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哑谜
作品:《春云凌霄》 云逸逍累了,他靠在身后的软垫上,拉了拉车帘。冷风吹的他身体发凉,困意愈发浓重,于是很快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云逸逍发现自己竟靠在砚春台怀里,砚春台一手握着他的手,另一手轻揽着他的肩,身上还披着砚春台的外衣,身旁的砚春台已经睡过去,而许蔚靠在在对面,身上盖着条许府带来的毯子,呼吸平稳。
云逸逍微微起身,寒意顿时顺着领口钻了进来,他撩开车帘的一角,细碎的雪花正飘落。云逸逍拉紧身上的外衣,一转头,许蔚远和砚春台几乎同时醒了过来。
“下雪了。”砚春台看到窗外的雪景,声音带着初醒时的沙哑,“还有多久到北芜?”许蔚远瞥了眼窗外,淡淡道:“到了。”
三人下了车,马车恰好停在北芜江氏府前。许蔚远给江书尘传了道通音,片刻后,府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刚进府,便听到一个少年气十足的喊声:“哥!你又这样!”语气里带着几分恼羞成怒,却又藏着几分雀跃。
三人进了议事厅,江书尘刚坐下,脸上还带未褪的笑,见他们来了才敛了些,转为几分郑重。三人依次落座,云逸逍和砚春台挨着坐在江书尘对面,许蔚远则坐在离江书尘一个座位外的位置。
“他坐这么远做什么?”云逸逍正暗中与砚春台通音,砚春台立刻回应:“那个位置是江书尘弟弟的。”
弟弟?云逸逍从未听说江书尘有弟弟,念头刚落就听砚春台补充道:“是刚14岁生辰刚过被认回来的,名叫江清舟。”难怪云逸逍和云念雪参加五议时没见过江清舟。
“各位驾临寒舍是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吗?”江书尘笑着举杯道,喝着茶,“方才家弟顽劣,各位见笑了,还请不必在意。”云逸逍微微颔首。许蔚远随即开口道出了此行的目的:“此次前来是想请江公子助我们一臂之力,收集南屿墨氏暗中操作,导致云氏和砚氏灭门的证据。”云逸逍端起茶抿了一口,茶水滋味尚可,云逸逍目光却一瞬不瞬地落在江书尘脸上,直到许蔚远话音落地。砚春台则在一旁看似心不在焉的望向窗外的雪景。
说来也怪,在场的四个人中两位是家主,另一位与江书尘关系匪浅,而云逸逍只是个刚出狱哦不,是被劫出来的,此刻却显得异常松弛,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江书尘脸上的笑淡了些,放下茶盏,长叹一声:“南屿墨氏啊……”
许蔚远修长的手在桌上无心的敲击着,静待下文。
江书尘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此事有些难办。”砚春台闻声收回目光,云逸逍也放下了手中茶盏。
“即便收集到的证据再完整,恐怕也无济于事。”江书尘语气凝重,“南屿墨氏如今只手遮天,先不说证据是否能对他们造成威胁,真要对上,你们恐怕也难以抗衡。”
话音刚落,一个声音在江书尘脑中响起:“什么意思?”是云逸逍的声音,却并非从云逸逍口中传出。
江书尘一愣,随即看向许蔚远和砚春台:“云公子这是……为何不直接开口?议事厅外不会有人偷听”议事厅外有结界,外人听不见屋内谈话。
得知云逸逍哑了后,江书尘并不意外:“我早知他们会借此对云公子下毒手,却没想到会这么早……”
这么早?难不成这事还有晚点的可能?
云逸逍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必管这些,先说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江书尘定了定神,缓缓解释了起来。
“南屿墨氏在八年前便明着针对其他家族,西城许氏早已投靠南屿墨氏,说好听点是投靠,说难听点就是给南屿墨氏当狗。北芜江氏前几年被南屿墨氏“光顾”了,这一“光顾”江氏险些覆灭,成了仅存的南屿墨氏与西城许氏的垫脚石。”
他顿了顿,继续道:“北芜江氏损失惨重,甚至有传言说清舟已经死了。”提到此事,江书尘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在下对这种流言深恶痛绝,早已暗中派人调查,警告散播者闭嘴。江氏能在近十年内重新站稳脚跟,已是侥幸。”
正说着,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江书尘起身,道了句:“抱歉,容在下去处理些事,失陪片刻。”
话音未落,他拉开门,一个少年就踉跄的倒下,江书尘眼疾手快的扶住了,随即,云逸逍便听到江书尘低声唤了两声“阿舟”
想来这人就是江书尘的弟弟江清舟了,云逸逍转头默默打量着江清舟,只见少年头埋在江书尘怀里,身子微微颤抖,似是脱力,又带着几分委屈,江书尘牢牢的抱着他,回头对三人道了句:“暂时失陪。”便将江清舟打横抱起。
少年身形单薄,被江书尘稳稳抱着,原本紧绷的脊背慢慢松弛下来,脸颊贴着江书尘的衣襟,露出的耳尖泛着红。江书尘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眉宇间凝重淡了些,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转身时脚步放轻,匆匆往卧房的方向去了。
议事厅内比较暖和,云逸逍脱了外衣向许蔚远点点头示意自己去看看怎么回事,许蔚远向江书尘传了道通音,在征得江书尘的同意后云逸逍便去了江清舟的卧房。
云逸逍轻叩几下门。直到听到江书尘的声音:“请进。”
云逸逍进了屋。江清舟躺在榻上,江书尘一手搭在江清舟腕上把脉,把出结果后江书尘神色暗了暗。
“你弟弟是怎么了?我们刚进来时他还生龙活虎的。”云逸逍的声音响起,此时的江清舟已经昏睡过去,江书尘愣了愣,道:“怪我。”
怪江书尘做什么?
