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也被吞噬殆尽。


    少年的笑声回荡在草原上。


    惊得游鱼四散逃离。


    “土包子你要不要这么大反应啊？就算本小姐的美貌惊人，也不至于这样吧？”


    沈红缨歪着头，有些被他的反应吓到。


    “我…咳咳咳…我…”


    叶赎的笑声戛然而止，怔怔望着眼前的女孩，有太多的话想说，


    可总归是说不出口。


    他只是呆呆的，呆呆地望着她。


    眼中翻涌着沈红缨看不懂的情绪。


    沈红缨不懂他为何发笑。


    还当他是突然见到梦中情人，情绪一时之间有些激动，忘乎所以。


    她仍旧沉浸在自己自编自导，幻想出来的“隐形守护者”的故事里。


    “嘿嘿。”她歪着头看向叶赎，原地转了个圈，“想不到吧？你心心念念，日思夜想的沈红缨其实就是本小姐。”


    “你喜欢的沈红缨，和你欺负的王翠花是同一个人，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我何时说过，我喜欢沈红缨了？”


    “嘻嘻，不问缘由，不曾接触就傻乎乎跑进玄灵遗迹来保护沈红缨，傻子都知道你喜欢她吧？”


    “还不趁此机会，快快表白？”


    “再过一会儿，玄灵莲台就要接我们出去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咯。”


    沈红缨眨着明亮的大眼睛，俏皮地背着手，脚尖在草地上不安分的摆动。


    像一只等待主人抚摸的小猫。


    叶赎望着她期待的眼神，胸口就像是压了块巨石。


    如何说？


    作为杀了她全家的罪魁祸首…如何说？


    空气在这一刻都仿佛凝固了。


    良久良久。


    在少女逐渐黯淡的眼眸中，叶赎终于动了。


    他抬起头，脸上早已泪流满面。


    可他的嘴角，却是在笑。


    “是，我叶长歌…喜欢沈红缨…”


    叶长歌喜欢沈红缨。


    但叶赎喜欢王翠花。


    “嗯…”


    沈红缨低着头，俏脸微红。


    “鉴于你一直欺负本小姐的原因，本小姐要狠狠的拒绝你！”


    “不过嘛…如果…如果你以后对我好点的话…出去以后，我可能会考虑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追我的机会…”


    她的声音很轻，脚尖不安地碾着草地。


    这拒绝令叶赎松了一口气。


    哪怕他听出了女孩的傲娇。


    可他终究…终究是要令她失望的。


    天空中，玄灵莲台的光芒开始汇聚，将两人笼罩其中。在金芒之中，叶赎望着沈红缨，无声开口：


    “对不起。”


    沈红缨看着他的口型，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想要冲上去抓住他的手，却只能握住一片虚无。


    光芒大盛，两人同时消失。


    ——


    平滑如镜的水面上骤然浮现出数百位修士的身影。他们或站或坐，脸上还带着些许茫然的神色。


    玄灵莲台再次绽放光华，为每一位修士渡去一道灵光。


    或是修行感悟，或是功法典籍。


    依照各自的接引莲子多少，决定奖励的丰厚程度。


    岸边，各派长老早已等候多时。


    林道渊目光瞬间锁定了人群中的沈红缨，霎那间来至她身旁。


    见她手中握着几十枚接引莲子，不禁有些得意。


    太虚圣地大部分人都提前出局了，而她却在最后才出来，甚至是本次遗迹第二，圣女之位，几乎板上钉钉。


    但，沈红缨无心在乎这些，只是目光焦急地在人群中寻找。


    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麻衣身影。


    “臭丫头，你在找什么呢？”林道渊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些关切。


    这傻丫头怎么跟被灌了迷魂汤似的？


    “老头，我们等等再走好吗？”沈红缨望着水面中心的玄灵莲台，作为遗迹的第一名，土包子应当就在里面。


    她要等到他。


    当面问问他，对不起是几个意思？


    林道渊见她倔强的样子，叹了口气。


    “就依你。”


