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的房间大概都差不多，窗明几净，凉爽舒适，但没有家里的感觉。


    这里只是一个暂居的场所。


    苏暖暖给客人接满水，然后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待着客人说明自己的来意。


    而这里唯一的客人似乎并没有开口的意思，而苏暖暖也没有问，两人似乎保持着某种默契，整个房间除了空调轻微的嗡嗡运行声，就只有两人参差不一的呼吸声了。


    苏暖暖拿出手机，指尖随意地划着屏幕，最上方的消息框仍没有动静。


    而和她隔了一个空位的程问桀终于忍不住了，“阿暖，你今天拍戏的状态不对。”


    苏暖暖按侧键熄灭屏幕，拿起水杯抿了口水才开口，带着点打趣的味道，“都发生这么大事了，我要是一切如常才不对吧。”


    “毕警官说了我们不会有事。”


    苏暖暖奇怪地看了程问桀一眼，他正低着头，注视着那杯刚刚倒好的水，“你想说什么？”


    程问桀猛地抬起头，颇有几分急躁地开口，“我想说——”


    可对上苏暖暖平静的眼睛，他的情绪又压了下来，他移开目光，又重新看回去，“我想说，你是不是在担心许朝阳？”


    这话一出，本就安静的房间更静了，程问桀都能听清自己的心跳声，他咽了口唾沫，忽然有些后悔。


    他也许不该问出来的……


    苏暖暖垂下目光，捏着杯子的指尖一瞬收紧，又很快松开，她抬眸，坦诚相告，“是。”


    说这个字的时候她的神情依然淡定，语气也十分平静，仿佛和话的内容完全分割开了。


    程问桀喉咙一梗，但他更关注的是苏暖暖的状态。


    苏暖暖确实是因为担忧许朝阳而状态不对，但她又没有神思不属焦躁不安。


    这种状态对吗？


    细细想来，他好像从来没有在苏暖暖身上看到过于明显的情绪波动，尤其是负面情绪。


    程问桀斟酌着措辞，但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合适的，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阿暖，你是不是有些过于压抑自己的情绪了？”


    苏暖暖没料到他话题转到了这里，只听程问桀接着说，“我没见过你拍戏状态差成这样，”


    顿了下，他又道，“所以你一定很在意某件事，但如果我不问，从你的外在表现来看，很难察觉。”


    他说得云里雾里，苏暖暖摸索着玻璃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空气有些憋闷，程问桀还想再说点儿什么，苏暖暖开口了，她有些倦怠，“也许你说得对，我有时候……确实会下意识把情绪压下去，过多的激烈情绪不太可控，会影响状态，我不能把自己的情绪情感带到戏里去。”


    是这样吗？程问桀仍有些疑虑，只是观察着苏暖暖的疲惫样子，还是止住这个话题，“你看起来很累，要休息吗？”


    苏暖暖捏着鼻梁骨，突然觉得浑身酸软无力，“昨晚没睡好，可能确实要休息一会儿。”


    程问桀退出房间，和守在门口的王硕对上目光，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守着，有什么不对劲的及时通知我。”


    “是。”王硕一如既往地有精神，也是，他也不知道他们已经成了别人的盘中餐，随时有被夹走吃掉的风险。


    程问桀欲言又止，拍了拍他的肩膀，走进对面的房间。


    墙壁上挂满锦旗的办公室内，廖义最后一次向许朝阳确认，“你真的想好了？计划一旦开始，你这一环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廖义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思，于公，这次行动能救下数条人命，但于私，他又舍不得这位看好的后生去送死。


    复杂又强烈的情感对冲，差点摧毁他的精神，看上去整个人都仿佛老了几岁。


    许朝阳仍是一副坚定的口吻，“想好了，这事情既然由我而起，我也有责任结束它。”


    廖义叹了口气，“这不是你的责任，究其根本，这是警局这边的情报失误。”


    许朝阳知道廖义是想让他好好活着，心里不由涌起一股热流，眉眼也柔和了不少，“我知道，但我有想保护的人。”


    廖义拿他没办法，起身焦躁地转了两圈，最终还是颓丧地坐下，“她知道吗？”


    许朝阳神色黯淡，摇摇头，“廖叔，这事还请您帮忙瞒着。”


    “那要是她找来问呢？你不也说她猜到我们之间的联系了？”


    “执行秘密任务，一辈子不见天日的也是有的。”


    廖义放弃劝说了，把桌上的文件翻到最后一页，签字盖章，然后起身紧紧抱住许朝阳，狠狠拍了几下，“你小子，争取活着回来。”


    这话两人都知道是一种美好的祝愿，实现的可能性简直比明天火星撞地球还小。


    但许朝阳还是应了，“会的！”


    许朝阳一个人在警局的休息室里坐着，缓缓西沉的太阳把他的身影逐渐拉长，门外有快速走动和交谈的声音，但没人来打扰他，甚至在经过的时候都刻意把动静压小。


    好像断头饭都是犯人在狱里吃的最好的一顿。


    这联想有些诡异，又有些贴切。


    许朝阳笑出来，很快又拉平嘴角。


    傍晚的阳光一点儿也不刺眼，也不炙热，它只是静静地洒下，为世间送来最后的余温。


    可一伸手，什么也抓不住。


    许朝阳想到了很多。


    账户里的几万块钱，等着返工的孙有为，刚才还试图让他改变主意的廖义，被他气的跳脚的程问桀，还有他记忆里开始模糊的外婆——


    最后，是十七岁的一脸冷漠的阿暖以及二十四岁的温柔从容的阿暖。


    是不是要告个别？


    可阿暖这么聪明，他恐怕刚发过去消息，她就已经猜到了自己的打算。


    许朝阳苦笑一声，难道连告别也不能有吗？


    手机屏幕黑着，两手不断摆弄翻转着，迟迟没有开机。


    夜幕降临，许朝阳终于打开了手机。


    小红点几乎是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有孙有为的，有唐糖的，还有程问桀和苏暖暖的。


    许朝阳目光落在最上面的那个消息框，指尖下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