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动。


    身体却不听使唤。


    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头，都沉重得不属于自己。


    他艰难地转动着眼球，入目的是一片刺眼的惨白。


    是病房的天花板。


    自己还活着。


    这个念头，让他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脖颈处的青筋一根根暴起，才终于，让自己的脑袋，偏转了一个微小的角度。


    然后，他便望见了。


    望见了那个，趴在床边，沉沉睡去的身影。


    是明羽。


    少年趴在床沿，脑袋枕着自己的手臂，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紧地锁着，似乎在梦中也在经历着什么痛苦。


    那张，本该是朝气蓬勃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片憔悴。


    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下巴也变得尖削，嘴唇干裂起皮。


    脸上，还挂着几道，早已干涸的泪痕。


    姜太渊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自己昏迷了多久？


    一个月？


    还是两个月？


    这孩子，就这么，一直守在这里？


    姜太渊的眼眶，有些发热。


    他想抬起手，去摸一摸自己孙儿的头。


    可这具身体，却如同生锈的铁块，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显得那么艰难。


    动啊！


    给老子动起来！


    姜太渊在心里，疯狂地咆哮着！


    手臂上的肌肉，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幅度，开始收缩。


    颤抖。


    整条手臂，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汗水，从他的额角渗出，很快，便浸湿了枕头。


    那只手，也终于，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地，抬了起来。


    一寸。


    又一寸。


    最终。


    那只，布满了褶皱，却又无比温暖的大手，轻轻地，落在了姜明羽那，有些杂乱的头发上。


    这个动作，耗尽了他，刚刚恢复的所有力气。


    趴在床边的姜明羽，动了动。


    他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睡得不安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还有些迷茫。


    当他看到，那双，正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浑浊，却又无比熟悉的眸子时。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时间，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姜明羽，呆呆地看着。


    他伸出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不是幻觉。


    不是做梦。


    爷爷他……


    真的睁开眼了。


    “爷……爷爷？”


    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像是被砂纸磨过。


    病床上，那个老人，嘴唇动了动。


    似乎是想说什么，却没能发出任何动静。


    他只是，用那只，放在孙儿头上的手指，轻轻地敲了敲。


    这个动作，给了姜明羽，无穷的勇气。


    他猛地，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了那只，还在微微颤抖的大手。


    是温的。


    不再是这一个月来，他所感受到的，那种，冰冷的，没有一丝生气的温度。


    “您醒了！”


    “您真的醒了！”


    眼泪，再一次不受控制地，从那双早已红肿的眼眶里，决堤而出！


    “我……我去找医生！”


    他猛地站起身，转身就要往外跑！


    “别……”


    一个，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字眼，从床上传来。


    姜明羽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僵硬地，转过身。


    只见病床上，他的爷爷，正用一种，带着几分责备的表情，看着他。


    “别……吵……”


    姜太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终于，挤出了这两个字。


    他不想让任何人，来打扰自己。


    姜明羽，快步走回床边。


    他重新坐了下来，将那只手，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脸上。


    感受着那，熟悉的温度。


    “爷爷……”


    “傻……孩子……”


    姜太渊，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看着自己孙儿那，憔悴得不成样子的脸，心疼得无以复加。


    “哭……什么……”


    “爷爷……这不是……好好的吗……”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


    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


    可，听在姜明羽的耳朵里，却无异于天籁。


    “他们说……”


    姜明羽，哽咽着。


    “他们都说，您……您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好怕……”


    “我真的，好怕……”


    他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将这一个多月来，积压在心底的，所有的恐惧、绝望和痛苦，都宣泄了出来。


    “放屁……”


    姜太渊，骂了一句。


    这个词，他说得，倒是比之前，要顺畅了不少。


    他用那只，还能动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自己孙儿的头发，动作轻柔。


    “爷爷…”


    “怎么会……舍得……丢下你……”


    “爷爷啊…心里…想着…”


    “老夫的孙儿，还等着老夫，回去呢。”


    姜明羽，抬起头。


    他看着那张，依旧苍白，却重新有了生气的脸。


    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


    “爷爷，您说话，要算话！”


    “那是自然。”


    姜太渊，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那双浑浊的眸子里，充满了，无尽的宠溺与慈爱。


    “放心。”


    “爷爷，会一直陪着，乖孙儿的。”


    爷孙俩就这么，一个躺着，一个坐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可那份失而复得的温暖，却在安静的病房里，静静流淌。


    也就在这时。


    “嘎吱——”


    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了。


    “明羽！我们给你带了……”


    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却在看到病房内的情景时，戛然而止。


    张清月端着一个保温饭盒，呆呆地站在门口。


    她看到了那个，本该是“活死人”的老人，正睁着眼睛，慈爱地抚摸着姜明羽的头。


    而姜明羽，正握着老人的手，脸上，挂满了泪痕。


    这一幕，让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紧跟在她身后的魏无极和陈长青，也看到了这一幕，两个老人也瞬间呆愣在原地。


    “姜爷爷（姜老师）（老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