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子时，院子里落了霜雾。闻迟这般铮铮铁骨的汉子也有些扛不住，于是让个小兵回去客院，取了些酒水来，给守在葳蕤阁外的兄弟们暖身。


    吃下一口热酒的功夫，闻迟长长吐出一口寒气，方觉周身快活几分。


    就在这时，林三领着几人自外回来，往他面前禀报道。


    “将军，方我们寻去了二老爷的院子。打听回来些许消息。”


    “怎么？”闻迟将手中水酒，送去林三手里，“天寒了，先吃口酒再说。”


    林三仰头吃下一口酒，才凑去了闻迟耳旁，低声道。


    “听那香樟苑里的婆子讲，这葳蕤阁里的主母，素来与我们夫人有些恩怨，自夫人还未出嫁之前，便处处将人为难。早先还因侯爷来议亲之事，更生了嫌隙。每每随州侯不在府上，主母便要寻些有的没的道理，罚夫人礼佛抄经。”


    闻迟讶道，“还有这些事？”


    “属下也是听那婆子说的，想必并非空穴来风。”林三道，“现下，不定夫人就是在这葳蕤阁里，想方才不过是那葳蕤阁里的嬷嬷替主母推挡我们。”


    闻迟也不必再多想，“方那哑夫一听夫人不见，便将我们往这里引。所以这些事，府上的人都知道？”


    “只怕是的。”林三却又想起来什么，“侯爷一走，夫人便让我们对客院严加看守。想是她也是心中有数的？”


    “只是被什么事情牵扯了，非要出门一趟。”闻迟说罢，哎地一声道，“我本该派人跟着，便也不会出这等岔子。”


    林三直问，“夫人该就在里面，可这却是随州侯夫人的院子。将军，该如何办？”


    闻迟道，“还等什么？今日既已都得罪了随州侯府上下，便干脆将这葳蕤阁也闯了。必定也要寻见夫人。”


    闻迟说罢，扬声与身后众兵卫道，“方我收到密报，确定夫人就在这葳蕤阁里。今日夜里，你们随我杀入这院子救人，若有阻拦者，杀无赦。”


    闻迟说罢，先一步往前，一脚重重踢开了葳蕤阁的大门。兵卫们影影重重跟在身后，嗖嗖几声，拔出刀剑，跟在闻迟身后闯入了院子。


    一进院子里还住着几个家丁，听到这般大的动静，操起了傍身的家伙。可临赶来见闻迟众人，各个盔戎加身，刀剑丰锐，便也没几个非要上去送死的。只你推我攘，“去，快去禀报夫人。”


    闻迟的刀还未尝到血腥，便已吓退了人。顿时心中有些后悔，可算是大材小用了些。这府邸上的男丁，不过是些挑水送菜的货色，哪里用得上北都侯的暗卫。只临闯入二进的主院，其中丫鬟婆子已是乱了针脚，慌乱之中，各自逃散。有的则躲去屋里不敢出来。那李嬷嬷这才披着件厚衫匆匆地露了面。


    “哎哟将军。你们这是做什么？”


    闻迟便见是方才那搪塞自己的婆子，心中愤愤不平，直将刀架去了李嬷嬷脖子上。


    “什么做什么？我们侯爷教导，凡事先礼后兵。将才在外，已是好话说尽。这随州侯府上下，我也让人都搜遍了，都不见我家夫人踪影。唯独便剩下这间葳蕤阁了。”


    李嬷嬷被吓得一惊，瞧着架在自己脖颈上的刀口，一时只得讨好与闻迟笑道，“将军。这可是主母的院子，可没有谁胆敢这么擅闯过。”


    “北都此行救随州被南楚围兵之乱，前来府城。我家侯爷尚且在外与随州侯同仇敌忾，怎的，他的后眷住在这侯府上没了踪迹，你们那主母却还不闻不问？这是什么道理？今日这院子，我便是要闯了。”


    “可若是寻不见大姑娘，又惊扰了主母，那可如何是好？”李嬷嬷依旧未曾松口。


    “那待侯爷归来，我自会向侯爷请罪。”闻迟说着，将手上刀锋一撇。自将李嬷嬷攘去手下人手中。“这婆子嘴里不老实，看押好了。你们几个，去搜屋子。寻见夫人的，我替侯爷先赏了。”


    众兵卫嘿地一声，当是领命了。气势熊熊，自将云氏与顾凝星都惊扰了出来。


    “这位将军，可是我们有所得罪？怎如此晚了，竟还带这么多人来，要搜我们的院子。”


    云氏话语轻柔，却不似有什么戾气之人。闻迟见人如此端方，自也将人多尊重了几分。


    “随州侯夫人。”闻迟与人一拜，“属下奉我家侯爷之命保护夫人，她如今在侯府上走失，下落不明。且整间北都侯府属下夜里已让人搜过两回了，都未见夫人。唯独就剩下这一间院子，属下也是有职责在身，唯恐失职。惊扰了随州侯夫人，还得请夫人见谅。待属下让他们搜寻完，便不敢再搅扰夫人。”


    “将军如此说，今日我这葳蕤阁是非搜不可了？”


