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霜降，铭贞阁中愈发森寒了几分。


    一丝冷风带着霜寒钻进窗户，窗下的小榻上，楚渊抱紧了怀中被褥。那是明月亲手缝制的，用了很多年，依旧柔软而温暖。因想起了她，心中顿时也升起几分暖意，眼中渐渐困顿起来。


    却听门外一阵细细琐琐的脚步声传来，他方惊醒回来几分。声音隔着门缝传来，仿佛被笼在另一个世界里。


    “这是什么地方？”是一把阳刚的男声。


    “将军许是不知道，此处是我家侯爷替南楚质子所建的居所。质子体弱，现下该已经睡下了。”李嬷嬷眼眸一转，忽也心生了一计，“不过，大姑娘原先在府上做女郎的时候，与质子很是要好，也说不准，会不会在里面。”


    “我家夫人重着侯爷，怎会与其余男子共处一室。”闻迟怒目一视，便也察觉到这李嬷嬷对明月的恶意，“请嬷嬷口中放干净些。”


    李嬷嬷却是冷笑一声，“这府中上上下下都已搜遍了，那这间铭贞阁，将军便不查了？”


    “查。”闻迟看那门上落了重锁，方问起李嬷嬷，“这钥匙呢？”


    李嬷嬷道，“只得那厨房里替质子送饭的长庚才有了。”


    闻迟陡然想起这个名字，便就是晌午急匆匆来寻自家夫人的哑夫。虽心中有所迟疑，闻迟却也知道现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此下只以寻到自家夫人踪迹为先。只一些不好的情形，也在闻迟脑海中略过，只觉这府上人心险恶，如若夫人被人臧害，他也要尽量周全她的名声。


    “徐大。”闻迟对身后的人道，“你去趟厨房，将长庚带过来。”


    厨房离这一片区域都不远，很快，长庚便被带了过来。因见是方才客院的将军，是明月的人，长庚未多想，只将钥匙交了出去。


    房门被打开。闻迟喝令其余人侯在门外，不必跟着，而后孤身走路了屋子。


    冷风带着霜花飘入门楣，夜色之中，闻迟只见桌前，少年一身大氅端正坐在桌前。


    些许霜花缠绕起少年的发丝，灯笼微弱的光，打在少年侧脸上，肤色显得有些惨白。那双眸光却是几分不应有的温暖与和煦，淡淡勾着的嘴唇，一时挑起几分笑意。


    闻迟一时只感到，这人身上，有些许与这年龄不大相称的冷。


    “请问，这位公子可是南楚质子？”


    少年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却如暖风一般温煦和鸣，“此刻已是后半夜了，不知何事？”


    楚渊方在外听见几人对话，听似是来寻府上大姑娘的，他心中起疑，直觉明月出了什么事，于是特地披上厚衣，在桌前坐了下来，方显得端重一些。


    闻迟拱手与人一拜，“末将正寻我家夫人，不知公子今日可曾见过他？”


    “你家夫人？”少年声音沉了沉，“你是…”


    “末将乃北都侯麾下副将闻迟。我家夫人，姓顾，出嫁之前，原是这随州侯府上的大姑娘。”


    “她不见了？”少年面色忽变得紧张，又因触动情绪，猛地咳嗽起来。


    长庚连忙过去扶人，闻迟也一并靠近几步，“质子，可是见过我家夫人？”


    霜花飞舞，屋内除了楚渊的咳嗽声，只剩下一片沉默。闻迟见他咳喘痛苦，动气的缘故，手紧紧捂起心口位置，想是身体本就虚弱至极，便也不好催促。


    片刻之后，待少年平复了呼吸。闻迟方试探着，“质子？”


    却看少年缓缓抬眸起来，眸中带着几分阴寒的笑意，“让你们侯爷过来见我，我要亲口告诉他，顾明月在哪里。”


    ---


    自府城去往汉江，行军只两日脚程。魏煊此夜将领兵随岳丈到了军营，隔着江岸，特地体察一番战事地貌。


    江水之上自北方来的冷风与南楚潮热的湿气混杂在一起，细细落起雨来。湿寒之气顿时往衣领中钻。北方冷寒，却也可以狐裘棉袄之类防御，魏煊不禁感慨，这南方之湿冷，入骨侵髓，若在此冷秋寒冬之下作战，他麾下那些北方兵卫，不定能适应得了如此湿寒的气候。