    然而。


    直至最后一位修士离开。


    待到玄灵莲台缓缓沉入水中，沈红缨也没能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丫头，该走了。”


    耳边响起师父的催促声，沈红缨默默捂紧胸口的留声石，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


    玄灵莲台中央。


    叶赎盘膝而坐，周身环绕着点点星芒。


    三千大道宛如一条银河，悬挂在他头顶，美得不似人间景象。


    他探出手，去触摸那条星河。


    无数大道纷纷避之不及。


    宛如在躲避什么怪物一样。


    丹道，符道，力道…万千道则如游鱼般从他指尖滑落。


    哪怕是最熟悉的剑道与阵道，在略微靠近后，又像是被什么庞然大物所驱赶。


    忽然，一道黑色的道则缠上了他的手腕，带着阴冷与黑暗的气息——死亡。


    “这是我的道？”


    叶赎低声呢喃。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最亲近他的，居然会是死亡大道。


    然而，就在下一个瞬间。


    一道白色的道则姗姗来迟，迅速缠绕上他的手腕，带着温柔与生机——生命。


    两缕道则在他手腕上刚一对上，就像是碰上死对头般激烈碰撞，迸发出刺眼的光芒，随即愈演愈烈，愈演愈烈。


    在叶赎手掌心旋转着，争斗着。


    最终化作两条游鱼，咬着对方的尾巴在他掌心缓缓游动，形成一个完美的圆。


    “生死…”


    叶赎望着掌心的阴阳鱼，心中忽然闪过一丝明悟。


    随即，心沉丹田。


    丹田内，小剑灵正无聊的坐在里面。


    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小脚丫。


    忽的，她眼前一亮。


    却见盘坐在空中的元婴有了变化。


    本只剩一条肚兜的小娃娃，此刻身上竟浮现出黑白交织的道纹，如针线般穿梭，最后化作一件左白右黑的道袍。


    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元婴率先睁开左眼。


    太阳升起了。


    丹田内忽然长出无数花草，争相斗艳，眨眼间便形成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


    “还不够…”


    于是，一座雪山出现了，巍峨耸立在草原尽头，冰凉纯净的溪水缓缓流淌而下，将整座草原分割开来。


    “哇！这么厉害？”


    小剑灵好奇地跑到小溪旁，用小手去抓里面的鲤鱼，反倒被溅了一身水花。


    她咯咯笑着，在草地上打了个滚。


    元婴又缓缓睁开右眼。


    月升日落。


    夜幕降临，万物却并未凋零，在静谧之中，叶赎的穴窍逐一亮起，在丹田内形成一片璀璨星河。


    “哇…好漂亮…”


    小剑灵仰起头，眼睛里倒映着漫天星光，小嘴张成一个O型。


    元婴飘然落下，在溪边亲手栽下一棵海棠树苗。


    “轮回…”


    丹田外，叶赎睁开眼。


    头顶的三千大道早已不在。


    “该走了。”


    “统哥，十张万里神行符。”


    ［来嘞。］


    叶赎悄无声息地走了。


    没有被那个女孩发现。


    当他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到青竹峰时。


    “师父！”


    一个娇小的粉团如炮弹般砸进他怀里，叶赎低下头，对上楚瑶亮晶晶的眼睛，眼中带着说不尽的欢喜。


    楚瑶将头埋在叶赎怀里蹭了蹭，深深吸了一大口气，闷声闷气道：


    “师父怎么才回来啊？瑶儿好想你。”


    叶赎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抬眼望向远处的山门。


    沈红鸢站在那里，见他看过来，又马上偏过头去。


    她才不会让他知道。


    其实她每天都在山门偷偷等他。


    不过沈红鸢嘴里还是闷闷地说了一句。


    “欢迎回家。”


    于是，他笑了。