    闻迟拱手道，“得罪了。”说罢，与身后兵卫一挥手，“你们几个将二进院子都搜干净，其余的，跟我往里去。”


    云氏看那一行膀大腰圆的兵卫黑压压往后院里压，便也没了办法。顾凝星更是几分心虚，拉了拉云氏的袖子，小声道，“母亲，这该怎么办？”


    云氏哼笑道，“该怎么办，便就怎么办。”


    闻迟一行闯入三进后院，却只见两盏摇曳的灯笼，打亮了佛堂里半张佛脸，沉静肃穆。四下里安静得几近能听见针杵之音，却似是依旧空无一人。闻迟眉心紧锁着，眼底闪过一丝怀疑。方喊身后众人道，“都四下看看。那间佛堂，里外也都搜清楚了，可有暗门暗道。”


    众人应声，依闻迟之令去了。


    云氏这方与李嬷嬷跟了过来。“这院子，本是我礼佛用的。将军如此搜寻，可不怕惊扰了佛祖么？”


    闻迟此刻心中已是失了几分底气，只等众人收队回来。看林三与徐大面色沉沉，“将军，未寻见夫人。”


    闻迟心中不妙，只好与云氏一拜道，“搅扰了随州侯夫人，待我家侯爷归来，末将自当前往请罪。”


    云氏反宽慰道，“将军也是心急救主。明月也是我家的女儿，虽不是亲生的，我也看重她。将军莫急，我此刻便也派家丁出去，四下在府中寻寻看。如若实在找不到，明日一早，只好请将军一道，去这府城例外看看，明月可曾去过了什么地方…”


    闻迟听云氏之意，已是要跟他一同寻人。虽不知是否可尽信，但到底打消些许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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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随州侯夫人。那属下便不多打扰夫人了。”


    云氏指了指那旁被兵卫擒住的李嬷嬷，“李嬷嬷是我院子里的，将军可否网开一面？”


    闻迟自没了理由继续架着人，只好挥手道，“放人。”


    说罢，只好领着兵卫一行往外去。临回到二进院落，却听寝殿里传来些许声响。闻迟这方想到，四下都搜遍了，唯独云氏住的那间寝殿，还未曾去过，只提步要往那寝殿去，却被李嬷嬷赶来拦住了去路。


    “将军，那是我们夫人的屋子。您今日冒犯便也罢了，怎好随意闯入夫人的寝殿。即便是北都侯现下来，许也不敢如此无礼。”


    李嬷嬷说罢了，云氏方缓缓自后院跟着过来，“李嬷嬷，该要客气一些。”


    “夫人，我是实在见不得，您要受这等屈辱。”李嬷嬷话里替人冤屈得极了。


    云氏接道，“将军若要进去，我也不好拦着。可若又是寻不见人的话，今日夜里这些事情，未免日后便不好与我家侯爷交代了。”


    闻迟眉间一锁，顾及随州侯的脸面，只好拱手道，“末将方听夫人所言，也是一同担心我家夫人。只好请夫人兑现将才的话，让家丁领末将再将侯府上下寻找一遍。如若还是寻不见我家夫人，末将自会让他们去府外寻人。”


    云氏方吩咐李嬷嬷，“你便随这位将军去一趟内务房的吧。叫辛管事派人，与将军一并去找人，务必要将大姑娘寻出来，可不光是煊儿，我们侯爷回到来，也一并会要问责的。总得与他们都有个交代。”


    “奴婢晓得了，夫人。”


    听李嬷嬷应声，闻迟再领着兵卫继续往外去。李嬷嬷自也跟上前去。一同与人出去葳蕤阁了。


    云氏这方提起裙摆，快步地上了身后寝殿的台阶，推开房门去，便见两个婆子正擒住了闻迟要找的人。


    明月方还与许嬷嬷在后院，被她们几人架来了云氏的卧房，起先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待闻迟搜了进来，方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月自那两个婆子手里挣扎出来了一晃，本要推门喊人的，只将将发出些许动静，便又被人钳制回去。


    此刻，明月口中被堵着的布团被云氏一把扯掉了去，方愤愤与她道，“您锁着我在这儿，便不怕侯爷回来要过问么？”


    若不提起魏煊尚好，听顾明月如此提起魏煊，云氏此刻已是再忍不住胸中怒意。扬起手臂，一道掌印重重落在明月侧脸上，女郎白皙的面庞瞬间红了一道，云氏方觉解了几分气。


    “怎么，寻见靠山了，便想欺辱到我头上来了。他北都侯的人擅闯我的院子，给你长了脸了不是？”


    明月横眸起来，却见云氏此下气息湍急，脾性已是不可遏制。因不想再多吃苦头，便也将喉咙里的话，生生吞了回去。


    云氏瞧见她的目光一瞬，只觉像极了一个人。木青离就算是死了，她的女儿也跟她一样，犟得很。


    于是冷笑一声，“齐嬷嬷，毕嬷嬷。将大姑娘请回佛殿去。便也不必替她松绑，她身上那些罪过，抄经也是赎不回来的，便就跪着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