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将整片青天山脉，都吞噬了进去。


    爷孙二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姜明羽搀扶着姜太渊，一步一步，走在崎岖的山路上。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偶尔从林子深处传来的，不知名野兽的低吼，提醒着他们，这里是何等凶险之地。


    姜明羽的心，很乱。


    爷爷那番话，那撕心裂肺的哭喊，那双通红的眼睛，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扎在他的脑子里，反复回放。


    原来，他一直都活在爷爷用身躯为他筑起的高墙之内。


    墙外，是血淋淋的，吃人的世界。


    他现在，才刚刚，探出头来。


    “爷爷，我们不回去了吗？”


    姜明羽感觉到了，他们走的方向，不是回去的路，反而是朝着山脉更深，更危险的区域。


    姜太渊没有回答。


    他只是轻轻挣开了姜明羽搀扶的手，自顾自地，朝前走去。


    那佝偻的背影，在昏暗的月光下，显得孤寂而萧索。


    姜明羽心里一紧，连忙跟了上去。


    又走了大概十几分钟。


    姜太渊的脚步，毫无征兆地，停下了。


    “吼——！”


    一声狂暴的，充满了毁灭气息的兽吼，猛地从前方不远处的密林中炸响！


    那股恐怖的音波，掀起一阵狂风，将四周的树木都吹得疯狂摇曳！


    五阶！


    而且，绝不是普通的五阶初期！


    姜明羽的身体，瞬间绷紧，手中的【破劫枪】，下意识地横在身前。


    赤金色的火焰，在他体内，蠢蠢欲动。


    “爷爷？”


    他看向姜太渊，却发现，自己爷爷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


    仿佛那能将寻常武宗都吓破胆的兽吼，对他来说，不过是林间的几声鸟叫。


    姜太渊没有理会他。


    他只是抬起手，拨开眼前挡路的一丛灌木。


    眼前的景象，让姜明羽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是一片被硬生生清空出来的空地。


    空地的中央，一头体型堪比重型卡车的庞然大物，正趴在那里，撕咬着一具早已看不出形状的异兽尸体。


    那是一头熊。


    一头通体覆盖着暗金色甲胄，四肢粗壮如擎天之柱，一双眼睛燃烧着熔岩般赤红光焰的巨熊！


    它的每一次呼吸，都喷出灼热的气浪。


    每一次撕咬，都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的声响。


    【熔岩暴君熊】！


    五阶中期！


    以力量和防御著称的，土火双系异兽！


    这种级别的存在，就算是寻常的武宗中期强者遇到了，都得绕着走！


    “爷爷，我们……”


    姜明羽刚想说“我们快走”。


    “去。”


    姜太渊打断了他。


    只有一个字。


    很轻。


    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冰冷的命令。


    姜明羽愣住了。


    他猛地转头，看向自己的爷爷，满脸的难以置信。


    “您……您说什么？”


    “老夫说，让你去。”


    姜太渊终于偏过头，那双浑浊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


    “杀了它。”


    轰！


    姜明羽的大脑，嗡的一声。


    杀……杀了它？


    让我一个人？


    去杀一头五阶中期的【熔岩暴君熊】？


    拿头打吗？


    “爷爷！我才半步武宗！您让我去对付它？！”


    姜明羽的声音，都变了调。


    “所以呢？”


    姜太渊反问。


    “你爹当年，以武宗初期的修为，就敢独自面对五阶巅峰的异兽。”


    “怎么？”


    “到了你这儿，一个五阶中期的畜生，就把你吓得腿软了？”


    冰冷的话语，像一把刀，狠狠地插在姜明羽的心上。


    他当然不是怕！


    他只是……不解！


    “可这不一样！您明明可以……”


    “老夫可以什么？”


    姜太渊的语气，陡然变得凌厉！


    “老夫可以一巴掌拍死它？”


    “然后呢？”


    “你继续躲在老夫的身后，当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


    “等下次，老夫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再遇到这种畜生，你怎么办？！”


    “跪下来求它，别吃你吗？！”