云逸逍不解道:“你做什么了?”江书尘探了探江清舟的呼吸,又摸摸江清舟的额头,有些烫。
“我做了件天理难容的事……”江书尘道。云逸逍走到床榻边,看了看榻上的江清舟,脸色苍白,唇边带了些红,平躺在榻上,毫无生气。云逸逍想了下自己遇到过的病状:“失魂症?”江书尘神色凝重,过了会儿才叹出一口气,点了点头。
失魂症,顾名思义便是灵魂残缺之人,说直白些,便是同半死不活一样。患者偶尔会如常人般鲜活灵动,但大多时候更像木偶般反应淡漠。而一旦他们有过一段如正常人般充满生气的时光,没多久便会陷入撕心裂肺的剧痛之中。
原本得了失魂症的人本就没什么活人气息,像江清舟这样的实属异数。又或者,他根本不属于这个时空,他本该是个早已逝去的人。可诡异的是,死人是不会得失魂症的,这其中的矛盾,连云逸逍也参不透半分。
江书尘看云逸逍看不出什么,握紧了江清舟的手,垂眸看着江清舟的睡颜,道:“云公子先回吧,在下再照顾会儿清舟,过会儿就来。”云逸逍看着江清舟的脸,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又待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回了议事厅。
砚春台在议事厅门口等云逸逍,一见到他便上前,解下自己的外衣给云逸逍披上,又自然地握住云逸逍的手,感受到云逸逍指尖凉的像浸了冰便不松手了。
“江公子那边怎么样?”砚春台轻声问道,云逸逍拉紧身上带着暖意的外衣,两人通音交流。“江公子的弟弟患上了失魂症。”
砚春台听到这个病症猛地一怔,眼神有些闪躲。云逸逍捕捉到这细微的异样,抬眸看向他,目光里多了几分审视,砚春台回过神来声音轻的几乎要被风卷走:“抱歉……”
云逸逍还是听到了,他抬手,像小时候砚春台犯错时那样摸摸对方的头。砚春台愣住了,鼻尖一酸,莫名的泪意涌了上来。云逸逍察觉到他的颤抖,顺势将人圈进怀里,低笑:“哭什么?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被抱住的瞬间,砚春台再也忍不住,无声啜泣起来,肩膀轻颤,哭声中却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庆幸,像沉在水底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的浮木。
许蔚远从议事厅里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比云逸逍高出小半个头的砚春台此时正乖乖的缩在对方怀里掉眼泪。他脚步一顿,默默转身,背对着门轻咳一声: “屋里炭火要灭了,我去添点……”说着便转身回了厅内,掩上半扇门。
回到议事厅没过多久,江书尘带着一身药味返回,坐回原本的座位上。
“方才说到哪儿了?”他落座,重新倒了盏茶。
许蔚远抬眸看了他一眼,提醒道:“江氏被墨氏‘光顾’后,江氏在十年内站稳脚跟。”
云逸逍喝着茶,砚春台在云逸逍边上,时不时望他一眼,过一会儿又去牵他的手,云逸逍没有拒绝,默许了这个之前在自己怀里哭的弟弟寻求安慰。
“别闹。”云逸逍向砚春台通音,话虽如此,却没有抽回手。
砚春台以为他生气了,便老老实实坐着,不再动了。
江书尘喝了口茶,开口道:“墨氏从十年前那场五议上就有了吞并四大家的想法,最开始他们找的是新州砚氏。”他看了眼砚春台,继续道,“因为砚家家主坚决反对,墨氏便直接对砚氏下手。墨氏便在砚氏管辖范围内挑了个人多的地方行凶,趁着砚氏大部分人被派出去救人时,一把火烧了砚府。”江书尘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砚春台沉默片刻,开口补充道:“新州砚氏守府的人少,才被钻了空子。我娘前些日子受了重伤,让歹人一刀封了喉。”他声音很轻,尾音带着颤。
云逸逍能感受到身边人紧绷着身体,方才被牵着的手反握住砚春台的手,冰凉的手让砚春台颤了颤,他侧头去看了眼云逸逍,缓了缓情绪。
江书尘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砚氏的事就先说到这,云氏的情况……”江书尘目光扫过三人,“三位都很清楚吧,墨氏又一次趁虚而入。”
云逸逍神色凝重地点头,感觉到砚春台情绪平复些后便松了手,对方察觉到他松手,愣了一下。
许蔚远把玩着耳饰上的蛇形吊坠,和云逸逍暗中通音。
“许知言死了。”云逸逍抬头看看许蔚远的反应,见他毫无波澜,又问,“你不难过吗?”许蔚远抬头坦荡回望,回音道:“为他心疼做什么?我被西城许氏赶出来,大半是他的功劳。”云逸逍听罢沉默。
“江书尘”许蔚远出声,在江氏主人面前直呼其名,这实属大逆不道。江书尘脸色果然一沉,看向他,似笑非笑的静待下文。
“你自己做了什么,不会忘吧。”许蔚远淡定地喝茶。
江书尘愣了愣,面色不悦,开口道:“我做了什么,也和许公子无关吧?”
