:“本将治军,何时轮到你一个宣慰副使来置喙?”


    “晚辈不敢。”苏文直起身,毫不退让地与侯君集对视,脸上不见丝毫惧色。


    “晚辈只是觉得,杀了他们,于事无补。”


    “哦?”侯君集嘴角咧开一丝残忍的弧度,“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任由他们动摇军心,打开关门,迎接苍狼蛮子进来吗?”


    “兵无粮则乱,此非战之罪,乃庙堂之过。”苏文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您杀了王冲,明日,还会有李冲、张冲站出来。您要把这数万嗷嗷待哺的弟兄,都杀光吗?”


    他话锋一转,不再是辩解,而是献策。


    “大将军,堵不如疏。这些弟兄只是饿疯了,并非真要造反。他们是军中最悍不畏死的一批人。杀了,太可惜。”


    苏文微微躬身,声音里充满了诱惑。


    “不如,给他们一个机会,也给大将军您自己一个机会。”


    “将这些最饿、最敢闹的兵卒,都交给晚辈。”


    “划一块燕云关最没人要的废地,让晚辈带着他们,自寻活路。”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侯君集。


    “若我们活下来,大将军您就凭空多了一支不耗朝廷一粒米、一分钱的奇兵。”


    “若我们都饿死在了那片荒地上,那也正好为您清除了军中最大的隐患,兵不血刃,一劳永逸。”


    侯君集身后的几名高级将领,脸色微变。


    右将军李德刚想出列,却被侯君集用眼神制止了。


    侯君集死死地盯着苏文,看了很久。


    久到所有人都以为他要连苏文一起斩了。


    他却突然,笑了。


    那笑声里,充满了看穿一切的讥讽与森然的寒意。


    “好,好一个‘一劳永逸’。”


    他走下高台,一步步来到苏文面前,强大的压迫感让苏文身后的王冲等人几乎窒息。


    侯君集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如刀。


    “借兵变之势,夺我军权。用我的兵,在这燕云关,强行撕开一道口子,立你自己的山头。”


    “苏文,谁给你的胆子?”


    苏文面不改色:“晚辈不敢,晚辈只是想替大将军分忧,替数万弟兄,求一条活路。”


    “活路?”侯君集冷笑,“本将就给你一条‘活路’!”


    他猛地转身,面向数万将士,声音响彻云霄,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本将宣布!即日起,成立‘罪卒营’!”


    “凡今日参与围帐者,三千四百一十二人,尽数编入此营!”


    “由宣慰副使苏文,全权统领!”


    人群一片死寂。


    这不是机会,这是打上了罪犯的烙印!


    侯君集的目光转向他的心腹,右将军李德。


    “李德!”


    “末将在!”李德出列,声如洪钟。


    “本将命你为‘罪卒营’监军!即刻生效!”


    侯君集再次转向苏文,那鹰隼般的眼睛里,满是冰冷的杀机和一丝欣赏猎物最后挣扎的玩味。


    “燕云关南侧,盐碱荒地三千亩,尽归你调配。”


    “本将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种地也好,挖石头也罢。”


    他伸出一根手指。


    “一个月!”


    “一个月后,本将要看到‘罪卒营’的粮仓里,堆满足够三千人吃三个月的新谷!”


    “做不到……”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杀意凛然。


    “李德!本将要你提着他的头,来见我!”


    李德猛地拔出腰刀,刀锋在日光下闪过一道寒芒,遥遥指向苏文的脖颈,沉声领命。


    “末将,遵命!”


    刹那间,全场数万道目光,尽数聚焦在苏文身上。


    有同情,有怜悯,有幸灾乐祸,更多的,是看着一个死人的默然。


    这是一个必死的阳谋。


    在全场死一般的寂静中,苏文的脸上,没有半分被逼上绝路的窘迫。


    他对着侯君集,对着那柄几乎已经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只是平静地,微微一颔首。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