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传·狼孩

作品:《饲狼胭脂劫,NPC拯救黑月光

    隆冬深夜,寒风凛冽,原本该静逸的宫墙内却不合时宜的响起一阵阵压抑的惨叫声。


    昭林殿内,浓重的血腥味几乎凝滞在空气中,压抑的呻吟和稳婆急促的指令交织着。白昙疏躺在锦被中,面色如纸,汗水浸透了发丝,额上爆出根根青筋。她的嘴角都已咬破,却还是生不下来,眼见力气告竭的时候,一位恭顺的乳娘端过来一碗药,便要往她口中喂。


    “住手!你喂的是什么?”稳婆急忙阻止道,只见这位乳娘不管不顾的掐住白婕妤的下颚,硬生生把药灌了下去,冷哼一声,“陛下有旨,若遇娘娘难产,便将这药给娘娘服下,以保皇嗣平安降生。”


    “你……咳咳……咳咳咳咳!”白昙疏被药水呛到,不住地咳嗽,只是这药下去,原本已经没有力气生产的她竟然生出了些力气来。


    她来不及多想,也顾不上跟乳娘争执,只一心想着将腹中孩儿产下。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一个男婴伴着一声响亮的啼哭降生了。稳婆还未来得及松口气,便见白婕妤的下体止不住的血汹涌而出。


    “不好了!娘娘血崩了!”


    “娘娘!撑住啊!”稳婆的声音带着哭腔,手忙脚乱的试图止血。


    谁都知道这位昭林殿里的婕妤对皇上有多重要,先不说刚刚那碗奇怪的药是不是皇上所赐,就是今天娘娘要是真这么命丧黄泉,在场的人一个都别想活。


    就在这混乱与绝望弥漫之际,乳娘迅速接过襁褓中的婴儿,借着众人注意力都在濒死的白婕妤身上,悄无声息的退到屏风后。在那里,一个穿着不起眼宫装的宫女早已等候多时。


    “抱走,按娘娘的吩咐办。”乳娘的声音虽小却冰冷,不带一丝情感,将婴儿塞给宫女,“是死是活,是他自己的福气了。”


    宫女脸色煞白,紧紧抱住婴儿,不敢多问一句,转身没入阴影中。


    产房内,白昙疏似乎心有所感,用尽最后的力气望向婴儿消失的方向,眼中是无尽的眷恋与绝望。最终,那点微光彻底熄灭,手臂无力地垂下。


    “娘娘!”


    这声叫唤似乎已为这殿内的人定下一个必死的结局。


    京都郊外,葬狼岗——


    宫女深一脚浅一脚的踏进覆盖着厚厚积雪的葬狼岗。寒风夹着雪拍打在她脸上,四周是影影绰绰的枯树和乱石。她不敢深入,更不敢看怀中婴儿一眼,在这鬼哭狼嚎的风声中正欲将婴儿放在岗边一块巨石旁,她颤抖着手,狠狠心还是将他丢到了冰冷的雪地上。


    “莫怪我……要怪就怪你投错了胎……”她喃喃自语,转身逃也似的跑开。


    襁褓在雪地上滚落散开,露出里面冻得发青、连啼哭都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男婴。刺骨的寒风卷起雪花,无情的拍打在他小小的身躯。就在这时,一只独眼母狼走了过来,轻轻嗅了几下,张口将他叼走。步履间,婴孩颈间的螭纹血玉在黑夜中透出一丝微弱的光华。


    八年后——


    宁府是京都城内最富庶的商贾。寒冬腊月,外面的世界早已萧条,宁府内却温暖如春,巨大的暖炉散发着融融热气。五岁的宁菘蓝穿着精致柔软的锦缎袄裙,竖着可爱的双丫髻,上面簪着两只活灵活现的琉璃蝴蝶,随着她的晃动扑闪着翅膀。此刻她正坐在厚厚的绒毯上玩耍,身边堆满了各种稀奇的玩具:精巧的九连环、栩栩如生的布老虎、从海外运来的琉璃珠子……


    “来,蓝儿,尝尝刚出炉的桂花糕。”宁观壁坐在一旁,看着女儿专心顾着玩,忙将下人刚从茗雪居带回来的糕点往她嘴里喂。宁菘蓝头也不抬,张嘴便吃下一块,鼓鼓囊囊的在腮边凸起。


    “慢点吃,别噎着。”宁观璧眼神里是化不开的宠溺。他面容儒雅、气质温和,修长的手指轻轻替女儿拂去嘴角的碎屑。


    “爹爹,这个好吃,给娘亲留些。”宁菘蓝声音清脆,献宝似的举起一块。


    沈望舒刚处理完铺子里的账目进来,看到这一幕,疲惫一扫而空,脸上漾开温柔的笑意。她走过去,将女儿抱起来放在膝上:“蓝儿真乖,还惦记着娘亲。今日铺子新到了一批江南的绸缎,花色极好,娘亲给我们蓝儿裁几件新衣可好?”