许蔚远闻言,反问:“你不觉得很过分?”
江书尘回他道:“你不也尝到甜头了?”说罢又瞥了眼砚春台,砚春台还沉浸在云逸逍收回手的低落中。江书尘暗自无语。
云逸逍有些听不懂了,这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
他又和砚春台通音问他:“他们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了?”砚春台低低的声音传来:“阿逍还是不要知道为好。”云逸逍瞥他一眼,没再追问。
一个两个的打哑谜,有什么事连他都不能知道的?
还没等他问出下一个问题,砚春台忽然:“阿逍,我冷。”冷吗?云逸逍伸手覆上他的手,明明暖的很。但一抬头对上砚春台泪汪汪的眼,云逸逍将原本想说的话收敛了些。
云逸逍问道:“这不是挺暖和的?”
砚春台还是固执重复:“冷,好冷。”眼看着他要哭出来,云逸逍只好凑近,揽着砚春台的肩往自己怀里带。
“暖和些了吗?”云逸逍身上还披着砚春台的外衣,“要穿外衣吗?”说着就去解身上的外衣,给砚春台披上。
许蔚远还在和江书尘打哑谜,丝毫没注意这边的动静。
砚春台被云逸逍揽在怀里,靠近云逸逍,轻闻着对方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方才的委屈就渐渐散去了。砚春台抬眼看到云逸逍正望着许蔚远与江书尘的方向,眉头微蹙,伸手拽了拽对方的衣袖。
云逸逍低头看他,见他眼角泛着红,像只受了惊的小兽,心头软了软,抬手擦擦对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
那边的江书尘被许蔚远的话堵得脸色发沉,指尖叩着桌面沉声道:“许蔚远,议事厅可不是什么逞口舌的地方。”
许蔚远笑了一声,语气中满是不屑:“我是尝到了这件事的甜头,但你觉得这是什么光彩的事?”他指尖把玩的蛇形吊坠“缠”在手上,“说到底,这事会变成现在这样,源头还在你身上。”云逸逍记得许蔚远出发前不是说和江书尘关系交好吗?怎么感觉两位能当场吵起来?
江书尘有意无意的瞥了眼对面的砚春台和云逸逍,扶了扶额道:“我看他挺满意现在这样。”云逸逍能听出来,这个“他”是指砚春台,不禁看了看怀中乖乖小憩着的人,完全想不出他能与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扯上关系。
方才两人争执时,云逸逍已顺着思绪理出些头绪来,这玉钰应当是有四块,可自己目前手上只有一块。另外三块分别给了谁他有些记不清了,但其中一人的轮廓倒是渐渐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江公子。”云逸逍唤道,“玉钰。”他一手轻拍着砚春台的背,另一手抱着砚春台。
听到这两个字,江书尘愣了愣,似是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东西。他从袖中暗袋里拿出一块玉钰,玉钰上的“云”和云逸逍手上的那块一模一样,还散发着淡淡的光。他将玉钰递了出去。
许蔚远瞥见玉钰,起身道:“我出去透透风。”说罢便推门离开了。
砚春台没真睡,听到云逸逍向江书尘要了玉钰,便坐直身子,将外衣给云逸逍重新披了回去,顺便帮云逸逍理了理衣襟。
“砚公子不出去走走?”江书尘问道,一边起身关上门窗。
砚春台声音带着些沙哑:“我在这儿守着。”说罢,竟反过来将云逸逍揽入怀,带着点撒娇的意味道:“冷。”砚春台儿时也经常对云逸逍这样撒娇,云逸逍已经习惯了,顺手理了理砚春台耳边碎发。
江书尘见状,只觉不忍直视,干脆也出了议事厅,往江清舟卧房的方向去了。
云逸逍指尖在玉钰上的“云”字上轻抚,一股暖意渐渐晕开来,这次竟然毫无痛感。他再次倒了下去,正好靠在砚春台怀里。
砚春台低头,下巴抵在云逸逍发顶,轻轻替他顺了顺发。
云逸逍再一次入梦。
而卧房中,江清舟的情况似乎好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