    声声质问，如同重锤，狠狠地砸在姜明羽的胸口。


    他明白了。


    爷爷这是逼着他，去兑现那个，刚刚才立下的誓言！


    ——我会，活下去！


    姜明羽不再多说一个字。


    他只是默默地，转过身。


    那双燃烧着赤金色火焰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那头还在进食的【熔岩暴君熊】。


    他那张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上，所有的不解、委屈、震撼，都在这一刻，尽数褪去。


    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沸腾的杀意！


    他紧了紧手中的【破劫枪】。


    然后，一步，一步地，朝着那头庞然大物，走了过去。


    没有犹豫。


    没有迟疑。


    那头【熔岩暴君熊】，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小不点”。


    它停下了进食，缓缓抬起那颗巨大而狰狞的头颅。


    那双熔岩般的眼睛里，充满了对弱小生物的，不屑和暴虐。


    “吼！”


    它发出了一声警告性的低吼，仿佛在说：


    滚！


    否则，死！


    姜明羽，用行动，回答了它。


    轰——！


    赤金色的烈焰，如同火山喷发，从他那并不算高大的身体里，冲天而起！


    半步武宗的气势，毫无保留地，席卷全扬！


    他脚下的地面，寸寸龟裂！


    手中的【破劫枪】，发出一阵兴奋到极点的嗡鸣，枪身之上，赤金色的火焰，疯狂流转！


    “畜生！”


    一声怒吼，响彻山林！


    姜明羽的身影，原地消失！


    他整个人，化作了一道撕裂夜幕的赤金色流星，以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的姿态，朝着那头巨熊，悍然冲锋！


    这一刻，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恐惧。


    没有对死亡的畏惧。


    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它！


    ——活下去！


    ——绝不能，“死”在爷爷前面！


    那头【熔岩暴君熊】，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人类，竟敢主动向自己发起攻击！


    它那巨大的兽瞳里，闪过一丝错愕。


    紧接着，便是被蝼蚁挑衅的，滔天怒火！


    “吼——！”


    它人立而起，那庞大的身躯，遮蔽了天上的月光，投下山岳般的阴影！


    它抬起那只比磨盘还大的熊掌，掌心之上，暗金色的甲胄缝隙间，流淌着炙热的岩浆！


    然后，带着足以拍碎山峦的恐怖力量，朝着那道冲来的赤金色流星，狠狠地，拍了下去！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一击。


    姜明羽，不闪不避！


    “给我……破！”


    他手中的长枪，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璀璨到极致的轨迹！


    《旭日炎诀》！


    全力运转！


    所有的真气，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都在这一刻，尽数灌注于枪尖之上！


    那杆黑色的长枪，仿佛真的，化作了一轮坠落凡尘的，煌煌大日！


    轰！！！


    枪尖，与巨掌，在半空中，轰然相撞！


    没有想象中，姜明羽被一巴掌拍成肉泥的血腥扬面。


    反而是，一股肉眼可见的，环形的冲击波，以碰撞点为中心，轰然炸开！


    咔嚓！咔嚓！


    方圆百米之内，所有的树木，尽数被拦腰截断！


    地面，更是被硬生生掀起了一层！


    那头【熔岩暴君熊】，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


    它那坚不可摧，连武宗强者都难以破防的熊掌上，竟被那杆长枪，硬生生地，捅出了一个深可见骨的血窟窿！


    炙热的蛇血，混合着岩浆，喷涌而出！


    而姜明羽，也不好受。


    那股恐怖的反震之力，让他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倒飞而出！


    人在半空，一口鲜血，便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


    但他，却在倒飞的途中，强行扭转身体，双脚在地面上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后，稳住了身形。


    他抬起头，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


    那双燃烧着烈焰的眼睛里，没有半分退缩，反而，战意更浓！


    “再来！”


    他低吼一声，再次化作一道流焰，冲了上去！


    一人一熊，就在这片被彻底摧毁的林间空地里，展开了最原始，最野蛮的，血腥搏杀！


    远处。


    姜太渊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但那只藏在袖袍里的手，却早已，死死地，攥成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