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章 寻找新出路
作品:《脉诊女孩》 林夏站在文化局楼下的玉兰树旁,指尖还残留着手机屏幕的微凉。
那条陌生信息像一颗投入静水的石子,在她的心里漾开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穿西装的男人,蓝色的货车,印着文化局字样的纸箱。
这些碎片拼出的图景,让她想起了任侠提到的赵局长的远房侄子,想起林局长办公室里被查封的资料箱。
晨风吹动她的白大褂下摆,带着玉兰花的清甜。
宋依帆的弟弟背着画板从旁边跑过,校服上的颜料渍被阳光晒得发亮,他挥着手里的速写本喊道:“林医生,我姐说护腰戴着特舒服!”
林夏望着男孩消失在街角的背影,忽然握紧了手机。
任侠的消息界面还停留在“印刷厂老板账户有三笔匿名转账”,而此刻她更在意的,是那个藏在暗处的秘书。
回到诊所的时候,任侠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
桌角的山药粥已经凉透了,她推过来一叠打印纸:“赵侄子的物流公司半年前就该注销了,却突然在三个月前换了法人,新法人是个空壳公司的老板,注册地址在临市郊区的废弃工厂。”
“林局长的秘书,”
林夏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晨光透过百叶窗在纸上投下了条纹阴影:“叫什么名字?”
“周明宇,跟着林局五年了,”
任侠调出了人事档案照片,屏幕上的男人戴着黑框眼镜,笑容显得过分周到:“上周三请了半天假,说是去医院看牙,可是医院系统里根本就没有他的就诊记录。”
诊所的门被风推开了,风铃叮当作响。宋依帆扶着后腰走了进来,水红色舞裙的一角从练功服里露了出来,缀着的银饰片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
“林医生,您看我新改的动作。”
她轻轻的旋身,后腰的护腰随着动作起伏。
“总监说加了银饰之后,旋转时的光影特别像山里的萤火虫。”
林夏看着她眼里跳动的光,忽然想起了林局长办公桌上的批注。
那些关于畲族银饰的建议,此刻正鲜活地绽放在舞者身上。
她伸手按了按宋依帆的腰椎两侧:“恢复得不错,但别太用力了。”
指尖触到护腰上绣着的舞团标志,忽然有了主意。
“下午有空吗?陪我去一个地方。”
市歌舞团的排练厅里面,阳光透过高窗斜斜地切开空气。
舞者们正在排练《山鬼》的群舞片段,裙摆扫过地板的声音像一阵轻快的雨。
林夏站在后排看了半晌,注意到领舞的姑娘做下腰动作的时候,膝盖总是不自觉地打颤。
“她的旧伤还没有好利索。”
宋依帆凑过来低声说道:“上个月在省里比赛时摔过,一直靠止痛药顶着。”
林夏的目光落在排练厅墙上的海报上,那是去年赴法国交流演出的合影,角落里的林局长正举着相机,鬓角的白发在阳光下格外的显眼。
她忽然掏出了手机,翻到通讯录里一个尘封的名字——苏曼,当年一起在高中就读的同学,现在是国际舞蹈联盟的项目顾问。
电话接通的时候,传来了地铁报站的法语声。
苏曼的笑声带着塞纳河的水汽:“夏,你终于肯联系我了!上次说的传统舞蹈康复研究,有进展了吗?”
“曼曼,”
林夏望着排练厅中央旋转的舞者:“你们联盟是不是在找中国合作伙伴?关于非遗舞蹈的保护与创新。”
听筒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了翻文件的沙沙声:“正好有一个新项目,和里昂歌剧院合作的‘丝路舞韵’计划,需要中国团队参与创作。但是申报截止日期就在下周五,你们有现成的作品吗?”
林夏的目光掠过宋依帆腰间的银饰,那些镂空的凤凰纹样随着动作流转,就像有生命一般跃动。
“我们有《山鬼》,”
她轻声的说道:“但是需要加一段畲族银饰锻造的舞蹈片段,你觉得可行吗?”
