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宁小姐

作品:《饲狼胭脂劫,NPC拯救黑月光

    这变故发生的太快,姜砚舟和萧云朗脸色都是一变,宁菘蓝也瞬间抬眼。


    眼看那冒着热气的茶水就要浇在姜信的手背上,以这水的温度,若是泼实了,必然烫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姜信放在桌面上的右手,仿佛只是随意的向内平移了半寸。


    但就是这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移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恰好完全避开了泼洒的茶水轨迹。


    “哗啦!”


    滚烫的茶水全部泼在了光滑的桌面上,迅速蔓延开一片深色的水渍,热气蒸腾,一滴都没有溅到姜信的手上。


    伙计似乎吓傻了,脸色瞬间煞白,手一抖,茶壶“哐当”一声掉在桌面上。幸好壶身结实没有摔碎,但剩余的茶水也倾泻而出,流了一桌。


    他慌忙抓起搭在肩上的白布巾去擦,动作慌乱,语无伦次的告饶:“爷!爷息怒!小的该死!小的该死!没站稳……烫着您没有?小的……”


    桌面上一片狼藉,弥漫着浓郁的茶香和水汽。


    姜砚舟松了口气,随即蹙眉看向那伙计,语气带着责备:“你怎么回事?毛手毛脚的。差点烫着人!”他担心的看向姜信的手,“三哥,没事吧?”


    萧云朗也站起身,看着桌上的一片狼藉和惊慌失措的伙计,眉头紧锁。


    宁菘蓝的目光飞快的在姜信的手和那伙计煞白的脸上掠过,眼神微凝。


    刚才那一下,太巧了。姜信躲避的动作,与其说是反应快,不如说更像是……早有预料?而且,那伙计趔趄的角度和泼水的方向……


    姜信抬起头,目光扫过桌面,最后落在那伙计因极度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和煞白的脸上。


    他没有理会姜砚舟的询问,也没有去看萧云朗,只是对着那几乎要跪下去的伙计,淡淡的说了一句:“无妨,收拾干净。”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瞬间止住了伙计夸张的告饶和颤抖。


    伙计猛地抬头看向姜信,那双明亮的眼睛里,之前的惶恐如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光芒。但这光芒只是一闪而逝,他立刻又低下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感激:“谢、谢爷宽宏!谢爷宽宏!小的这就收拾!这就收拾!”


    他手忙脚乱的擦拭着,动作比之前慌乱了许多。


    将倾倒的茶壶扶正,收拾掉湿透的点心碎屑。整个过程,他再没敢抬头看姜信一眼,但那双手在擦拭时,手指似乎不经意的在湿漉漉的桌面上点了几下,留下几个几乎被水渍瞬间覆盖的、不成型的湿点。


    姜信的目光,在那几个湿点的位置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很快,伙计收拾好了桌面,除了那块深色的水渍,桌面恢复了干净。他抱着托盘,上面放着湿布巾和空壶,对着四人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带着后怕:“几位爷、小姐,实在对不住!小的这就去重新沏一壶茶来,请几位稍候片刻!”


    说完,他抱着托盘,脚步有些虚浮的、逃也似的退出了雅间。


    姜砚舟看着伙计消失,这才彻底松了口气,转向姜信,语气带着关切:“三哥,真没事吧?吓我一跳!这伙计也太不小心了!回头得跟掌柜说道说道!”


    萧云朗也重新坐下:“确实有些蹊跷,看他刚才进来时手脚挺麻利的……”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宁菘蓝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拿起自己面前那杯新倒的、幸免于难的雨前龙井,轻轻吹了吹热气。


    姜信同样端起自己面前那杯茶,他没有喝,只是用指尖摩挲着温烫的杯壁,目光透过氤氲的热气,望向那还在微微晃动的竹帘。


    刚才那一瞬间,不是意外。


    那伙计的趔趄的角度、力度都极其精准,目的根本不是烫伤他,而是……试探。


    试探他的警觉性,试探他的反应能力。


    而他放在桌面上的手,在对方壶嘴偏离的毫秒之间,就精准的捕捉到了水流的轨迹和落点。那看似随意的移动,是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本能。