    “好啊。”宁菘蓝琥珀色的大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欢喜。她依偎在母亲怀里,感受着无微不至的宠爱。


    不多时,沈望舒便带着宁菘蓝坐上马车,缓缓行驶到京都中喧闹的街道上。宁菘蓝趴在车窗边,好奇的打量着外面的世界。一阵喧哗和粗鲁的叫卖声将她的注意吸引了过去。


    “瞧一瞧、看一看!刚从北边深山抓来的‘狼孩儿’!野性难驯,稀罕物儿!”


    只见几个穿着皮袄、满面风霜的猎人围着一个摊位,地上放着一个粗木条钉成的笼子。那笼子极其狭小,仅比装鸡的笼子略大一些。笼子里蜷缩着一个瘦小的男孩,看着约莫七八年岁。卷褐色的头发脏乱纠结,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上仅有几片破烂的兽皮勉强遮体,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交织错横的鞭伤和冻疮。他像一头受惊的幼兽,紧紧抱着膝盖,身体微微颤抖着。


    最让宁菘蓝心头一紧的,是他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透过凌乱的发丝,警惕的扫视着围观的人群,瞳孔深处满是野性、绝望和刻骨的恨意。但在那恨意的底层,是深不见底的恐惧和无助。


    族人在他眼前被剜心剥皮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抚养他长大的狼王夫妇就倒在他身边,临了还不舍的舔了舔他的手。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威胁般的呜咽,引得猎人又扬手往笼子上抽了几鞭。


    “娘亲!”宁菘蓝扯了扯沈望舒的衣袖,手指指向笼子,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震惊和浓烈的不忍,“他……他好可怜!那么冷,关在那么小的笼子里……他是不是很痛?”


    沈望舒顺着女儿的目光看去,眉头微蹙。她作为商人,见过不少世面,也见过贩卖奴隶,但这孩子的情形,尤其那笼子的大小,也让她感到不适。


    “娘亲,我们买下他好不好?”宁菘蓝仰起头,眼神充满恳求,“他太可怜了,买下他,让他不用再待在笼子里,给他饭吃,给他衣服穿,好不好?”


    沈望舒看着女儿纯真善良的眼睛,又看了看笼中那瑟瑟发抖、眼神中透着野性的凶光的少年。她虽知买下这样一个“狼孩”可能会有麻烦,但女儿的善心让她不忍拒绝,更何况宁府也不缺这一口饭食。


    “好。”沈舒望轻轻抚了抚女儿的头,对马夫吩咐道,“停车。”


    沈望舒带着女儿走下马车,缓缓走向摊位。猎人见有衣着华贵的夫人和小姐过来,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容。


    “夫人,您瞧瞧?这可是……”


    “不必多言。”沈望舒打断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这孩子,我要了,开个价。”


    猎人眼睛一亮,手比了个数。沈望舒示意随从付钱,当沉甸甸的钱袋落入猎人手中,笼中的少年猛地抬起头,脏污的发丝下的眼睛死死盯住付钱的人——尤其是那个站在华美妇人旁边,衣着干净,正用那双清澈得不可思议的琥珀色眼眸担忧地看着他的小女孩。


    宁菘蓝见交易达成,立刻跑到笼子边,隔着木条,努力想靠近一点。她小小的脸上写满了同情和想要帮助的急切。


    “别怕,”她小声的说,声音软软的,“我们带你回家,给你好吃的、穿暖和的衣服,不会再关在笼子里了。”


    少年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双眼睛,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干净。没有鄙夷,没有贪婪,只有纯粹的怜悯和善意。这双眼睛像一双微弱的光,瞬间刺破了他被仇恨、恐惧和绝望笼罩的黑暗世界,深深的刻印在他的心底。他喉咙间的呜咽停止了,只是死死地盯着她,嘴唇抿得很紧,甚至咬出了血痕,仿佛要将这唯一的善意牢牢记住,又像是在本能的抗拒着这陌生的触动。


    他并不知道,买下他的人,正是宁府的主人。更不知道,这个叫宁菘蓝的小女孩此刻的善意,会成为他日后无尽痛苦与扭曲情感漩涡的中心。


    风雪渐起,宁府的仆人上前费力地打开那狭小的笼子。当粗粝的绳索套上少年瘦弱的手腕时,他身体僵硬了一下,却没有反抗,只是任由自己被带离这个屈辱的牢笼。他的目光,依旧固执地追随着那个小小的、穿着锦缎的身影。


    只是在被带上马车时,冷冽的眼神狠狠地盯着猎人,要将他们的脸都记下来一般。


    ——


    厅堂内烛火通明,驱散了外面的寒意。沈望舒正温言安抚着有些不安的宁菘蓝,菘蓝的贴身丫鬟松香也好奇又有些害怕地躲在小姐身后,偷偷打量着那个被带进来的“狼孩”。


    仆人已经用温水简单擦洗过少年的脸和手,换上了一套仆役穿的旧棉衣,虽然宽大不合身,但总算能蔽体保暖。他依旧赤着脚,脚踝上还残留着绳索的勒痕和冻疮。洗去污垢后,那张脸露出了清晰的轮廓。