“非遗元素是加分项!”
苏曼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下周三我在上海有一个推介会,你们带着视频来。记住,要突出传统与现代的碰撞,评委们吃这一套。”
挂了电话,宋依帆正扶着领舞姑娘走了过来。那姑娘额角渗着冷汗,手按着膝盖不住地发抖。
林夏让她趴在诊断床上,指尖触到肌肉结块的部位时,姑娘疼得闷哼了一声。
“长期用止痛药会掩盖伤势,”
她拿出针灸针:“再这样下去,下周五的演出都撑不完。”
“可是林局住院了,纪检委的人天天来查账,”
周团长咬着嘴唇说道:“我们要是拿不出像样的汇报演出,舞团下个月可能就要裁员了。”
林夏的动作顿了顿。窗外的玉兰花落在窗台上,像一片被风吹来的云。
她忽然抬头看向排练厅里面的舞者们:“想不想去法国演出?”
午后的阳光漫过诊所的药柜,在玻璃罐上折射出了彩虹。
任侠把一叠病历推到了林夏的面前,指尖点着其中的一页:“周明宇三年前报过工伤,说是搬资料时闪了腰,可那天他根本没有来单位。”
“他的医保记录呢?”
林夏正在修改《山鬼》的康复方案,笔尖在纸上划过轻快的弧线。
“查了,”
任侠调出社保系统截图。
“他每个月都在定点药店买安眠药,剂量大得吓人。对了,印刷厂老板的流水里,有一笔转给周明宇老婆的五万块,时间就在举报信发出的前三天。”
诊所的门被推开了,带着颜料味的风涌了进来。
宋依帆的弟弟举着速写本冲进来说道:“林医生,我画了银匠爷爷打银饰的样子!”
画纸上,老银匠的锤子正落在银条上,火星溅成一串金色的流星。
林夏忽然想起了苏曼的话,掏出手机给畲族乡的卫生院打了一个电话。
接电话的张医生是她下乡义诊时认识的,嗓门亮得像山涧里的石头:“老银匠今早带着徒弟进城了,说是要给舞团送新打的头面!”
“让他们直接来歌舞团排练厅,”
林夏看了一眼表:“我们需要记录银饰锻造的全过程,用来做演出视频的素材。”
挂了电话,她翻开笔记本,任侠凑过来看见上面列着密密麻麻的条目:
- 14:00 拍摄银饰锻造过程
- 16:00 录制《山鬼》修改版片段
- 19:00 整理林局长下乡义诊的影像资料
- 21:00 撰写“丝路舞韵”项目申报书
“你打算把林局长的事也写进去?”
任侠指着其中的一条问道。
林夏的笔尖一顿,想起了医院里林局长含泪的眼睛。
“非遗保护不只是材料和技艺,”
她轻声说道:“还有那些为它奔走的人。”
排练厅里突然热闹了起来。老银匠背着工具箱走了进来,蓝布衫上还沾着银粉,徒弟们抬着的木盒里面,新打的银头面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宋依帆穿上舞裙站到镜子前面,银饰随着她的转身叮当作响,像山涧水流过石头。
“这凤凰纹得改改,”
老银匠摸着胡须端详着说道:“山鬼是山林的精灵,该添一些蕨类植物的纹样。”
他从工具箱里面拿出了小刻刀,在一片银饰上轻轻的划动:“就像我们畲族人说的,万物有灵性。”
林夏举着手机录像,镜头里老银匠的手指布满了老茧,却比任何舞者都灵活。
宋依帆随着刻刀的节奏踮起脚尖,后腰的护腰被银饰遮住,只露出绣着舞团标志的边角。
忽然有人喊道:“周秘书来了!”