    对方显然看懂了他的躲避,那双眼睛在惊恐褪去后闪过的光芒,是确认。


    至于桌面上那几个湿点……姜信垂下眼帘,看着杯中的茶水。那是一个极其隐秘的标记,一个只有特定圈子里才懂的、表示有重要信息传递的信号。


    这个看似普通的伙计,绝不普通。


    他的眼睛,他的观察力,他汇报信息时的简洁清晰,他那看似笨拙实则精准的试探,以及最后留下的暗号……都指向一个答案:这是一个极其专业的“眼睛”和“耳朵”,一个在黑暗中游走的情报高手。


    楼下,林老板的怒骂声似乎平息了,隐约传来掌柜陪笑的声音。


    雅间内,茶香依旧,但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微妙。


    没过多久,竹帘再次被掀开,还是那个伙计。


    他脸上带着心有余悸的苍白,但动作恢复了之前的麻利。他端着一个新托盘进来,上面依旧是一把新沏的茶壶和四个干净的茶杯。


    “几位爷、小姐,新茶来了。”


    他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惶恐的余音,小心翼翼的、目不斜视的为四人重新斟满茶水。这一次,他的手稳如磐石,动作一丝不苟。


    给姜信斟茶时,他显得格外紧张,壶嘴悬得很高,水流稳稳注入杯中,没有一丝溅出。


    倒完后,他飞快地收回手,后退一步,微微躬身:“几位慢用,有事随时招呼小的。”说完,他准备再次退出去。


    就在他转过身,背对着姜砚舟和萧云朗,面对着竹帘方向时,姜信端起了那杯新倒的、热气腾腾的茶水。他没有看那伙计,仿佛只是对着空气,用他那低沉平稳、刚好能让对方听清的声音,淡淡的说了一句:“这雨前龙井,不错。”


    这句话平平无奇,就像任何一位客人对茶水的普通评价。


    然而,那正要掀帘出去的伙计,背对着他们的身体,却极其轻微的顿了一下。但仅仅是一瞬间,他没有回头,也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动作流畅地掀开竹帘,快步走了出去。


    姜砚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赞道:“嗯,是比刚才的碧螺春更鲜爽些!三哥好品味!”他完全没在意姜信那句看似随意的评价。


    萧云朗也品了一口,点点头:“确是好茶。”


    宁菘蓝安静的品着茶。她注意到了那伙计离场前的停顿,也听到了姜信那句看似普通的评价。但那真的只是一句评价吗?


    姜信将茶杯凑近唇边,轻轻呷了一口。清冽甘醇的茶汤滑入喉中,带着新茶的鲜爽。


    他知道,那条“鱼”已经咬钩了。不需要明面的效忠仪式,不需要任何言语的承诺。一次试探,一次完美的应对,一暗含接纳的评语。黑暗中,一条新的、潜力巨大的情报线,已经悄然建立,无声无息的汇入了他身后那片尚在构建的暗网中。而他,甚至不需要回头去看。


    姜砚舟看看天色,又看看沉默的姜信和安静品茶的宁菘蓝,觉得气氛有些沉闷,便笑着提议:“茶也喝了,书也听了,我看时候也不早了。云朗兄,宁姑娘,不如咱们……”


    “也好。”萧云朗立刻会意,接声道。他看向宁菘蓝,“小菘蓝,可要回去了?我送你。”


    宁菘蓝放下茶杯,微微颔首:“有劳云朗了。”她转向姜砚舟和姜信,再次屈膝行了一礼,“今日叨扰两位殿下雅兴,民女先行告退。”


    姜砚舟连忙摆手,笑道:“宁姑娘太客气了,能与你同席品茗,是我们的荣幸才是!改日有机会再聚!”