    虽然极度瘦削、面色青白,但五官的底子却异常精致。鼻梁高挺、唇形微薄,尤其是那双眼睛,洗去浑浊后,乌黑发亮,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一丝不属于孩童的锐利和野性。此刻,这双眼睛里充满了戒备。像一只误入人类领地、随时准备拼死一搏的幼兽。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显得比实际年龄更小、更脆弱,这种脆弱与他眼中的桀骜形成了一种奇异而危险的张力。


    宁观璧闻讯而来。他身着家常的锦袍,步履从容,脸上挂着惯常的温和笑意,一如平常那个宠爱女儿、儒雅可亲的父亲。


    “夫人,蓝儿,这是怎么了?听说你们带回来个……孩子?”他的声音醇厚温和,目光先是落在妻女身上,充满了关切。


    “爹爹!”宁菘蓝立刻跑过去,拉住父亲的手,急切地指向站在厅堂中央、局促不安的少年,“他好可怜,被关在那么小的笼子里,又冷又饿,我就求娘亲把他买回来了。爹爹,我们留下他好不好?”


    “哦?”宁观璧顺着女儿的手指,目光终于落到了那个瘦小的身影上。


    就在那么一瞬间,宁观璧脸上那层温和儒雅的面具,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击了一下,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难以觉察的裂纹。他的目光不再是看向妻女时的纯粹慈爱,而像是被磁石吸引般,牢牢地锁在了少年身上。


    他的视线,带着一种审视、探究,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


    他看到了少年洗去污垢后显露出的惊人美貌,那是一种混合了野性与脆弱、尚未长开却已显绝色的胚子。他看到了少年单薄衣衫下过于纤细的脖颈和手腕,看到赤脚上刺目的伤痕和冻疮,那是一种极易引起“保护欲”或更阴暗念头的孱弱。少年眼中那份与年龄不符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警惕和倔强——这极大的刺激了宁观璧内心深处那隐秘的、掌控与摧毁的欲望。


    宁观璧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他藏在宽大衣袍下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捻动,仿佛在回味某种想象中的触感。但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甚至更添加了几份“悲悯”。


    “嗯,确实是个可怜的孩子。”宁观璧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一份,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富有磁性的“关怀”感。他向前走了两步,离少年更近了些,“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立刻绷紧了身体,像受惊的兔子猛地向后缩了一下,那双乌黑的眼睛死死盯着靠近的宁观璧,喉咙里再次发出压抑的、威胁性的低吼。这个成年男性身上散发出的某种气息,让他本能地感到极度不安和危险,远甚于那些粗暴的猎人。


    宁观璧却仿佛没看到他的抗拒,反而因为这反应,眼底深处掠起一丝更深的、被压抑的兴奋。他停下脚步,微微俯身,以一个看似关怀的姿态,用一种刻意放得极其柔和、甚至带着点诱哄意味的声音说道:“别怕,孩子。到了这里,就安全了。不会再有人打你、关你了。”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贪婪地扫过少年苍白的脸颊、纤细的颈项、微微颤抖的肩膀,最后落在那双沾着泥污、冻得通红的赤脚上。


    “老爷,”沈望舒适时出声,她的目光在夫君和少年之间快速扫过,敏锐地捕捉到了夫君那过于专注和不同寻常的眼神。她心头莫名掠过一丝微小的疑虑,但很快又被对他一贯的信任和对女儿善心的支持压下。她只当是夫君第一次见到如此“特殊”的孩子,有些好奇和同情。“这孩子受了太多苦,恐怕一时半会难以适应。先让李嬷嬷带他去安置吧,找点吃的,再请个大夫看看身上的伤。具体如何安排,明日再议。”


    宁观璧这才如梦初醒般,缓缓直起身,脸上恢复了惯常的温和笑容,但那笑容深处,似乎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深意。


    “夫人说得是。蓝儿心善,这孩子也确实可怜。李嬷嬷,带他下去吧,好生照料。”他吩咐道,语气听起来无比寻常。


    李嬷嬷应声上前,小心翼翼地去拉少年的手腕。少年身体猛地一颤,几乎要甩开,但目光触及到旁边宁菘蓝那双充满期待和善意的琥珀色眼睛时,那股反抗的冲动硬生生压了下去。他僵硬的任由李嬷嬷拉着,低着头,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被带离了温暖的厅堂。


    在转身离开的那刹那,他还是忍不住飞快的回头看了一眼。他看到的,是宁观璧依旧温和含笑的脸,以及那双看似慈祥,却让他骨髓里都渗出寒意的眼睛。那目光,如同黏腻冰冷的毒蛇,缠绕在他身上,久久不散。


    厅堂里,暖意融融。


    宁菘蓝因为做了件“好事”,正开心地向爹娘撒娇。


    沈望舒温柔地笑着,心中盘算着明日如何安置这少年。


    宁观璧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少年消失的门口,指尖在光滑的杯壁上无意识地摩挲着,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无人察觉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