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暗巷
作品:《惊弦:在民国当卧底名伶》 晨雾中,菜市场里人声鼎沸,鱼腥味和熟食的香气混杂在潮湿的空气里。
周明昭半托半架地扶着陆沉舟挤进人群。他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衬衫灼烧着她的手臂,呼吸沉重而急促。
“再坚持一下”她压低声音,目光扫过四周,“前面巷口有黄包车。”
陆沉舟没有回答,但他的脚步明显踉跄了一下。周明昭侧头看去,只见他面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冷汗涔涔,嘴唇因失血而泛着青紫。那支抗毒血清虽暂时遏制了毒性,却不足以让他恢复体力。
身后不远处,两个穿黑色制服的警察正粗暴地推开摊贩,朝他们的方向搜查过来。
“低头。”周明昭猛地拽着陆沉舟蹲到一个鱼摊后面,腥臭的水渍浸湿了她的衣角。摊主骂骂咧咧地瞪了他们一眼,但在看到周明昭手中露出的枪柄后瞬间噤声。
警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周明昭屏住呼吸,感觉陆沉舟的身体在她臂弯中微微发抖——并非恐惧,而是伤口感染引起的高热。他的意识正在模糊边缘。
“两个病痨鬼,晦气!”一个警察踢翻了旁边的菜筐子,却嫌恶地绕开了鱼摊。
待脚步声远处,周明昭立刻架起陆沉舟快步走至巷口。一辆破旧的黄包车停在那里,车夫正蹲在路边啃烧饼。
“圣母堂路,32号”她将三块大洋拍在车夫手里,“走小路,别被巡捕看见。”
车夫眼睛一亮,赶紧搀着陆沉舟上车。车轮碾过青石板路时,周明昭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她低头看着掌心——那里还残留着方才给陆沉舟止血时留下的,早已干涸的暗红色。
“书……”陆沉舟突然虚弱的开口。
周明昭从怀中掏出那本《道德经》:“在这里。”
陆沉舟艰难地抬起手,翻了翻,在其中一页上,指着一段被铅笔淡淡圈起的文字“『信言不美,美言不信』……”他的指尖在“美”字上点了点,又无力地垂下。
周明昭心头一震。这是军统常用的字序密码——以特定字为起点,按固定间隔取字组合。她迅速在脑中排列,得出一组坐标:明晚十点,大沽码头七号仓库。
“这就是‘魈’的交货地点……?”她低声询问。
陆沉舟微微点头,眼神已经开始涣散:“松本……亲自……不能……让那些东西……上船……”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终头一歪,再度陷入昏迷。周明昭探了探他的脉搏——快而微弱,像一只垂死挣扎的鸟。
黄包车拐进一条促狭的弄堂,最终停在一栋灰朴朴的石库的门前。周明昭环顾四周,确定无人跟踪后,用力扣响门环——三长两短,停顿,再两长。
门吱丫的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老妇人的脸。
“阿婆,我找顾先生。”周明昭低声道,“他让我带个病人来。”
老妇人浑浊的眼睛扫过昏迷的陆沉舟,突然用沙哑的声音道:“顾先生不在,但林医生在楼上”
周明昭心头一惊——这不是约定好的暗号。
正当她悄悄将手摸向腰间的手枪时,只听老妇人又说:“林医生说,若是中‘黑箭’的毒,须得用‘白鹤草’来解。”
周明昭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这是顾掌柜留的二级暗号。她架起陆沉舟跟随老妇人上楼,木质的楼梯在脚步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阁楼里,一个戴圆框眼镜的年轻男子正在整理医药箱。看到陆沉舟的面色和状态,他立刻推开杂物腾出床铺:“放这里,快!”