    姜信依旧端坐着,在宁菘蓝行礼告退时,他终于再次抬起眼帘,目光落在她身上。他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宁小姐慢走。”


    萧云朗对姜砚舟和姜信抱了抱拳:“两位殿下,那我们先告辞了。”他护着宁菘蓝,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雅间。


    竹帘在他们身后轻轻晃动。雅间内只剩下姜砚舟和姜信二人。


    姜砚舟长长舒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靠回椅背,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呼……可算自在了点。三哥,你刚才可真是……”他想说“吓人”,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换了个词,“……够沉得住气。那伙计差点烫着你,我看你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姜信没有回答,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竹帘,落在那抹消失在楼梯转角的水青色身影上。他端起自己面前那杯早已温凉的茶,一饮而尽,随即他放下空杯,站起身,动作干脆利落。


    “走。”


    “啊?这就走?”姜砚舟一愣,连忙放下茶杯跟上,“三哥,等等我!”


    ——


    听雨轩门外,午后的阳光带着暖意洒在青石板路上。


    萧府的马车已经停在路边,车夫见萧云朗和宁菘蓝出来,立刻搬下了脚凳。早已等候在马车旁的松香,见自家小姐出来,连忙迎上去,侍立在一旁。


    “小菘蓝,上车吧。”萧云朗侧身,示意宁菘蓝先上。


    宁菘蓝点了点头,提起裙裾,正要踏上脚登。


    就在这时,听雨轩的门再次被推开。


    姜砚舟带着笑意的声音率先传了出来:“云朗兄,等等我们!”


    萧云朗和宁菘蓝闻声回头。只见姜砚舟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他身后跟着气质沉冷的姜信。


    姜砚舟几步走到近前,对着萧云朗笑道:“真是巧,你们还没走远,我和三哥也准备回宫了。”他目光又转向宁菘蓝,笑容真诚,“宁姑娘,改日若有空,再让云朗兄约你出来品茗听书!”


    宁菘蓝微微欠身:“谢四殿下美意。”


    萧云朗也笑着应和:“一定一定。”


    姜砚舟转身走向自己的马车,他的护卫立刻为他打起车帘。


    他正要抬脚上车,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对着姜信挤了挤眼,促狭地笑道:“对了三哥,过几日城东慈恩寺有庙会,听说热闹得很,杂耍、小吃、灯谜,什么都有,跟宫里闷着多没意思,要不要一起去逛逛?也散散心?”


    他纯粹是觉得姜信性子太闷,想拉他出去走走。


    姜信没有立刻回答,目光似乎飘向了远处。


    萧云朗正笑着对宁菘蓝道:“小菘蓝,上车吧,我送你回月兰居。”


    松香打起车帘:“小姐。”


    一直沉默着站在萧家马车旁、仿佛一尊雕像的姜信,忽然动了。他向前迈了一步,这一步不大,却恰好越过了萧云朗,站在了宁菘蓝的身侧,距离不远不近。


    阳光落在他玄色的锦袍上,勾勒出冷硬的轮廓,也落在他束起的玉冠上,泛着内敛的光泽。


    他微微侧身,目光终于落在了宁菘蓝的脸上。那双黑深深的眸子,此刻正清晰的映着宁菘蓝的倒影。他喉结似乎极其轻微的滚动了一下,像是要压下某种翻涌的情绪。


    然后,他用他那特有的、低沉平稳却比平常多了一丝紧绷的声音,问道:“宁小姐。”


    宁菘蓝停在马车脚凳前,半侧着身,抬起眼眸,看向突然开口的姜信。琥珀色的眼眸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平静无波,带着一丝询问。


    萧云朗也愣住了,他脸上的笑容僵住,带着明显的错愕和不解看向姜信。正准备上车的姜砚舟也停下了动作,惊讶的回头望来。


    周围似乎瞬间安静了下来,连街上的喧嚣都仿佛被隔绝。松香紧张的屏住了呼吸,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家小姐和姜信。


    姜信的目光没有躲闪,他迎着宁菘蓝的注视,继续说道:“过几日,城东慈恩寺庙会。若得空,是否……方便一同前往?”


    他说完了,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客套的寒暄,甚至没有理会姜砚舟刚才同样的提议。


    这样直白得近乎突兀的邀约,就这样被他平静的抛了出来,仿佛只是在询问天气。但那微微绷紧的下颚线和他负在身后、此刻悄然攥紧的拳头,泄露了这平静表象下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