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许朝阳第一次面临生死危机。


    但好像这一次和以往都不太一样。


    许朝阳想起那双明亮的、仿佛带着某种期待的眸子，苦笑一声。


    果然是由奢入俭难吗？从前毫无接触也就算了，现在......他竟开始眷恋这个世界了，也开始......贪生怕死起来。


    这种情绪绝对不利于接下来的行动，许朝阳强自定神，点开最上方的消息框。


    *


    一片灰蒙蒙的天空下，一个全身赤裸的女孩，站在一片漆黑的、粘稠的泥潭的正中心，整个世界都仿佛按下了静音键，安静得有些诡异。


    泥潭中时不时能看到游动的阴影，苏暖暖的小腿已经没入其中，脚腕被啃食得只剩下莹白精美的骨头，而那些东西还在往上，它们攀爬着、蠕动着、啃咬着这个唯一的祭品。


    先是大腿，然后是胯部、腰肢、胸部、脖颈，最后是头发，一点点没入深潭，归于平静。


    而女孩从头到尾都只投注于平静的目光，没有半分挣扎，好像化为怪潭的养料才是她梦寐以求之事。


    *


    胸口沉甸甸的，呼吸的通道也仿佛被某种粘稠的物质堵住了，心跳突兀地加快，以一个几乎要猝死的频率召唤着梦里的人。


    苏暖暖眼珠子快速移动着，很快，她猛地从床上弹坐起，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梦里的窒息感还未褪去，苏暖暖揪着本就宽松的领口，贪婪地汲取周围的生机。


    她穿着纯白色的睡裙，两颊的短发已经被汗浸透了。


    清冷皎洁的月光披在她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坚硬的盔甲。


    很快，那些负面的情绪如潮水般退入最深处。


    苏暖暖看着那张牙舞爪的深渊，想起很久以前合作过的一位导演对她说的话。


    “你可真是个控制情绪的天才！兑现你的天赋，你将成为最伟大的演员。”


    “也许他说得对。”苏暖暖喃喃自语道。


    我确实有这种天赋，但它给我带来的不只是荣耀，还有深渊。


    空调还在兢兢业业地运行着，吹得有些冷，苏暖暖拿起一旁的空调遥控，直接关闭。


    打开手机，许朝阳的消息框竟然冒出了小红点。


    点进去，孤零零的一条消息显示在最下方。


    [平安。剧组的事对不起，为了剧组和公众的安全，现在我被警方秘密保护起来了，之后可能不太方便联系。还有，我这边后续还有不少任务，性质需要保密，以后应该无法见面了。


    好好保重，别让自己太辛苦，对自己好一些，任性一点儿。]


    看着这条明显是告别再也不见的消息，苏暖暖心田间骤然烧起一股火气，这火气爆烈凶残，紧紧出现几息就呈现一股摧枯拉朽之势，仿佛要烧毁目之所及的一切。


    苏暖暖五官有一瞬的扭曲，她捂住胸口，将这陌生又令人不安的情绪压下去。


    明明......只差一步......他们就能坦诚说开......


    那个时候，许朝阳也是动摇了的，不是吗？


    重新读了一遍，苏暖暖心中的疑团逐渐变大，她执拗而坚持地打下一句话。


    [我会找到你的，等我拍完。]


    发完这一句，苏暖暖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卸掉了，往后一仰又重新躺在床上。


    现在是晚上七点，苏暖暖浑浑噩噩睡了五个小时，午饭、晚饭都没吃，但奇怪的是，竟然一点进食的欲望都没有。


    苏暖暖怀疑自己的胃大概和她这个人一样，全都坏掉了。


    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周围昏昏沉沉的，什么动静也没有。


    过了半小时，消息铃声响起，海浪声一层又一层，隐约还能听到海鸥的嘹亮的叫声。


    苏暖暖一时分不清这是幻觉还是现实，但她知道，她的消息铃声里没有海鸥这种元素。


    海浪声连绵不绝，苏暖暖拿起手机解锁。


    是唐糖。


    [小暖姐，你醒了吗？]


    [有没有想吃的？我给你送上去！]


    [程哥买了一车的玻璃瓶，放在三楼新的排练室，说是要摔着玩儿，没想到闻导居然同意了]


    [不过，程哥说你得第一个砸，要不然谁都不许进。]


    [小暖姐，你快来吧，我好想玩啊！]


    玻璃瓶？苏暖暖想起白天和程问桀的谈话，这人应该是还惦记她的情绪问题吧。


    心里涌过一阵热流，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驱散了几乎将她冻僵的麻木。


    [马上下去。]


    苏暖暖打起精神，换好衣服，准备下楼吃饭。


    将近八点的餐厅人格外少，除了程问桀、黎姝和唐糖三人，也只有毕朋警官和两三个工作人员了。


    哦，还有两位还在上班的厨师。


    苏暖暖穿着一件棉质的浅黄色T恤和米白色的半身长裙，身后跟着一身黑衣的王硕。


    两人走到餐厅门口，推拉门自动感应，苏暖暖迈着缓慢的步子走进餐厅。


    远远就看见黎姝、唐糖和程问桀三人凑在一张圆桌上，三人有说有笑的。


    苏暖暖愣了下，黎姝什么时候和唐糖、程问桀关系这么好了？


    她再走得近些，就发现黎姝和唐糖面前放着两杯天蓝色的鸡尾酒，里面还拿了玫瑰花瓣和柠檬做装饰，两人聊得热切，程问桀只偶尔搭一句，摆弄着花瓶里的百合花，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仿佛是某种心灵感应，程问桀这时恰好抬起头，看见她，脸上是热情洋溢的笑，全然没有今天中午犹豫担忧的模样，“阿暖，你来了。”


    唐糖和黎姝这时也抬起头，唐糖激动地站起来，“小暖姐，你终于来了，想吃什么？我去拿。”


    黎姝轻轻挥了挥手，嘴角带着一缕亲善柔和的笑意，配上她橙色的冲锋衣，给人的感觉十分温暖，“醒了？”


    苏暖暖先是对唐糖说了句，“来碗番茄虾仁粥吧。”


    “光喝粥啊。”显然，唐糖不认为主食有粥就够了。


    苏暖暖摸摸她的头，“吃不下，喝粥就够了。”


    “哦。”唐糖快步往取餐点那边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