林夏的镜头顿了顿,看见周明宇站在门口,黑框眼镜后的眼睛扫过银匠的工具箱,又落在了宋依帆的身上。
“林局让我来看看排练进度,”
他笑着走近,手里的公文包却攥得很紧,“听说你们在改舞美?”
“周秘书要不要看看新做的银饰?”
老银匠递过一片头饰,银片上的蕨类纹路在灯光下清晰可见:“林局上次去山里,还帮我记了好几种草药的名字呢。”
周明宇的笑容僵了一下,接过银饰的手指微微的发抖。
林夏注意到他西装袖口沾着一点灰蓝色的粉末,和任侠发来的货车照片里,纸箱上的字迹颜色一模一样的。
傍晚的霞光透过高窗,给排练厅镀上一层金红。林夏把录制好的素材传给了任侠,让她剪辑成申报视频。
苏曼的消息跳了出来:“推介会有一个评委是中医世家,你可以重点讲讲传统推拿在舞蹈康复中的应用。”
“正好有现成的案例。”
林夏回复的时候,看见领舞姑娘正在接受针灸治疗,原本紧锁的眉头渐渐的舒展了。
她忽然想起了三个月前,林局长在村委会办公室吃降压药的样子,那时他面前摊着的,正是领舞的病历。
夜色漫进排练厅的时候,舞团的人还在加班。
林夏帮宋依帆取下头上的银饰,忽然发现其中一片的内侧刻着一个小小的“林”字。
“老银匠偷偷刻的,”
宋依帆摸着那个字笑道:“他说林局帮畲族乡修了路,该留个念想。”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医院护士发来的照片:林局长靠在床头看《山鬼》的演出脚本,手里握着那杯山药粥,杯沿还沾着淡淡的米香。
林夏走出歌舞团的时候,晚风带着玉兰花的香气扑了过来。
任侠的电话打了进来,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印刷厂老板招了!他说是周明宇让他伪造报销单的,还说那些纸箱里装的,是林局下乡时收集的民间乐谱!”
“乐谱现在在哪?”
林夏停下了脚步,看见远处的路灯下,一个穿西装的身影正钻进出租车,公文包鼓鼓囊囊的。
“周明宇昨天去临市转移了,”
任侠的声音陡然压低了:“我刚查到,他买了明天去里昂的机票。”
林夏望着出租车消失在街角,手里的银饰碎片还带着体温。
她忽然想起了苏曼说过,里昂歌剧院的档案室里,藏着不少清末民初的中国乐谱。
夜风掀起她的白大褂,吹得口袋里的穴位图簌簌作响,纸角的小太阳在路灯下,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
回到诊所的时候,任侠已经整理好了所有的证据:周明宇的转账记录、印刷厂的证词录音、甚至还有他偷偷复印林局长签字笔迹的监控截图。
“纪检委的人明天一早就来,”
她揉着发红的眼睛说道:“可是乐谱要是找不回来……”
“能找回来的。”
林夏打开电脑,苏曼的邮件正好进来了,附件是推介会的评委名单。
她指着其中的一个名字说道:“这位是里昂大学的汉学家,下周会来本市参加学术会议。”
任侠凑近屏幕,看见名字旁的简介写着“研究方向:中国民间音乐文献”。
晨光爬上窗台的时候,林夏终于写完了申报书。
最后一页附着舞团成员的合影,宋依帆站在中间,后腰的护腰被银饰遮住,只露出那个小小的舞团标志。
她忽然想起林局长说过的话,年轻的时候看《山鬼》排练,演员们的眼神亮得像星星。
手机在这时亮起,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临市废品站的角落里,堆着半人高的纸箱,最上面那只印着文化局字样的箱子被撬开了,露出了里面泛黄的乐谱封面。
发送者的号码归属地显示为里昂,林夏盯着那串数字,忽然想起周明宇公文包上挂着的航空公司的行李牌。
窗外的玉兰花又开了一朵,嫩白的花瓣上,凝着一颗将落未落的露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