“你是林医生?”周明昭没有立刻松手。
年轻人掀开白大褂的一角,露出别在腰间的铜制听诊器,柄端刻着一朵小小的茉莉花纹——军统的人。
“顾掌柜通知我准备急救。”林医生利落地剪开陆沉舟染血的绷带,“伤口感染,毒素扩散,需要立刻清创和注射抗生素。”他从药箱取出一支印着德文的针剂,“这是德国最新的磺胺嘧啶,比日本人的血清更有效。”
针头刺入陆沉舟手臂时,他即使在昏迷中也肌肉紧绷。周明昭不自觉地按住他的肩膀,感受到掌心下灼热的体温和紧绷的线条。
……
“他大概多久能醒?”她问。
林医生推了推眼镜:“看意志力。一般人这种伤势至少昏迷两天,但他……”
话音未落,陆沉舟的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
周明昭低头,正对上陆沉舟微微睁开的眼睛。那双眼因高热而布满血丝,却清明得可怕。
“……码头……”陆沉舟嘶哑着声音道。
“我知道”周明昭按住他想坐起的身体,“明晚十点,7号仓库”
陆沉舟摇头,艰难地抓住她的手腕:“不……提前了……今天……日落……”
林医生手中的镊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不可能!我们的情报——!”
“松本……发现了……泄密……”陆沉舟说每个字都好像在承受巨大的痛苦,“船……改期……”
周明昭猛地站起身,撞翻了旁边的药瓶。如果“魈”提前到今天日落,他们只剩不到六个小时!
“必须通知顾掌柜,”她转向林医生,“有办法联系他吗?”
林医生脸色发白:“他去英租界找地下电台了,按计划晚上才会回来。”
阁楼陷入死寂,只有陆沉舟粗重的呼吸声。窗外,日影缓缓地变化着,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向那个致命的时刻逼近。
周明昭突然抓起那本《道德经》,快速翻到特定页码,手指沿着密文滑动:“如果松本提前行动,那么守卫轮班时间也应该……快到了!”她指向一组数字,“下午四点换岗,有十五分钟的空档。”
陆沉舟挣扎着撑起身体:“足够……潜入……”
“你这样子连门都出不去,”周明昭按住他,“我和林医生去。”
“不……”陆沉舟死死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的惊人,“松本……认识你……需要……诱饵……”
他艰难地从怀中掏出一个沾血的怀表,按下隐蔽的小开关。表盖内侧露出一张小小的照片——一个穿和服的日本女人牵着一个小女孩。
“横滨……领事馆……武官的女儿……”陆沉舟的声音越来越弱,“松本的……软肋……”
周明昭震惊地看着照片。这怀表,显然是精心准备的筹码,而陆沉舟的身份也越发扑朔迷离——他怎么可能拿到如此隐秘的把柄?
林医生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四点二十,有趟火车从老龙头车站发往奉天,松本一定会亲自押送货物上车。”
周明昭快速心算着时间——如果他们能在四点换岗时潜入码头,就有二十分钟找到细菌武器并破坏,然后在松本到达前撤离。
“太冒险了,”林医生摇头,“就我们两个人——”
“三个。”
床上的陆沉舟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尽管脸色惨白如鬼,眼神却锐利如刀。他撕开临时包扎的纱布,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向林医生伸出手:“酒精。”
林医生迟疑地递过瓶子。陆沉舟直接拧开瓶盖,将透明的液体浇在伤口上。
他的肌肉瞬间绷成铁块,脖颈上青筋暴起。当最后一滴酒精流尽,他额前的黑发已完全被冷汗浸湿,但眼神更加清明。
“给我……两小时……”他咬着牙道,“我能走……”
周明昭望着这个疯子般的男人,突然想起“夜莺”临终的话——“陆沉舟不可不信,亦不可尽信”。
她沉默地取出勃朗宁,退出弹夹检查子弹,然后熟练地“咔嗒”一声推回。
“一小时后出发,”她平静地宣布,“现在,我们需要一个计划。”
窗外,日影又西斜了一分。这是一场巨大的冒险,充满着无数的不确定性和危险。无论是出于什么,都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出发”周明昭语气坚定而决绝。
……
大沽码头的海风裹挟着咸腥与煤灰的气味。夕阳如血,将七号仓库的轮廓拖成狰狞的剪影。周明昭的后背贴着冰冷的铁皮,听着换岗哨兵的哈欠声——四点整,守卫空档开始。
“十五分钟”她压低声音道。
陆沉舟呼吸灼热,却将受伤的左肩用布条死死捆扎固定,动作精准如机械。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黑发。
“林医生没到。”周明昭瞥向约定的方位,空无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