    回到军营，随州侯方让人摆出地形沙图，又传来左辅与军师。魏煊方领时令和闻望，与随州侯的人一并商议当下战情对策。


    一夜深谈，临入了子时，六人方才散开。


    魏煊引着时令出来，将人送回了帐子，“这两日奔波，让老师辛苦了。不妨早些歇息。”


    时令正是有些怨气，“哪里又还早了？”一时便也后悔跟着魏煊下了山，放着好好的神仙日子不过，非要管闲事。于是吹了吹八字胡须道，“罢了罢了，待此一战速战速决，你早早放我回去。余生没什么所愿，只愿天下太平，吃好睡好。”


    魏煊无奈笑道，“愿借老师吉言。”


    将人送入帐子安歇，魏煊方与聂清回了自己的帐子。行李将将整理好，那两双护膝被聂清整理了出来，正摆在衣箱上。


    聂清一时也觉这江边扎营，未免有些冷飕飕的，指了指那衣箱上的护膝道，“侯爷，这夫人预备的护膝，可真是能用上了。正好有两副……”


    魏煊乜了一眼人，“这其一是与随州侯的，你先替孤送过去。”


    “……”聂清心中凉了一截，“那…剩下一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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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是给孤的。”魏煊说着，捏起剩下的一对护膝。许是连夜赶制的缘故，针脚都不大齐整，只温软的棉布之中，又透出淡淡的药香，轻轻揉了揉，竟能果真发热起来。他在心中暗自感慨一番，他那位夫人果真蕙质兰心，竟有如此巧思。


    聂清瞧着自家主子那模样，对那双护膝珍惜得不像话，又哪里还有他的份儿。只好自顾过去拿起另一对，方与随州侯的帐子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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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葳蕤阁一夜未眠，一直折腾到了卯时，云氏依旧无法安神。


    李嬷嬷自外头回来，看自家主子扶额在桌前，强撑着精神，几分心疼道，“夫人怎还未睡下？可是果真被他们惊扰了？不过是管教一个贱、种罢了，如今却还诸多制肘。”


    “李嬷嬷。你说…”云氏话里顿了一顿，“大姑娘如今在魏侯心中，是轻是重？”


    李嬷嬷冷冷道，“她对魏侯用了那等卑鄙的手段，又方嫁过去不过两月，又能有怎样儿的份量？”


    云氏望着李嬷嬷，像是像寻着几分安慰：“可她方说，许是有孕了。”


    李嬷嬷自走去桌旁，沏了一杯茶，与云氏送来，“那她可真是往自个儿面上贴金了。夫人可不必为了她多忧心，今个儿便是要让她吃吃苦头，不然我们姑娘被一个庶女抢了亲事，这口气往哪里出去？”


    提及此，云氏自也提起几分精神，“我凝星便没吃过这样的亏。若非早先顾淮拦着，我早该解决了这桩麻烦。”


    “侯爷还惦念着那木氏，方给了她一丝机会。”李嬷嬷将茶水送去云氏手中，“如今，这事情已是闹大了，惊动了北都侯的副将。不妨，一不做二不休。替二姑娘彻底铲除了这个孽障。”


    云氏手中茶碗咯噔一声，险些滑去地上，“你的意思是？”


    “夫人还不晓得。方那闻将军带人寻去了铭贞阁。”


    “他见到质子了？质子与他说了什么？”


    “闻将军不叫我等靠近，尚是他自个儿进去与质子问的话。”


    云氏冷笑一声，“不必听到，我也能猜到。那楚渊受了顾明月不少好处，处处与她一个鼻孔出气，早先还为了顾明月被软禁之事，让长庚过来送信。道是不放了顾明月，他便也辟谷不食，以死相逼。”


    “便就是如此，唯恐不久便要惊动魏侯了。”李嬷嬷神色几分紧张，“既然如此，我们趁着北都侯府现下寻不见人，不妨就让她枉死在府内一隅。即便魏侯后续回来，便也是死无对证，寻不到葳蕤阁头上来。”


    云氏眸中寒光一闪，“你说的是。便是该加紧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